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我这个背着孩子卖艺糊口的下层劳动人民居然神奇地混过了守城士兵的眼睛,很显然,这也跟我一脸一头的墙灰以及昏暗的坏境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换了谁也不会想到堂堂一代玥城花魁莲雾会苦逼地把自己弄一身灰还抱了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孩子,但这说到底还是人的潜意识在作祟,就跟我一样,放在从前我也一直觉得但凡是大侠就一定要白衣胜雪,西风猎猎,但凡是美人就一定是红袖添香,步步生莲,全然没有想过如果大侠每天都穿白衣那么天天光洗衣服就足以把他逼疯,美人如果步步生莲还要浪费很多香料钱,这真是亏血本的买卖。

原来看那些话本子的时候,我常觉得报恩与救人真是一个邂逅的好方式,常有多情的小姐遭遇歹徒,白衣的俊俏书生出手相救,最后成其美意,以身相许,佳偶天成,双宿双栖,郎情妾意,比翼齐飞。我觉得十分的合情又十分的合理。仿佛一个美貌的女子生来就该是被一个风流的书生相救,却没想过,倘若这个书生,他不是个书生,万一是个满脸络腮胡还喜欢随地吐痰的匹夫那该怎么办?那就不是言情片而是惊悚片了……

这世界真是因为有选择而多姿多彩。

于是我星夜出奔--有生之年居然也尝试了星夜出奔的滋味,只是人家是会情郎,我是逃命,这在很大程度上削减了这件事的浪漫--其实也着实无浪漫可言,春日夜间冷得要死不说,满天繁星虽然漂亮但是却没能给我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行走帮上一点忙,我一路踉踉跄跄还要同时兼顾背上的人和琵琶,真是着实辛苦,好在一路上时不时地有人跟我搭个话,我倒也没觉得有多害怕--也可能是一直以来坚强惯了早不知害怕为何物,总之我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在天快亮时找到了一座破茅棚,想来是专门为策马而过的旅人歇脚的地方,我如今也管不了许多,只需要一个地方歇歇,便找了个干净角落把那孩子抱在怀里,蜷缩了下身子就沉沉睡去。

我原本的计划是一路向西,坐船到音照靠近落雁山脉的边城绥遥城去,那里村落众多,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我只需要把细软首饰全都换下来再在脸上涂点灰就应该可以畅通无阻,但是现在,身边带了个拖油瓶,这一切都要重新考虑。

小拖油瓶的状况时好时坏,我开始想带他去看大夫,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是狐狸,人间的大夫不知

道对他有没有作用,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征求一下小拖油瓶的意见,其时他正昏昏沉沉地发着烧,我抱着个昏迷的半大孩子在陌生的小镇上无所适从,真心觉得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拐卖儿童的犯罪人口而直接被扭送官府,到时候发现我是正在被通缉的一号逃犯,估计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县丞屁颠屁颠地供上皇城换赏赐了,于是只好花大价钱托了一辆马车把我们送到尽量远的城镇上,其间还有询问精通**巧术的医师和天下最近的动向等一系列复杂而又难以言说的问题,最终的结果就是等我们到达那个不甚被人注意的小镇上时,我身上的盘缠真的已经屈指可数。

我们花了三天两夜到达了一个富足的小镇,因为背靠着的山脉名为苍隐山脉,便就地取材唤作苍隐,这座小镇依山傍水,身后是大片连绵的苍翠群山,云雾缭绕间颇有几分仙境的雅致,只是我现在着实狼狈,小拖油瓶昏迷了三天,我便也寸步不离地抱了他三天,等到马车停在苍隐边上的时候,他才悠悠醒转,我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同时思考怎么把这个小拖油瓶弄下去,一睁眼就看见一双近在咫尺的紫色眼眸正安静地直勾勾盯着我,窗纸透进来青色的天光在他眼底打下一片影影绰绰的光晕,潋滟出十里涟漪。

我“啊”了一声,就想翻身起来,不想三天来没有换姿势,手臂已经完全麻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倒回去,小拖油瓶却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眼中神色变幻不定,难以辨别:“你一直抱着我?”

我咬了咬牙,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总不能……把你……丢在熙城……”

他半支起身子,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只是一对眉头皱的好像要打结,他握紧我的手,低声道:“疼?”

我想说你试试抱一块石头三天不撒手胳臂不疼我就跟你姓,又突然想到神仙的世界观也许不能用我的来衡量,这一点可以理解,要是话说出去了我岂不是真的要跟他姓,慌忙当机立断地把话头给咽了下去,只好点点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却突然按住我:“别动。”

话音刚落,他已伸手覆上我的手掌,一股凉气便骤然从手心传向麻木的手臂,穴道被冲开的古怪疼痛难以言表,我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却在下一刻就被人用手隔开,小拖油瓶带了些恼

怒的声音响在耳边:“是谁教你疼的时候咬自己的?”

也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我的手臂就已经恢复知觉,我松了口气,朝他有气无力地笑笑:“总不能咬你吧?我吃苦吃惯了,你还是个孩子,不该像我这样。”

他怔了怔,皱眉道:“我--”却又赌气“哼”了一声,“你知道不知道,刚才你的脸皱的就跟核桃一样?”

我气急:“你才跟核桃一样!”

伽络影憋着笑:“对对对,是核桃皱的像你的脸一样。”

我:“……”

核桃,核桃你妹啊核桃。

他一笑,脸色又转向苍白,我心下一沉,问道:“你这种病……凡人能治吗?”

他却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自得其乐地往我怀里窝了窝,道:“倒也不是不能治,左右药材都是一样,只不过凡人大夫医术粗浅,连药材真实作用的十分之一都无法用的完全,要治我的伤药至少也要一千年以上的雪莲,凡间莫说不多,就算有,价钱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付得起的。”顿了顿,他眼神一黯:“今番若不是着了那魔君的道,倒也损不了我多少修行,但照现在这样情况,我却不能再动用法术,不然恐怕会造成反噬。”

他抬眼望了望我,又道:“我名唤络影,因为曾在西方圣境同普陀尊者修行过,便取梵号伽,是为姓。”

说完他停了一下,一双眼睛紫光潋滟地盯住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我纠结了半晌,却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难道是要我夸他名字好听?我痛苦地思索了一回,还是斟酌地唤了一声:“络影?”

伽络影眼中闪过一丝满足的笑意,往我怀里又窝了窝,闭上眼睛,我以为他有话跟我说,结果等了一会才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我退了马车,抱了伽络影往镇子里去,刚是清晨,街上倒也没有什么行人,我把小伽络影用斗篷裹紧,只露一张小脸在外面,他十分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很妖孽?万一叫人拐了你去,我不是吃了大亏?你可是还要报恩的。”

伽络影噗嗤一声笑出来,眼中是似笑非笑的探寻神情:“你真的想要我报恩?”

我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嗯……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伽络影低低笑了一声:“那你可要记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