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后……我很快就入宫生下了姜毓。”贤妃的话音重启,但她泪光盈然,神色凄凄,该是说到了生平痛事。“虽然几番派人去晋国打探消息,但是身处外国,当然人生地不熟,也就很少有消息能传回来。这事五年后,晋昭公去逝,又过了三个月,昭公的继承人成公也忽然早逝了。而成公有没有留下足以继位的嫡子,晋国国内就忽然间大乱了。虽然晋国只是个偏远小国。”说到此处的时候,贤妃顿了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褚英一眼,褚英却是一笑,表示无碍。事实上,这的确是当时乃至现在好多人的看法。

“但是,晋国这些年来的休养生息,一直让中原三国感到惧怕,所以中原的许多有识之士都提出要趁此机会,插手晋国的王位之争。其中,这一派以我国武帝为首,最为积极。武帝陛下当时派人探听得,有齐女被封为惜夫人,并诞下了一子。”话到此处,贤妃的神色微黯,话音也低了下去。

褚英叹了口气,说道:“所以,齐王陛下就决定好好利用这个契机,去搅动晋国的内乱,是吧?趁火打劫,大伤晋国元气。”

贤妃再次深意地看了眼林文卿,但她甚么也没说,欲言又止,转过来对褚英笑到:“不错。英儿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接着点了点头,续道,“当时的齐武帝,也就是先王,一生历经多年战乱,性格上来说,是个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人。晋成公死讯传来后,他就即刻宣我和哥哥到南熏殿觐见,并说明了他怀疑惜夫人就是如画姐姐,欲派哥哥入晋去主持,扶立惜夫人之子为晋王的事宜。”

“我当时就强烈反对此事,因为你既非嫡子,又非长子,还只是成公的弟弟,这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实上继位的机会是渺茫得很,先王的这个主意,不过就是为了齐国的一己之利,想把晋国的乱局拨弄得更乱一些,却从未考虑一旦争位失败,你们母子的下场会如何凄惨;所以,我当时就坚决不肯答应,也不许哥哥去。但是后来,哥哥却还是不顾我的反对,踏上了去晋国的路途。”贤妃说完了这许多的事,脸色逐渐潮红,像是仍然极为生气,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却仍然不能淡而处之,介意得紧。

“当时,晋国颇为混乱,也许是没有信心,也许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们把你先送到了齐国国内交由我照顾。而晋国那边,花三年时间才算是完全解决王位之争,才悄悄派了人来迎接你回国。就在这三年中,武帝陛下却是薨逝西去,朝中的丞相之位也被陆珏所占。哥哥他因此失去了一生最在意的宰辅之位。”周少慧述说着结果,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嘲讽的味道。

林文卿本来都是默默地听着这些珍贵的往事,到此时忍不住插嘴道:“我画姨也一定不赞成这种富贵险中求的方式吧。”

“是的。”贤妃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人身处深宫,也不知当时她们在唐国是怎么相处的。只知道,当若惜姐姐回到晋国时,如画姐姐并没有跟随,两人也就此分开了。此后,就再也没有如画姐姐的下落,为了这事,我一直挂心受怕了许多年。今天算来还是多亏了文卿,我才知道原来如画姐姐这么多年都在林霄这厮的家里猫着呢。”贤妃巧妙的与林文卿开了句玩笑。

林文卿听得贤妃竟然用“这厮”来形容自家父亲大人,虽感新奇有趣,但也不甚痛快,不由得眉头一挑,开口问道:“贤妃娘娘又是怎么认识家父的?”

“你爹啊……”贤妃似乎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脸上竟浮现淡淡的笑容,说道,“他从前来齐国游学,当时与家兄结为莫逆之交,是我家中座上宾。”

林文卿看到她的笑容,不由得两眼放光,心中想:贤妃笑起来的时候,淡去了眉间的哀愁,倒是更像画姨了。

“他也是当年的老朋友,但自从我入了宫后就生分多了。而且这些年来,几次哥哥的试图接触,他都刻意的避开了,现在想来,必是为了保护如画姐姐的周全吧。”贤妃似乎口气有些感慨,又有些对如画的……羡慕?

林文卿听后倒觉得奇怪了,自己印象中的老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个性,他与那个古板温文的周尚书绝不会是一路人,怎么还曾是莫逆好友?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分心了一下,开始对父亲大人当年的游学生涯感到好奇了。

大约是因为林文卿脸上惊诧的神情太过,贤妃竟然又笑了,说道:“看来,你爹从没和你提过他游学的事吧?”

“确实不曾说过。家父很少提他从前的事。”林文卿回道。“在下倒常从旁人那听了不少关于自家老爹贫寒出身,艰苦奋斗的事迹。可爹自己却说他的性格向来是不爱忆苦,只好思甜,对于发家后如何豪富到一掷千金的事情是一提再说,三现四讲的,但对于那之前的过往却从来是只字不提。”

“他一直就是这种既往不咎的性格。这样子倒也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开开心心。我虽然潜心向佛多年,但是始终学不会舍得与忘却,这点上,却是比他差的远了。”贤妃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林文卿点了点头,回道:“爹爹只忙着做他的生意,没事回家就关上库房数钱。不过,人生在世,哪可能没烦恼了。孩儿知道,他其实为了画姨的事,也是极为头疼的。”

贤妃淡淡的笑了笑道:“当年的事,就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其实这都是些陈年旧事,多提无意,倒不是刻意瞒你们这些孩子。”她后面这句却是对着褚英说的。

褚英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话题暂竭,却让他又想起了宫外的那群神棍,便道:“慧姨,我已让人去给舅舅传信了,想必他正在想办法,宫外那些人你不用担心。”

“我反正极少出这佛堂,那禁宫不禁宫什么的,倒是无谓。而且,陛下的性格就是那样,过个两日他自己醒悟过来,外面那些人自然就撤了。你们也不必太过惊骇。”贤妃的神情倒是平静地很,她反而转过头,与林文卿说道,“好孩子。你们既然进来了,这一日两天的也定规是出不去的,趁着眼下机会难得,还请多与我说说,你画姨在你父家时的事情,好吗?”

“是的,贤妃娘娘。”林文卿回道。

贤妃摇了摇头,说道:“跟着英儿叫我慧姨吧。你既然是如画姐姐养大的,自然也等同如我养大的一般,就算是我的侄儿辈。”说完站起身来,对两人道:“说了这么多的话,都有些饿了吧,我叫下人备些雪莲松子糕,我们再边吃边谈。”

“是,慧姨。”林文卿立刻如善从流地改口,并且示威一般的看着褚英,其状甚是得意讨喜,弄得褚英与贤妃二人大笑不止,三人快步的往外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