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坐在马桶盖上,木然地盯着浴室镜里那张欲哭无泪的脸。

她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过去几个月的你侬我侬,竟然迷惑得她把这个男人的劣根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早有前科,否则她就不会拖着被摇头丸折磨得体无完肤的躯壳,一个人避走H市。

她竟然有点嫉妒钱盛楠。为什么她爱得这么掏心掏肺,竟然还抵不过那个女人事隔十年后的纠缠?

她本来是想电话莎一刀吐槽的,可是,当她拿起手机,却陡地没了心情。

当一件事盖棺定论,再吐槽,哪怕把心给吐出来,也无济于事,只能让身边的朋友陪着自己徒增伤怀。

这两个月以来,她竟然错觉他们或许是会走到最后的。尤其是他说,只要她愿意,怀上了,那就生。她以为,他带她来夏威夷是接纳她彻底融入他的家庭。

她觉得她就像被浪花抛向海空中的一尾鱼,痴迷于从未体验过的蓝海碧天,竟然就错觉自己成了海鸥,以为可以一直这么飞着。哪知道,飞过之后摔得更重,一个海浪都足以打趴了她。

她低眸,痴看着裙子上的花纹。一滴泪啪嗒渗进了花纹的纹理里。她赶忙抬手拂了拂。

正此时,手机响了。是汤太太。

她咳咳清了清嗓子,稳住气息才接起了电话:“喂,妈。”

“你这熊孩子。”汤太太笑得话里掺蜜,“去夏威夷见小项的爸爸,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啊?”汤圆愣住。汤方真是个大嘴巴。她心慌地咽了咽:“不是为了见项伯父,只是度假。”

汤太太当然是不以为然:“你啊,小三十了,还是一点分寸都没有。第一次上门,不会是空着手进屋的吧?”

“呃——我买了一包新茶做礼物。”汤圆悻悻。

“就买了一包茶?!”汤太太激动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小项到咱家来,多顾全礼数啊?你怎就——”

汤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打断了妈妈:“那是过年,拜年买礼物很正常。再说……”她抠着裙角:“你不也给他压岁钱了嘛。”她又不争气地想起,这个春节,当他从老妈手里接过红包的眼神,像个在别人家蹭过年,意外得了红包而一脸惊喜的孩子。她还真是傻缺,总是忍不住对那个男人母爱泛滥。

“项爸爸难道不会给你红包啊?”汤太太动气,“你啊你,真给咱老汤家丢人。小项呢?在不在你身边,我要跟他说话。”

“妈——”汤圆拖长了鼻音,摸了摸鼻子,“你能不能别这么上杆子啊?恨不得甩卖女儿似的。”她与其说是在怨妈妈,倒不如说是在怨自己。

“你这臭孩子,怎么说话的呢。”汤太太教训,“你们这代人呐是一点传统都不讲究了。这要在我们那个时候,见过双方家长就算是订下来了。”

汤圆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竟然羞愤交加了:“妈,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项邺轩压根不是这么想的。”

“这是怎么了?”汤太太这才觉察到不对,“跟妈妈说说怎么回事。”

“没事。”汤圆瘪瘪嘴,强忍着泪意。

“你是又矫情了吧。”汤太太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汤圆真希望只是自己矫情。她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的。你没见我跟你爸吵吵闹闹了一辈子了啊?”汤太太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小项呢,性子是冷了点,但处下来,心地是好的。他要不是往好处想,犯得着赖在我们家这座小庙里过年,犯得着把你大老远地带夏威夷去?”

“妈。”汤圆差点就要忍不住和盘托出了。想想,她还是强咽了下去。

“项爸爸对你印象怎么样啊?”汤太太扯回了正题。

“不知道。”汤圆不耐地嘟囔。

“个臭孩子。”汤太太慈爱地嗔笑了,“就是我把你给惯坏咯。”她笑得大言不惭:“惯得人见人爱。你可记着,你在项家,一言一行都是老汤家的家教。别耍小性子,尤其是当着家长的面,懂吗?”

“嗯。”汤圆闷闷地点点头。到了这份上,她才总算找回点主心骨:“不说了,国际漫游很贵的。”

“好好。记着做个乖孩子。”汤太太像哄孩子似的。

汤圆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几句,总算挂断了电话。

咚咚——房门响。肯定是他吧。

汤圆站起身,拧开水龙头,迅速地洗了一把脸,就去应门。开门那霎,她努力绽放了一个笑颜:“刚刚接了汤太的电话,还没整理包包呢。得麻烦伯父等等我。”

她的眼眸微微泛红,却笑得极尽灿烂。要不是目光有点失焦,只怕还真把他给糊弄了过去。她转身就去捣鼓出行的包包。

项邺轩看着她的背影,深邃的眸子拂过一丝介于愧疚和无奈之间的意味。他走过去,从身后搂住她:“我爸有事,不去了。”

汤圆拿着防晒霜的手僵住。项父不去?就他们俩?他们这种状况还可能再有二人世界?

项邺轩却勾了唇,看着很有兴致的样子:“夏威夷一共有八个火山岛,我们一天玩一个,正好。”

汤圆扔下防晒霜,本来是想扯开他的臂弯的,可想想还是算了。她看着落地窗上映落的影子,他们叠在一起,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看着,都觉得美好。

她忽然就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她想看看如果她做一回传说里的聪明女人,不吵不闹,他会怎样?他们又能走到多远?

“今天忽然不想去威基基海滩了。”项邺轩浅笑着,贴着她的鬓发,“改去可爱岛。”他捏捏她的脸颊:“可爱的人应该去可爱的岛。”

他在说她可爱?

汤圆的心疼了一下子。他很少这么哄她的,可惜是因为心虚。

项邺轩亲亲她的鬓发,就松开她,掏出手机:“我这就订直升机。我们中午在太平洋咖啡屋吃饭,听说是夏威夷最棒的餐厅。”他宠溺地看着她,勾唇笑道:“适合你这种吃货。”

汤圆点点头:“都说Kauai是热带伊甸园,有很多花花草草。既然是伊甸园,那肯定少不了亚当、夏娃和蛇。”她指着项邺轩,又反手指指自己:“我们才两个人。毒蛇在哪里?”她走近,戳戳他的心口,睁大着亮闪闪的大眼睛:“难道是在你心里吗?”

项邺轩的眉蹙了蹙。

汤圆自己都有些惊住。她是把自己比作夏娃,把他比作亚当,把钱盛楠比作毒蛇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说话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了?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揉在掌心里:“这

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许是他方才的一蹙眉,叫她寒了心。她总觉得他听懂了,只是不忿她把他挂念了十年的旧爱比作恶毒的腹蛇。

她索性就讽个痛快。她咬唇,定定地盯着他。她抬起另一手,捂在他的胸腔下:“我生物学得不好。这里是肋骨吧?”

项邺轩深看着她。

“传说多美妙啊。”汤圆笑得眸眼闪着亮光,“夏娃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做的。”她隔着短T其实压根摸不到他的肋骨。她抬眸,看着他:“那你这里的骨头姓什么?”

项邺轩抬起另一只手,抽开她覆在他胸腔的手,攥在了掌心。

汤圆咬唇,深吸一气攒足勇气道:“是姓Q——唔——”

项邺轩敛眸,勾着下巴就吻落她的唇,堵回了那个滑到她嘴边的“钱”字。

这一吻。她的唇,是凉的。而他的,是烫的。

她一把推开了他,羞恼地垂了睑:“同一招用多了,就没劲了。”

“这里姓项。”项邺轩低眉瞥一眼心口,他攥着她的手捂在那里。他的目光也道不清是落在自己的肋骨上,还是落在她的手上。

汤圆咬唇,按捺着羞恼,抬眸看着他。

他握起她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这里也姓项。”他抬眸,深邃眼波缱绻地流淌在她脸上,好像恨不得每一眼都倾尽柔情,好像每一眼都在告诉她,“我的肋骨姓项,所以你也姓项。”

这个男人真狡猾,最会玩这种模棱两可、暧昧蚀骨的情话。挠得人心痒,浮想联翩,他却实际并无半点承诺。汤圆脑海里那丝丝残存的理智,分明是懂的,却偏偏在心尖涌起一阵酸过一阵的酸楚。

她不单怂,还——贱。

他并没多在乎她,她却总在欺骗自己,再给她多一点时间,让他慢慢地满心地爱上自己。她甚至还在催眠自己,一个执着十年的男人,如果对一个人倾注爱恋,就肯定是一辈子的。

她想拥有他一辈子,所以,她愿意忍下眼下的这一阵子。

真贱。她想想都不忿得眼眸泛了湿意。

“好了。”项邺轩笑得笑弧浅漾。他似乎很喜欢捏她的脸蛋:“我们得准备出发了。你赶紧收拾一下,我打电话预约直升机。”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的直升机盘旋在可爱岛的上空,将威米亚峡谷和Napali海岸尽收眼底。

俯瞰险峻叠翠的峡谷和海岸,汤圆这才发现这座享有“花园岛”美誉的田园海岛,竟然有着如此不为人知的险峻一面。

“在看什么?”项邺轩此程的话特别多。

汤圆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她心里酸涩,可哄多少证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吧。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傻缺,却还是掏出了自拍杆。她掰过他的脑袋,向着窗外,而她则撅嘴恨恨地比着手枪手,瞄准了他,咔咔摁下了快门,话里有话道:“这才是‘可爱’的真面目。”

项邺轩只是笑着揽过她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附和道:“是,看着威米亚峡谷就知道‘可爱’岛也有凶悍的一面。”他低眉看着她,勾唇道:“老规矩,你要觉得我哪里惹你不痛快了,回西京,道场里打一架,咱就翻篇。”

汤圆不以为然地瘪瘪嘴,岔开了话题:“还要多久降落啊?我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