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内府书院虽然以文课为主,但是武课如御射也是必不可少的辅课,由齐王姜弘亲派爱将倪良任教。

这一日,正是广内府的御射课,所有的学员都换上了猎衣,齐集校场内。

姜毓背着弓箭来到校场,转了一圈,才在校场侧旁的医棚里寻到了褚英。

“英,怎么待在这儿?身体不舒服吗?”姜毓探头进来问道。

褚英转过身,摇了摇头。这时,姜毓才看到他身后,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状的林文卿。

“这是怎么了?”姜毓一愣,询问道。

卜回正儿八经地坐在林文卿身侧,把完脉,说道:“没什么,大概是她的老毛病,躺个三四天就好。”

褚英却是紧皱眉头,说道:“文靖,我记得你从前身体很好的啊。难道这六年里,生了什么大病吗,竟落下了这样的病根?”

“只是小毛病,快开课了。你别耽误了上课,快去吧。”林文卿强忍着腹部的不适,安抚褚英道,“有卜大夫照顾我,没事的。”

外面的打铃声叮叮作响,提醒着医棚里的四人。褚英只得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小心照顾自己。”

姜毓则对卜回说道:“卜大夫,文靖这病若是要用到什么珍贵药材,你尽管说,我让人去府库里取。尽量帮他根治了吧。”

卜回含含糊糊地敷衍道:“知道,知道。”

待褚英、姜毓二人一离开,卜回终于忍俊不禁,轻笑出声,说:“林大小姐,你看我怎么帮你根治了这毛病好呢?”

林文卿在一旁又是尴尬,又是恼火,她终忍不住在卜回身上狠狠一锤,然后起身下床,对小杨说道:“安排马车,回家。”

“回去记得多喝点红枣汤,补血养颜。”卜回在后面凉凉地说道,“这几天要是实在难受,就请个假。你叫小杨来,我给你编个病症。”

林文卿抚着小肚,感觉一阵阵隐痛,心中暗暗咒骂着老天爷的不公,平白让女人增添了一份痛苦。

……

那边厢,倪良主持的御射课已经开始了。数十人一起骑马驰向戍公山上,争相猎取猎物,力求让自己满载而归,得到一个优异的成绩。

褚英与姜毓并肩而行,两人的骑术出众,坐骑优良,很快就甩开了后面的同学。

箭矢从箭筒中慢慢消失,换回一只又一只猎物,将各自坐骑上挂着的猎物袋慢慢填充起来。

看到眼前又一只野兔窜过,褚英伸手想从腰间取箭矢,却是摸了个空,一转头,却发现箭矢不知何时已被他射光了。他只得摇了摇头,对兴致依然高昂的姜毓说道:“我箭用光了,不玩了。”

姜毓恰好射中了那只窜逃的野兔,他跳下马,将野兔捡起,放到自己的猎物袋里,对褚英说道:“好,那今天就到这儿。”

褚英也从马上,与姜毓一起牵着马儿前行。盛夏的绿荫下,两人一着月白衣裳,一着淡蓝长衫,各牵马儿,在下山的夹道上缓步行着,偶有微风吹过鬓际袖口,却是一派风流。

走了几步路,姜毓忽然问道:“英,你和林文靖是怎么认识的?很难得看到你对人这么关心。”

“怎么,我不能有一见投缘的好友吗?”褚英笑嘻嘻地回道。

“得了吧。”姜毓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和我都不是那种轻易就和人掏心掏肺的性格。什么一见投缘的空话,你省省,留着骗别人。”

褚英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为难。他略略思考了一会儿,便叹息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我信文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你也知道,我在和母亲重逢之前,在泓城流浪过一段时间。”褚英解释道,“那时候,没人照料,自然是什么苦都吃过。而最危险,险些要了我命的,却是有一次落水。我那时还是个旱鸭子,亏得文靖下水救我,将我拖上岸。而后又一直掏钱买药请大夫照料我,我才能留住这条小命到现在。”

“难怪,难怪你这么待他。”姜毓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相识于微末,这种朋友总是最难得。”

褚英微笑着,却没接话。他知道姜毓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

“那……你知道他对陆家是怎么看的吗?”姜毓话锋一转,询问道。

“怎么?你怀疑什么?”褚英停住了脚步,定在原地,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姜毓,问道。

姜毓见褚英笑容尽敛,立刻明白自己低估了林文靖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紧张。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你是我舅家的重要助力,文靖又是你最信任的朋友,我总得多了解了解这个人吧。”

“是不是这两日文靖在宫中做事,有什么不妥?”褚英却是不好糊弄的,他直接挑明问道。

姜毓一时语塞,只得照实说道:“他不知怎么的,竟然跑到了温室殿,还和我那太子哥哥遇上了。两个人似乎聊得不错。你说,他会不会和陆家……”

“绝对不会。”褚英打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你觉得以林家家主的眼光,他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来淌这浑水吗?而且还把自己的独子放进来当棋子?如果他是这么没眼光的人,那也不会成为天下首富了。我相信,文靖遇到太子康应该只是个巧合。”

“好吧。你看人的眼光,我是绝对相信。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姜毓听到褚英这斩钉截铁的保证,心下一定,松了口气,说道,“英,陆家已经是步步紧逼了。你要是能多帮帮我就好了。”

褚英拍了拍姜毓的肩膀,安慰道:“没办法。有些路终究只能你自己走。我到底只是周家的远亲。”

“可你这么多年在周家长大,与我又情同兄弟,我真是不明白,舅舅为什么总是不放心你?”姜毓略带埋怨的话语脱口而出。

褚英眉头一挑,不赞同地看着姜毓。

“好了好了。我知道,舅舅都是为了我好。”姜毓被他目光一扫,连忙认输道,“只是,而今虞城里,旁观看戏的人多,真正肯下水为我出死力的少,我能全心信赖的则更少。难得有一个你,可却又在舅舅的限制下束手束脚,我也是急。”

“……舅舅的意思,最好还是别违背。”褚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些小事,我倒是可以帮你,可是大事,最好还是别让我沾手的好。”

“英,你和我说实话。这是不是和你的身世有关?”姜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道。

褚英笑着摇了摇头,回道:“这个问题,我不予回答。我们约法三章过的,你忘了?”

“噢,又是那个约法。”姜毓懊恼极了,他说道,“英,我们一起生活了六年,就像亲兄弟一样。舅舅这么防着你,难道你就不生气吗?就算你家是什么叛国逃犯,私下和我说破了,凭着这些年的交情,我也会帮你担待下来的。”

纵然姜毓做了这样那样的许诺,褚英却只是笑而不答。这个话题又像过往很多次那样,无疾而终。

姜毓和褚英回到校场,将各自的成果交给负责清点的记数人员。倪良见二人第一个返回也不意外。齐国这些年渐渐重文轻武,这广内府又请到了宗师级的卜子夏为府丞授课,所收之徒多偏文,虽然依着先王留下的规矩,武课不废,但却少有学徒能很好地完成。众学子中,武艺出众的,不过一二人而已,自幼受先王调教的姜毓和周家的这位远亲褚英公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倪良眯着眼睛,在二人的成绩上打了个优。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他捋了捋胡子,却是一声长叹,暗暗道:如此文武双全的皇子却非太子,这对齐室到底是福是祸呢!

……

与姜毓别后,褚英本欲骑马回家,却又忽然变了心思,他掉转马头,向勤读小筑方向行去。

勤读小筑内,林文卿正靠在软榻上,仔细考察堂下的婢女们。

“少爷,老爷这次派到小筑来的,都是老实可靠的家生子。这里是名册,一共有十四个婢女。”小杨将名册放在茶几上铺开,任林文卿挑选。

林文卿将名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不由得暗暗叹气。家生子的父母都是老爹极为信任的管事,要是抓来自己身边伺候,估计回头就得和自家爹娘通信,戳穿她代弟读书的事情。这可不好办啊。

堂下的婢女们却是隐隐猜到了少爷这次是想挑个贴身婢女,每个人心中都抱着某种飞上枝头的期待,巴巴地望着林文卿。

林文卿只得将名册随手合上,略有些懊恼地说道:“都退下吧。”

小杨见所有的婢女都退开了,只得上前小声道:“小姐,不成啊。总归是要找个人照顾你的。”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也不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林文卿横了他一眼,烦躁地坐起身,“没一个是省心的。”

小杨回想起刚才婢女们“如狼似虎”的眼神,也有些踌躇,便建议道:“这样的话,只能去外面买一个了。”

“嗯。”林文卿叹了口气,点头说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她从软榻上起身,打算出去。

“少爷,小杨哥。”一个下人前来禀报道,“褚英公子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