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油门,疾驰到底。汤圆回到家,倒在床上,气得直发抖。

莎一刀空窗了太久,今晚必然是不醉不归的。

空荡荡的两室一厅里,只剩得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夏夜闷热,她一到家,就瘫软地倒在床上,甚至都忘了开空调。空气热得像一团胶着沥青,严严实实地包围着她,她只觉得透不过气。

一路,她都没哭。哪怕此刻,她闷声不响地躺了许久,却还是逼不出一滴眼泪。

泪,好像在喷薄的瞬间就被焦灼的空气给蒸发殆尽了,留下的,只有空空的干涸,干得她错觉自己是湖海里逐浪起舞的一尾鱼。因为太不知天高地厚,一路放纵自己舞在浪尖,便被浪花无情地卷甩到了岸上,如今她正自尝恶果,一点点干涸至死。

她深刻地感觉到,她也病了,她的病,也叫钱盛楠。究其病灶,在于那个男人。她怎么沦落至此了?她这怎能允许自己再这样沉沦下去!真的是时候断得干净,重新开始了……

出租车驶入小区,项邺轩甩下一张钞票,就火急火燎地奔下了车。仰头,他看见她的窗口亮着灯,总算是长吁一气,步履便也顿了下来。

他的自我认知是精准的。他的确不适合任何一段长久的亲密关系。

心动则乱。

他的生活已经乱作了一团乱麻。刚刚他开着跑车疾驰出小区,他的心乱得就如同引擎的嗡鸣,沉闷而杂乱。要不是非机动车道忽然窜出一辆电动车,及时逼停了他,他又要顶着这副完全丧失理智思考的脑袋,在午夜的都市横冲直闯了。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仰头呆呆地看着,窗口的那点灯火像一个白灼的圆点,一点点在他眼眸里燃烧至熔化,又凝固成一片苍凉的严霜。

在计程车上时,他还想过,要一路奔到她的门前,向她好好解释今晚突如其来的种种。可此刻,他却迈不动步子了。

他再一次意识到,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已经习惯了隐没在阴沉沉的夜幕里。而她,哪怕暗夜也闪着亮光。他对她的渴望和靠近,本身就是一种自私。于她,是难,不是幸。于己,痛并快乐着,说到底,是种极端的自私。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从前只有不甘不忿,一直想的无非是适度让步,令她回心转意。可今晚,她窝在他怀里,欲哭无泪,伤心得像个凄清的布偶娃娃。她原本总是笑着的,酒窝会笑,眼睛会笑,唇角会笑,甚至微翘的鼻尖都会娇笑。他却剥夺了她全部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如此可鄙,可鄙到压根配不上她的爱情。

这样仰视了很久,久到脖子微酸,他才低下眉来,掏出手机。他第一次觉得触摸屏打几个字竟然是这么累……

第二天清早,汤圆从疲惫中醒来,开机收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他的。

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这样的字眼,哪怕在燥热的夏日早晨,也是冰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苦笑着手机扔挎包里,一路小跑洗漱、穿戴、圂囵吞枣地就着白开水啃了一片吐司,便拎包出门。

伍小薇作为新晋的准妈妈,珍惜肚子里的那株小萌芽到了杞人忧天的地步。当初一共植入了三个胚胎,最后只独存了一个,另外两个都生化了,所以,小薇对这根独苗格外小心。

易明德虽然是绝对的二十四孝好老公,温柔又体贴,但毕竟是公司老大,时下又是E文教育私有化回国上市的攻坚阶段,哪来那么多空闲陪妻子作?

汤圆作为头号闺蜜,自然得顶上。

“小薇姐,放心,我出门了,二十分钟后到。”汤圆一边关门,一边电话。可一抬眼,她就愣住,只见莎一刀正顶着一脑袋凌乱的头发,衣衫不整地杵在对面房门外头。

莎一刀见汤圆,也是呆愣住,一双熊猫眼睁得圆滚滚的。

“小薇姐,不说了啊,我挂了。”汤圆挂断电话,眨眨眼,看一眼闺蜜,又瞟一眼对面房门。

“早哇。”莎一刀回过魂来,嘿嘿挠了挠头发,指着身后的房门道,“昨晚喝了个通宵,刚刚……才回来。”她夸张地揉了揉肩膀,皱皱嘴皮子:“方现在还没酒醒呢,重得跟头猪似的,我这把老腰都要被他压断了。”

“哦——”汤圆愣愣地回了一句。她撅了撅嘴,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有点儿怪。不过心情不佳,她却也没心思深究这对不争气的货到底喝了多少酒:“你年纪也不小了,少熬夜。酗酒也就算了,还通宵?”她走过去,戳戳闺蜜的眼袋:“你看看你,这眼袋都像塞满烟丝的烟袋啦。”

“喂!”莎一刀恨恨地扫开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舌啦?真是近墨者黑!”

近墨者?谁是那点墨呢?

汤圆脑海里闪过的第一道身影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男人。她的脸色顿时黯了下来,翻一眼闺蜜,她摁开电梯,走得头也不回。

“喂!”莎一刀也知道惹祸了,伸手一把掰开电梯,嘿嘿笑,“不会这么小气吧?我还没吃醋,怪伍小薇抢走了我的女票呢,你倒先甩脸子了?嗯?”

汤圆实在没心情跟她闲耍。她摇头:“姐姐,你哪天要是好孕了,我也保准这么伺候你。”

莎一刀翻了个白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走吧你。”她松开手,退了回去。

电梯刚合上,汤圆对面的房门嘎吱打了开。汤方穿着大裤衩,套着件背心,抱肘胸前,昂着脑袋,看着莎一刀哼笑:“娘们,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昨晚明明都梅开三度了,怎么?还没尽兴?”

莎一刀的嘴角扯了扯,明明是很尴尬的,可扭头那瞬,她就趾高气昂了:“姐姐那是在调教你。昨晚看来,你以前都是吹牛的。什么女票一个排一个营的。”她摇头:“明明就是缺少实战经验。”

汤方气鼓了眼睛,手从胸前松了开,指着她:“你这娘们你——”

看着小鲜肉面红耳赤的俊模样,莎一刀噗嗤笑出了声,一口台湾腔调笑道:“弟弟,你胜在年轻有体力,后生可畏。”她夸张地拱拱手:“再接再厉。后会无期。”她转身,那笑就垮了下来,一副悔不当初的抓狂追悔模样,逃似的开门钻回了屋里。

汤方盯着她的背影,起先还吹胡子瞪眼,在她

狼狈地关门那刻,他几乎笑出了声,“早警告过你,哥我是师姐杀手。迟早你要乖乖地栽我手里。”

私家医院里,汤圆在诊室外等着伍小薇孕检,压根没发现老弟和闺蜜早已暗度陈仓这茬。

伍小薇一出来,她就迎了上去:“一切都好吧?”

“嗯”伍小薇抚了抚还未显怀的肚子,点了点头,却还是难掩忧虑,“圆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怀上这个孩子,我就觉得哪哪儿都不踏实,总是不自在,我以前从来都不失眠的,现在总是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

汤圆自从知道小文的那点花花心思,就一直心里不踏实,现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劝慰小薇:“你就是太紧张了。有些反应是正常的。张慕之不也说了,恶心啊,想吐啊,心慌啊,都是正常的。”

“是么?”伍小薇嘀咕。她叹:“没有的时候,烦,有了,也烦。”她苦闷地看着汤圆:“我觉得,我是心理作祟,总觉得这个孩子是偷来的,不该是我的。”她咬唇:“我还是内心不够强大啊。”

“有几个人内心那么强大啊?”汤圆扶着她,笑着宽慰,“你已经够牛的啦。放宽心,安心养胎,等着当妈妈。”

伍小薇振奋地笑着点了点头:“可惜明子就是太忙了,公司破事太多,否则,我真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比如,去济州岛,吹个把月海风这样。”她玩笑:“我真喜欢那地方,那是我的送子观音啊。”她又无奈地摇摇头:“我估计自己也是闷的,胡思乱想,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汤圆一听说易明德太忙,脑子里就亮了警灯。她也不好说得过于直白,只劝道:“为人父母是大事。你就要明子姐夫陪啊,他对你从来都是惟命是从的,女人啊,有时候不能太懂事。”

伍小薇被逗笑了:“听你总结女人的矫情,总觉得怪。”

汤圆陪着笑了笑。她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反面教材,就是太懂事,才被人欺负得体无完肤。她因而痛定思痛地叹道:“我这是痛的领悟。你必须听,那个什么《沁园梦》的电影,一听就不是什么值得花时间和精力去折腾的事,明子姐夫与其花时间在那上面,还不如在家陪你和我干儿子呢。”

伍小薇更加笑了:“知了,知了,你都赶上我妈了。”回想起“痛的领悟”这四字,她就敛了笑,搂了搂小姐妹:“不要妄自菲薄,你挺有魅力的。”她又开始乱点鸳鸯谱了:“荣二昨晚还给我打电话了,说ST桂都酒店复盘的事,叫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出什么闪失,他饶不了我。”

汤圆眯着眼睛,干笑着冲她嘿嘿道:“我是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哪国的。你都闹得我神经错乱了,一会撮合我跟这个,一会撮合我跟那个,你就没个立场?”

伍小薇耸肩:“我从来立场坚定啊,自从你成了我的姐们,我的立场只有一个,谁对你好,我就撮合谁,宁可错上千个,也不能错过一个!”

汤圆这一整天都是强颜欢笑,当下,真是有点欲哭无泪了:“你现在越来越像莎一刀了。”

“哈哈,那姐们跟我合拍,对啦,改天叫我出来喝下午茶啊,我太无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