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兵游行后,夜晚,大齐湖畔,池上楼。

飞凤台内的两个身影一坐一立。坐着的林文卿神色复杂地看着站着的赵灵儿,轻笑着叹了口气,说道:“别探头探脑了。我送了信,姜毓也答应回来,终究是会来的,倒是你啊,守了这半年的寒窑,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赵灵儿被她取笑,羞恼的转过头,一手就掐住了她的左耳,故作泼妇状的说道:“胡说什么呢。谁为了谁守了半年寒窑!这是甚么比喻啊!”

“是是是。你不是守寒窑,而是每天站在虞城西南的高台上当了半年的望夫石而已。”林文卿歪过头,躲开赵灵儿的手,再次说笑道。

“我叫你再贫嘴!”赵灵儿可不干了,整个人化身了母狮子,张牙舞爪地朝林文卿扑了过去。

在这半年中,两个人相处的已是极熟悉了。林文卿因为自己本是女儿身,根本没有任何,男女自需有别的意识。而小迷糊赵灵儿的心中只有个姜毓,又自认光风霁月,自然更不会想到要与自己的好友林文卿保持必要距离。

于是,当姜毓来到飞凤台内,看到的就是赵灵儿整个人已扑倒在林文卿身上,两个人嘻笑打闹成一团,看着如此亲密的两人,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不悦。

“灵儿。”姜毓走到赵灵儿身边,温柔体贴地扶起她,说道,“还是这样调皮啊,若你再这么压着,文靖可要被你压扁了。”并且巧妙的点出了彼此行为的不合适。

赵灵儿这才猛然看到姜毓出现,不由得惊呆了。她看着姜毓俊朗的脸庞,湛然迷人的眼神,不自觉的眼眶发红,喃喃道:“姜毓,你可终于是回来了!”

姜毓见她红了眼睛,心中也是感慨,他扶起赵灵儿,与她对视着说道:“是,我回来了。这半年,你过得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赵灵儿的眼泪不住地落了下来。

林文卿见两人相会,眼中早已无视他人,便从榻上起身,也不打扰这对情人的相聚,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关门的那一刻,她看到姜毓冲她感激地笑了笑,所以,她亦回了一个笑容。

房门合上之后,就成了独有的二人世界。看着赵灵儿落泪,姜毓心中一疼,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叹息道:“别哭了。你这样,我……我会心疼的。”

“都怪你,谁叫你都不回信。我写了好多信给你,你连一封都没回过!”赵灵儿泪眼控诉着,“听到你被刺杀的消息,我不知道多着急。结果你都没派人给我传个信。”

“对不起,是我错了。军务繁忙,战事紧急,半分延误不得,我实在没时间回信啊。”姜毓柔声的安慰道。

“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已隐姓埋名,离开了哥哥,离开了周国,我现在就只有你了。”赵灵儿抱着姜毓,在他有力的怀中,幽幽的道。

姜毓听她这么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也不自觉的微扬了一下,双手却将赵灵儿搂得更紧了,“灵儿,真是太委屈你了,我姜毓对天发誓,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不要发誓,我只要你好好的。”赵灵儿看着情郎,心中满是喜乐平安,伸手轻按姜毓的脸,轻轻摩纱着,一室平和。

……

林文卿合上门,阻隔了房内情侣间的细语,她心中不禁感慨一声,总算把灵儿交托给姜毓了,看着姜毓的反应,还好没辜负了灵儿的长久的等待。

她才回头,却发现褚英竟然背靠在对面的门柱上,歪着头看着她出来。

“你怎么跟姜毓一起来了?”林文卿小声的问道。

“我早上先是在万安宫问慧姨事情,完了后就想找姜毓聊聊,与他正交谈时,收到你与灵儿的邀请信,所以就一起过来了。”褚英答道。

“贤妃娘娘……不,慧姨她现在还好吗?”林文卿怕房间里的姜毓听见二人的对话,便拉了拉褚英的衣服,示意他向外走远点。

“我让秦嬷嬷好生照顾她。”褚英叹了一口气,说道,“慧姨不好,很不好,她的情形仍然很不稳定,似乎不能提到任何与姜毓有关的事,实在不知道姜毓到底和她说什么,竟会让慧姨变得宛如惊弓之鸟。本想找着姜毓好好问问的,结果他却总是不断的跟我打着哈哈,不肯正面回答,而且,接了你们的信之后,转身就走。我的事还没问完,也只得跟来了。”

林文卿心中一跳,想到苏绾对姜毓的评价,心中那莫名的不安感是越来越强烈了,她不知道褚英对姜毓的改变知道多少。故而小心的问道:“褚英……你听说了吗?姜毓今早做的事。”

褚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才出了万安宫就听说了。这次的事有他一直以来的风格,真做事时,都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大概,这也就是他特意往岭南一行的原因吧。古来说到兵临城下一语,不止可以用在两国交战时,更可以用在夺嫡之争上啊。”

“夺嫡啊……,怎么会闹成这样,姜毓又打算怎么收场呢?”林文卿紧皱着眉头,心下已有八、九分的把握,苏绾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此的话,姜毓的动作与反应可是会直接关乎到,她能不能顺利完成苏绾的嘱托,带她们姐妹俩离开齐国啊,心下甚是烦燥。

“不知道,姜毓早上在真元殿前已经正式的威胁了整个大齐君臣,却终究没有下手,可能大约是不希望背上造反篡位之名吧。”褚英直白的说着。

“下手?反叛?篡位?他若不下手,那聚这么多兵作甚么?又演给谁看的?”林文卿不禁问道。

“你也真是的,忘了还有掌着大权的陆家吗?篡位夺权又是多大的罪名啊?我估摸着,姜毓自己当然不肯背这样的罪名,出自打击政敌的目的,自然会想法子让陆家去背,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平叛了。古来王位之争,来来去去,不过如此一些手段。”褚英嘲讽地说着,脸上满是苦笑,似乎对这样的事,非常讨厌。

“褚英,你……你好像对姜毓的行为很不高兴?”林文卿的女人直觉又再次的发动。

“是的,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他的意图了,尤其是他对慧姨……算了,现在多说无益,反正真正要激烈拼杀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们的好朋友姜毓,与一直对他下套的陆家,要开始一场真正的大决战了。”

“那陆家会接这个招,上这个明显的当吗?”林文卿不禁疑惑道。

“能不接招当然最好,但是,只怕,陆家未必就有选择的余地。”褚英回答道。

……

褚英的猜测并没有错,陆珏此时正在宁德宫中与齐后陆曼君商讨着陆家该何去何从。

“欺人太甚!”齐后才听完陆珏的回报,当即就摔了杯子,“陛下呢?姜毓这贱种如此的无法无天,陛下难道就会管管他了?”

“哎哟,我的姐姐啊……”陆珏苦笑道,“你是没亲眼见过今早上的情形啊,事到如今,陛下只怕也是管不得他了;因为,从巡城回来之后,陛下就被他派人直接送回了弦月居,我派了一个侍郎去假意求见,试试意图,却都被挡了回来。”

齐后听完陆珏的这个回答,当即傻了眼,她楞楞道:“甚么,又是送回苏德妃那里?这么可以啊?”

陆珏听了这话,急的几欲晕去,姐姐到这时还是如此的短视近利,仍然着眼于后宫争宠的旁枝末节,不禁气道:“够了啊,我的姐姐,德妃如今并不在弦月居中!不知道到那去了,说不定已经被姜毓……,算了,那不是重点,真正可怕的是,这是对陛下很明显的软禁啊!”

“这怎么可能呢?姜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软禁了陛下,这,这可是明显的造反啊!陛下为何还不下令把他抓起来?”齐后这时才体认到事态的严重性。

“是啊,说得倒轻省,姐姐啊,如今姜毓手下整整有六万人马,而且已经把整个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便是我们把整个虞城的戍卫部队全算上,怕也不能与这些历经了战火考验的六万精兵抗衡;更何况,当时真元殿上,不过数百卫士,打得过大殿之下上万的虎狼之士?”

陆珏亦是重重地捶了捶桌子,又说道:“是我们完全想错了。我们一直以为只要依靠陛下的恩宠,就能保我陆家的百世根基。却从没想过,陛下的令行禁止,至高无上,靠的真正是什么!是军权,军权啊”陆珏懊脑的说着。

“那,现在怎么办?”齐后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深宫妇人,当听到平时能够简单指使的齐王竟然不管用,顿时就慌了手脚。

“陛下靠不住,我们也只能靠自己了。”这时,陆珏还想到了件麻烦事,当时自己要求到宁德宫觐见王后时,那个叫姚大勇的副将却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姜毓用一种无形又温和的方式,拘禁了齐王,控制了所有的宫卫,在这敏感的时期,却对他的出入宫中如此不设防,想来必是另有图谋。如果他的反应略有错误,这次,陆氏全族只怕……

“靠自己,怎么靠自己?”陆后激动地问道。

“逃,首先,我们必须逃离虞城。逃出姜毓的势力范围。”陆珏咬牙道,“我知道闵东的许将军是先王留给陛下的保驾之臣。我们带上太子一起去闵东,有你这个正宫王后,还有太子作证,指正姜毓拘禁齐王,图谋不轨,请许将军号召各地,共同出兵勤王。”

“这……能成吗?那个许老将军听说是个老顽固。万一他不信我们怎么办?”听说要离开虞城,养尊处优多年的齐后立时忐忑不安。

“如果许将军真不顶事,那我们就必须逃出齐国去;到周国,到唐国,或到晋国求救都可以。康儿还是正宫太子,你又是当朝王后,这对那些国家来说,就是最好的招牌。他们肯定乐意养我们,此后再图后计。”陆珏眼神闪烁不定,其实也甚没把握地说道。

“什么?还要逃出国去!不行不行,我不同意!”听到这个,齐后的脸色更是变得厉害。

“那只是最坏的情况。”陆珏见齐后害怕了,忙温言安抚道,“我相信,许将军既是保驾之臣,那么陛下定然有联络他的暗诏。我们快些去把这暗诏拿到手,然后带着太子前去,必然能取信于他。许将军是多年的沙场老将,姜毓还是个嘴上无毛的娃娃。到时候,许将军一出兵,姜毓这六万军队,哼,不过是纸糊的老虎而已。”说到这里,陆珏丞相的语气似乎又多了些底气。

“……好吧。”齐后定下心神,说道,“只是,那车驾你可得备好些的,莫说我受不得颠簸,太子那身子骨,可是一赶路就会散架的。”

“这些我都知道。这次行动最重要的当然是先保得太子安康了。不然,我们拿什么和姜毓争位啊。”陆珏说道。“所以啊,姐姐,我们可要好好的商议了。陛下虽被拘禁,不过他肯定不会不吃饭,我想,也许可以从御膳房那边……”

姐弟二人开始细语密谋,浑没注意一个长相普通的宫女正躲在外堂的幔帐后,附耳倾听着,心中暗记着他们的每一步计划,眼角满是欣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