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比分手时憔悴多了,可以看得出她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林文卿将她带回自己暂住的房间,一对一地谈话,想了解一下她回周国后的情况。

“怎么这么憔悴,是生病了吗?”林文卿关心地问道,“来找杜大夫看什么病?他怎么说?”

“不,没事。只是有点水土不服。杜大夫也说我没事。”赵灵儿慌忙摇头解释,她顿了顿,又不放心地追加了一句,“忽然离开家来到这里,我不习惯。真的只是水土不服而已。”

林文卿不疑有他,放心笑道:“真巧。我也是因为我带的婢女水土不服,才在这里停留的。最近她好了,马上就要启程了。”

“你在这里。是打算往哪里去?”赵灵儿看着神采飞扬的林文卿,询问道。

“啊,我打算去晋都。”林文卿笑了笑,回答道,“我打算去找褚英。”

“褚英?他也来晋国了?”赵灵儿愣了一下后反问,随即又马上醒悟道,“对了。他是晋国人,当然会回来了。”

林文卿这才想起,赵灵儿从头到尾根本不知道褚英就是晋王穆赢的事情。该不该告诉她褚英就是晋王的事情呢。林文卿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听说你打算嫁给晋王?你真的想嫁给他?”

赵灵儿情绪略有些低落,她侧过脸,说道:“嫁与不嫁,我又哪里做得了主张。容王亲自到周国迎亲,表达出了最大程度的诚意与亲昵。周国容得我不嫁吗?而且,我不嫁,难道还要留下来嫁给周王不成?嫁到晋国,好歹避免了同姓通婚的丑闻,不埋没我赵家的祖宗。”

“这么说,你并不想嫁?”林文卿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你是因为,还想着姜毓吗?”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赵灵儿的某个神经,让她心痛,心寒,她惨然一笑,说道:“不要再提那个人了。而且我想有什么用?只要晋王肯娶,我就必须得嫁。想与不想都毫无意义。”

“灵儿,其实……”林文卿话才出口,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随即,一阵局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轻轻打开。

“梓童郡主,你这样忽然离队会让我很伤脑筋的。”逆光中,有个面貌模糊不清的男子,用好听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如此说道。

待那人走进房内,林文卿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他约莫四十上下,五官周正,气势慑人,双目扫视到林文卿身上的时候,她竟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这位是?郡主不给我介绍下吗?”男子微笑地看着赵灵儿询问道,语气轻柔却不容回绝。

“参见容王。”赵灵儿慌忙上前施了一礼,然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位是林文卿,是我从前的故交。因为偶尔听说他到了此地,所以才前来一见。”

“你特意离队来看的朋友,应该是不同寻常的好朋友吧。”容王绕着林文卿转了一圈,尖锐的目光让她有一种被猛兽窥视的危机感。

“我们从前是比较要好。”赵灵儿勉强一笑。容王话中的怀疑她自然听懂了,只是她不愿让容王发现她来此的真实目的,所以只能默认容王的怀疑。

林文卿被这容王的眼光弄得极端不舒服,于是便毫不客气地回视他,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清了清嗓子,拱手道:“在下唐国林文靖,参见容王。”

容王没料到在自己这样的强压下,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书生竟然还敢反击,便饶有兴味地将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脸上。这一看不打紧,待他的目光从“他”的眉眼滑落到“他”的颈部,某些被掩盖的秘密已经一览无遗了。容王回过味来,便收起了自己隐含敌视的目光,笑道:“晋国,容长生。”容王原名叫做展长生,当他一统容族,完成复仇大业之后,就改名容长生,以族名为姓。“不知林公子打算往何处去?”

“晋都。”林文卿淡淡地回了一声。

“去晋都?那倒是和我们一路。”容长生爽朗地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不妨同路吧。跟着我们的行伍走,还可以保证安全。”

“不用了。他……”赵灵儿慌忙想为林文卿推掉。

“好啊。能搭容王的顺风车,荣幸之至。”林文卿打断了赵灵儿的话,抢先答应了下来。

赵灵儿没料到她会答应,却是愣了一愣。容长生见她应允,对她的兴趣又浓了一些,他伸了伸懒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梓童郡主,外面队伍都准备好了。请启程吧。不过,接下来即使有什么想见的朋友,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脱队了。这可不是好习惯。”

赵灵儿似乎有点害怕容长生,她紧紧拉住林文卿的手,低声说道:“我想和文靖一起。”

“不行。”容长生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道,“他是个男的,怎么能和未来的晋后同坐一车呢?”

“这……”赵灵儿只想着要护着林文靖,不让他和容王有太多接触,一时竟没想到这个问题,晋王一说,她也愣住了。

“不过,梓童郡主担心朋友的心情,本王绝对理解。”容长生微笑道,“所以,你这位朋友接下来与本王同车好了。本王绝对会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你放心吧。”

赵灵儿依然很是担心地看了林文卿一眼,得到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无奈之下,她只好松开手,乖乖跟着冰魄出了房门。

“你的胆子,还挺大的。”容长生饶有兴趣地看了林文卿一眼,然后说道,“走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林文卿跟在容长生后面,磨磨蹭蹭地走着,然后嘟囔道:“会不会说话啊。上路,说得跟上黄泉路似的,多难听啊。”

容长生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林文卿听到了一阵轻笑。可是,他却没有斥责她,反而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虽然林文卿对这位容长生还十分陌生,不过,当一个人哼着小曲,以某种很轻松适意的姿势懒懒地靠在车壁上,观赏着窗外的风景,这应该说明他的心情不错吧。

长路漫漫,无事可做,林文卿便开始仔细观察起了这位久负盛名的容王。传闻,展长生的父亲展弘是容族的大酋长。那时的容族分成大大小小十数个小族群,展弘只是其中一个势力较大的族群的酋长而已。

那时的容族没有一个政权,一个国家,于是被中原三国,乃至晋国视为蛮族。展弘是改变这一切的人,他能征善战,四处征讨,企图收拢整个草原上的势力。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就在他几乎成功的时候,他糟了小人的暗算,英年早逝。于是,即将统一的容族再度四分五裂。展长生作为展弘唯一的遗孤,被分裂势力追杀,在几位忠心家臣的保护下,逃亡到晋国,托庇晋国而得以喘息,生息,成长。

最初,他是以一个复仇少年的身份,出现在晋国的。前代晋王收留他,企图利用他遗孤的身份来征服容族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将来自己会养虎成患,反而让容长生变成了容王,取代赢氏主政晋国。

他就是容王容长生。穆赢亲政的最大障碍。林文卿盯着容长生的侧脸,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你是唐国人?”容长生忽然想到一事,转过头来,问道,“林霄和你怎么称呼?”

“没啥关系。”林文卿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地撒谎。按老爹恨不得远离晋国十万八千里的态度,谁知道他和晋国的哪个人有啥仇啊怨啊的。自己虽然奔过来找穆赢,可也不能把自己置身在老爹的旧敌的枪炮下。

“那你和梓童郡主,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恰巧约在医馆相见的?”容长生又问道。

这一问,可难倒林文卿了。她和赵灵儿当然是在齐国的时候认识的,不过那时候赵灵儿似乎是处于翘家状态,而且齐国的事情还关系到赵灵儿和姜毓的私情,让容长生知道似乎不太好。可是,刚才她和赵灵儿就这么仓促分开了,要是随便编个谎话,万一让容长生拆穿了,那场面也很难看。

“我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林文卿决定小使个滑头,忽略了前一个问题,“心有灵犀之下,今天就都去医馆见面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容长生听到这个词,又低头轻笑了起来。

林文卿看他的笑脸,竟然感觉有点像从前画姨说过的阳光男孩。她赶紧转过头,然后想,自己肯定是疯了。这可是杀人如麻的主,距离阳光男孩远着呢,得有十万八千里远。

“你很有趣。我觉得我们这一路上,不会无聊的。”容长生盯着林文卿,笑眯眯地说道。这让林文卿心里有些发毛。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对的。跟着容王前往晋都的这一路,是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