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街面上人声嘈杂,伽络影直勾勾望着凉歌的眼神天真又清澈,被萌倒的凉歌有一瞬间的怔神,蹲下身同他平视,又摇了摇自己手中的糖画,自言自语地回答道:“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说完,便把糖画塞到小伽络影手中,笑眯眯地道:“你尝尝。”

小伽络影望了望笑眯眯的凉歌,又望了望自己手里画成一坨的糖浆,两道眉毛拧成一团,但还是大义凛然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是卖相是不怎样,但味道还是很好的样子,这叫还没有吃过人间食物的小伽络影有点惊奇。

在一旁一直欣赏着小伽络影表情的凉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忍不住又伸手捏了一把小伽络影粉嫩嫩的脸蛋,惊讶道:“原来手感这么好。你是哪家的孩子?”

伽络影装作专心致志吃糖画的模样。

“你也觉得这个东西很好吃?”凉歌并没去在意伽络影是否回答了她,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年我也这么觉得,这一晃已经好多年过去了……那时候大人--”她突然一愣,像是往事突然浮上心头,虽痛彻心扉却无可奈何,一刹那间她的眼底仿佛泛滥起一片无边的海,映照了不知何处的满地月光。

一直以来隐忍的孤立无援终于在这一刻攻城略地,凉歌犹如一头走投无路的小兽,呜咽着将自己埋进膝盖中去,颤抖的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即使是再坚强的姑娘也总需要一个突破的缺口,人并非生来就无坚不摧,正如树木最坚强的地方是它结痂的伤疤,凉歌她并不是不脆弱,只不过没有一个人适合当她的缺口罢了,也许从这个角度来看,伽络影或许真的是她的命中注定。

伽络影望着终于嚎啕大哭出来的凉歌,不知是放心还是担心地轻声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伸出手抱住了她,瘦弱的小身板看上去,竟然还有那么一丝安全的感觉。

当天以小伽络影陪着凉歌坐在河边喝完了整整两坛女儿香作结。

想来凉歌一定不怎么记得当晚发生的事情了,但

是事实上,伽络影在凉歌终于一头扎到河岸上之后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眼疾手快地拯救凉歌于坠河边缘,已经睡过去的凉歌像一只喝醉了的猫在伽络影怀中拱了拱,伽络影眼中闪过一丝明灭的笑意,刚想伸手替凉歌将鬓边一绺散下来的头发别回耳后,却听凉歌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哽咽了一声:“冥夙。”

他愣了愣,放下了手。

从当晚凉歌醉酒之后的胡话中我们逐渐了解了关于凉歌和冥夙的那些过往,而那些过往似乎好歹对我们看的一头雾水的现状有了一些虽然不具体但也能够勉强通过的解释:

凉歌初遇冥夙的时候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他一身皓皓仙气,自西方而来,登时就催开了自己怀中含苞的山茶花,一双似云顶冻雪般的银色眸子里笼着袅袅的寒气,美得仿佛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是她对冥夙最初的印象。

凉歌原先不叫凉歌,唤作碧透,冥夙嫌这个名字太秀气,她又太闹腾,他希望她能够长成一个沉静一点的女孩子,便改叫她凉歌,夜凉如歌,也许是他当时便预见到有一日她会对他情偏一隅,所以才希望她淡漠凉薄一些。

但冥夙却是很宠着她的。刚同冥夙修习法术的时候,凉歌常常受不住枯燥的学习和严苛的修炼,累的受不住了的时候经常偷跑下山,只有一次,修为还不精进的自己碰上了个半吊子的茅山道士,差点把她当做妖怪收了,幸好被冥夙从半路救下才得以逃过一劫,那天是有史以来他罚她罚的最重的一次,数九的寒天,被他罚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宿--她还不能自如地运转仙气护体,流出来的眼泪都能冻成冰渣子,第二天的时候,冥夙掀开门帘来唤她进去,她已经满身寒霜像个雪人,连一步都未行得就直直倒了下去。

那一场高烧整整折磨了她三天三夜,她一个人在噩梦中辗转反侧,挣扎沉浮,历经千辛万苦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的冥夙,他依然如往常那样冰冷严苛,但凉歌看着总觉得他同原来的那个他,有一点不同。

她试

探地伸手拽了拽冥夙的衣袖。

冥夙低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身体恢复了么?……下次若是想去凡间就同我说一声,我带你去便是。”

说罢,便将手中已经吹凉了的粥搁在床边的小几上,说了句:“把粥喝了。”便转身掀开帘子出去了。

之后,冥夙果真带着她去了凡间,叫凉歌踏踏实实地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做热闹非凡,那些有趣的小玩意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例如那种像是云朵一样的又白又软的物什竟然是甜的可以吃;那种像泥巴一样软的东西居然可以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可以捏成小人的形状;还有街上飘飞的各种味道,包子的香气,茶叶的香气,炒货和糖浆的香气,都是她从未近距离了解过的感受,每一样,都足以让这个本性天真的女孩子为之欢呼雀跃。

末了凉歌停在了一家糖画摊子上,看来看去觉得买糖画的师傅真是有才,一块干干净净的白色大理石,只用勺子勾起几抹糖浆,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花鸟走兽,况且,糖浆的香气实在太过诱人,叫她不由得也想动手试一试。

买糖画的老人见凉歌生的可爱,便额外允许她自顾自胡作非为一次,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冥夙看着她煞有介事地挽起袖子操起家伙,然后,开始在石板上鬼画符。

等到凉歌终于满身大汗地完成了她生命中的第一幅画作时,至始至终都没看明白她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冥夙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那是什么?”

小小的凉歌歪着头对冥夙天真地一笑,认真地指给他看:“喏,这是两个小人,这个大一点儿的是大人,这个小一点儿的,牵着师傅的,是歌儿。大人大人,你看歌儿画的像吗?”

冥夙错愕间稍稍有些愣神,但随即,便弯腰把凉歌连同她的那幅不忍直视的画作一同抱了起来,沉声回答道:“像。”

凉歌从没见过冥夙帝座笑过,但那时那刻,她却分明看见他那双从未起过一丝波澜的漂亮的眼底,荡漾起一些温柔的笑意。

那就是束缚她至今的魔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