不知道是谁说过: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而我却觉得,得到了之后又再次得不到,这才更叫人欲罢不能。打个比方说,这就跟酒瘾一样,一个普通的狂生,平生喝惯了五个铜板一壶的绿豆烧,你若是跟他说两个银锞一壶的女儿香是多么多么的好喝,他自然也无限向往,但这只不过是出于一个酒徒单纯的对酒的狂热,但你若是要让他喝上一回,再叫他回头去喝绿豆烧,两相一比较,这便有了差距,他定然心心念念的都是给他带来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的女儿香,但又得不到,于是就越发地想得到,越发地想得到却又越发地得不到,于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凉歌便是上了冥夙的瘾。

凉歌自小跟随冥夙,对于她来说,冥夙是她命中注定意义重大的人,他的嗔怒,从容,不动声色的冷淡以及若即若离的温柔都如同种下的蛊一样叫她越陷越深,他想叫她变成什么样的人,她便去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她便努力变成什么样子的女子,他喜辣不喜甜,她便再也不做甜食糕点,他喜欢味道浓郁辛辣的酒,她便放弃了甜洌的梨花醉,他喜欢沉静温柔的性子,她便为他眼波流转,温文尔雅。她觉得,只要冥夙喜欢,什么都可以。

只是不知为什么,白云苍狗,凉歌在逐渐长成一个他想要的完美

的样子的同时,冥夙却开始对她越来越冷淡,虽然依旧是耐心关怀的语气,仍然是低沉温柔的声音,但却总叫人觉得,他似乎在逐渐远离。

凉歌始终是不相信的,那些给她一个人的温柔话语,带笑的眼神,怎么可能不是发自内心,情之所至呢,她不相信,所以她要用尽全力抓住他,但是,怎么抓住他呢?难道要将这份感情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他会作何回答?

凉歌太自尊,同冥夙一脉相承的自尊心叫她开不了口来承认,她太怕受伤,怕得不到反而会失去,但与此矛盾的同时,她却又笃信冥夙心中一定有自己的位置,只需要时间,只需要时间他就会发现……

这一点自我安慰的能力真是跟我太像。

然后,然后我们就都知道了。

想来也许是那件我们有目共睹的事情太毫无征兆,也许是凉歌本身自我安慰的想法太积极乐观,总之它像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结结实实地给了凉歌当头一棒,原来她还是错了,她以为冥夙给她的那些温柔已足够构成他喜欢她的条件,她以为他本该是那个样子,理所当然,却没想过当真正爱上另一个人时,再冰冷的一个人也会柔肠百转,再刚硬的人也会愿意为她改变。原来他也有那样温暖缱绻的微笑,也会甘愿为哪个女子绾发簪花,也会那样低声下气,耐心周旋,想起这些年处处

跟随,朝夕相处,竟从未见过他出现那样的表情,原来不是因为他天性凉薄,而是自己从来不是那个为他十里红妆的人,所以无论她怎样为他改变,于他来说也不过是玩笑,哪堪回首,如此这般又怎么让人不想到便肝肠寸断?

伽络影把凉歌抱回去。一路上凉歌都分外乖巧地把脸埋在伽络影的肩窝里,直到他驾云经过了三个镇子的上头,他才开始觉得自己的肩胛处有些许的凉意,低头一看,便看见始作俑者凉歌,正紧紧握着伽络影的衣襟,虽然感觉不到她是否在抽泣,却能看见泪水洇湿衣襟如同海水漫上礁石,正无声而又坚决地蔓延开来。

凉歌这些年已经把性子磨练的很能够收放自如了,但即便她再坚强隐忍却也还是个姑娘,更何况冥夙,她还爱了那么多年,即使她不说,心中的痛却也可想是何等撕心裂肺,难以抒怀。想来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即便是上次中了龙涎之毒几乎命悬一线的时候也没见她掉过一次泪,此时即使漠然落泪,竟也这样无声无息,这样的姑娘,不光是伽络影,便是我看着,也很心疼。

怔了怔,伽络影空出一只手搁在了凉歌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没关系,横竖那些都不重要了。”

不知梦中的凉歌是否将这句话听进耳中,但我却觉得,他是安慰到了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