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了警报后,林文卿重又回到广内府,开始上课。看到她回来,姜毓倒是很高兴,与她同席而坐听课。

下课后,姜毓见林文卿在教室里东张西望,便问道:“你找谁呢?”

“褚英啊。他到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每天都来上课的乖小孩。”姜毓耸了耸肩,说道,“前阵子大概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老老实实多来了几次。”

“啊?”

“难道你没发现,他今天没来,连最严苛的卜府丞都没什么表示吗?”姜毓说道,“之前你因为生病,一直请假在家那段时间,褚英来书院的时间可也没比卧病在家的你多多少。”

“他这么光明正大的逃课,卜府丞都没说什么?”林文卿发现自己有些不能理解。卜子夏是个极有责任心的老师,广内府在他的管束下,可说是规矩森严。

“卜府丞倒是管过的。只是,”姜毓回想起褚英曾经做过的那些劣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褚英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也是没办法。最后为了整个书院的安宁,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能吧。如果人人都学褚英那样,广内府都不用立规矩了。我不信卜府丞会不明白什么叫杀鸡给猴看。”

“一则其他人本就卜府丞心怀敬意,轻易不敢惹他。二则,如果其他人似褚英那般肆意逃课,卜府丞只须一封书信请其长上来领人便是了。何须废话。”

这么一说,林文卿才想起,褚英的例外,大概他周家远亲的背景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吧。广内府毕竟是齐王开的,在齐国的领土上,书院里的齐国学子里,姜毓是第一纨绔子弟的话,备受贤妃喜爱的,周家表亲褚英大约可以排名第二。褚英虽然肆无忌惮地犯规,但是毕竟是周家送进来的,卜子夏能训他骂他罚他,却不能让他退学。

想通了这一点,林文卿只得摇了摇头,说道“这家伙,还真是把自己的纨绔资本发挥了个淋漓尽致。我说毓殿下,怕是你也没他这么随性吧?”

“是啊。”姜毓听得她如此调侃自己,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褚英从来都过得比我惬意得多了。他不像我,得做个世人眼中的贤德皇子。”

姜毓的侍从此时已牵了马车过来,在外面等候着。姜毓抬眼看到,便询问道:“你之前病了一阵子,都是你的随从入宫调教那群宫女。今天既然大好了,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林文卿点了点头,说道:“好,跟你去看看。”

……

从广内府往虞城的方向上,有一段小小的斜坡,坡上密密种着些松柏、榕树,只在中间空出一条小道来。战乱年代曾是一处绝好的埋伏地点,只是承平日久,此处又靠近京畿重地,少有歹人出没,这里的密林也就成了一处寻常风景。

这一日,却有些不同,斜坡草丛间竟隐隐有些人影摇动。

“首领,已看清楚了。前面那辆车上,的确有周家的标记。相信就是那个人了。”

埋伏者中间为首的那个领袖,睁开眼睛,环视了一圈周围,说道:“今日随我到此的,都是绝对的忠勇之士。你们的勇气与胆气,我从不怀疑。目标已让主子苦恼了近二十年。这一次,我们要做的就是解决了他。为主子除去后顾之忧,让他顺利地登上至尊之位。”

“属下明白。”众人低声道。

“这里临近虞城,稍有动静,很快就会引来大齐京师护卫军。而我们是绝对不可以留下把柄的,所以,一会儿手脚要干净利落点。知道吗?”那首领又一次嘱咐道,“那么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吧。”

车轮咕噜咕噜地滚着,压过了碎石与黄泥,上了缓坡。因已到黄昏时分,虞城门禁将至,周遭并没有多余的路人,而驱车的侍童并未察觉有任何不妥。

马车内,正与姜毓闲聊的林文卿忽然顿住不说话了。

“怎么了?”

“呼吸声。有十几处非常压抑的呼吸,气息缓而长,这不是一般人。”林文卿凝神片刻,骇然道。话音刚落,她立即掀开帘子,自侍童手中夺过马鞭,对着马儿**,受到疼痛刺激的马匹自然开始了疯狂奔跑。

“不好。被发现了!追!”埋伏者的首领见形势突变,也立即做出了决定。

“怎么回事!”姜毓抓住车壁,探出头来,问道。

“后面有人追来了。”林文卿往后一指,说道。

姜毓朝后一看,果然有十几个穿着普通布衣的汉子紧追不舍,他立刻转过头,喊道:“方向错了!往虞城那边去。这样走,我们会上戍公山的!”

“我倒是想往虞城走。”林文卿死命抓住缰绳,苦笑道,“可马儿已经不听话了。”

不受控制的受惊马匹一路狂冲一下,马车自然颠簸得不成样子,左车轮在不知第几次卡住大石头后,与车身宣告分离,整个车驾腾空而起片刻后就重重砸到了地上。林文卿因抓着马缰被马儿拽着在地上拖了几米,姜毓则及时从车上跳了出来,滚到了旁边的草丛中,只那侍童未及跳出被车厢重重盖住,不知是生是死。

姜毓昏头昏脑地爬起来,与及时松开缰绳的林文卿二人正欲掀开车厢,探一探侍童的生死,却听得一阵脚步声,显是方才那群袭击者尾随而来。

姜毓只犹豫了片刻,便咬牙抓住林文卿的手,向树林间跑去。袭击者们赶到该处,见马车已毁,暗松了一口气,毕竟人的脚力始终不能与马力抗衡,若那二人凭借马车再飞奔些许路程,自己这边也只能含恨而归了。

那首领高声道:“快追。他没了车子,一定走不远。”

高高低低的树木草丛在身边飞快后退着,姜毓与林文卿拼命奔跑着,企图甩开尾随者。

见自己与那两人始终保持着某种距离,那首领心中暗暗焦急,生怕此次无功而返。忽然一个身影越到他前方,却是他手下脚力最好的那个斥候。斥候背部的小弓猛地提醒了他,那首领立刻喊道:“放箭!用箭射他们!”

林文卿亦清楚听到了这句命令,心中暗道不好。她一回头,果然看见不少箭矢如流星一般朝自己飞来。幸而周遭都是密林草丛,流箭的功效要大打折扣。林文卿与姜毓借着这地形的帮助,挡去了不少致命攻击。然而,好运总有用完的时候,一支冷箭穿过了树木的遮挡,准确无误地向林文卿背部袭去。

“小心!”姜毓眼尖地看到那一箭,飞身将林文卿拥入怀中,替她挡下了这一箭。

“姜毓!”林文卿见他中箭,一下慌了。

“快走。不要停下来。”姜毓强忍着痛楚,推了林文卿一步,说道。

亡命狂奔,后有追兵。而……

前方无路。

林文卿近乎绝望地发现,她与姜毓奔跑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面对一处悬崖。

“这下,可真是天亡我也。”姜毓手扶着旁边的石头,惨笑道。

林文卿喘着气,擦了擦汗,她看了看一望无底的悬崖深渊,又转头看了看逐渐逼近的埋伏者,对姜毓说道:“前面是未必生,后面是注定死。你选哪一个?”

“嘿嘿,这还用问吗?下。”姜毓拉住林文卿的手,果断地朝着悬崖跳了下去。

袭击者们远远地看着那两抹影子跃起跳下,消失不见,还以为有了什么变故。待赶到崖边才发现,那里却是一处悬崖绝壁,并没有什么机关。

“首领,怎么办?”茫然无措的众人转头问道。

那首领揭下脸上的围巾,却是一长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他走到一旁,将崖边的石头搬起往崖底一掷。他凝神听着,发觉许久亦未听到落地声,沉声说道:“这悬崖深不见底,他看来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