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欧阳靖予只是看了木芳夕一眼,并没有做别的什么动作,就平静地转到了一边,看着假太后状若疯魔的样子,冷冷道:“来人,把这个疯妇抓起来!”

五个士兵立即从保护欧阳靖予的队列中走出来,也不敢太过为难假太后,五个人一起,缓缓地将假太后困在中间,其中两个士兵手中拿着绳子,想要将假太后捆起来——异变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假太后忽然长啸一声,声音凄厉尖锐,那两个士兵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假太后尖锐的指套在脸上抓了一把,两人短促地惨叫了一声,也被激起了怒意,但两人还没动手,就被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暗器洞穿了胸口,睁着眼睛,轰然倒下。

守在四周的剩下三个士兵顿时紧张起来,其中一个被激起了血性,大吼一声:“掩护我!”就要上前将假太后抓起来。

假太后就地一滚,还没从地上起来,半空中又飞出两只暗器,眼见着负责掩护的那两个士兵又要丧命了,刘沉岳眉头一皱,抬手就把身边的两个摆饰给丢过去了。

那两件摆饰都是铁器,虽说制作得小巧可人,但却十分沉重,刘沉岳甩出这两件摆饰之后,不仅将那两个暗器撞飞了,甚至还继续飞行了一段时间,穿透了屏风和一段房梁,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应声掉了下来,鲜红的血液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抽搐了两下,那人也不动了。

木芳夕眼睁睁地看着三条人命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想到三天前在承乾宫中死去的那些刺客,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心中也涌起淡淡的杀意来。

欧阳靖予看着这一幕,神情倒是很平静,假太后还伏在地上,间或喃喃自语、间或尖锐地诅咒什么,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凄厉,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想去听她说了什么。

许安招了招手,示意剩下的那三个士兵也不必勉强,先退回来。

欧阳靖予看了刘沉岳一眼,道:“你的人也不知道那些臭虫的藏身之处吗?”

刘沉岳嘴角抽了抽,视线和苍雷对上,苍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虽然并不知道这些刺客的藏身之处,但是他进宫这么长时间,在外人的眼中她根本就是假太后的心腹,或许可以狐假虎威诈那些刺客一把!

这么想着,苍雷就往前走了一步,将木晴雪往假太后身边推了一把,见她瑟缩着不愿意过去,冷笑一声,也不客气,直接一脚把人踹到在地,站在原地大声道:“太后被这些逆贼害成这样,你们竟还龟缩自保?还不速速出来救驾!”

欧阳安予忍不住大叫:“朕还在这儿呢!你这贱人说谁是逆贼!”

许安和刘沉岳都忍不住看了眼这个终于停止手脚颤抖的皇帝,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言难尽。

苍雷这一声竟然真的让不少人动了动身子,但他们似乎还有一个头领一样的任务,在暗处短暂而隐蔽的**过后,一个人也没有出来。

不过只要他们暴露出一点痕迹来,就足够刘沉岳找到他们的。

刘沉岳微微勾了勾嘴角,足下用力,纵身飞跃上了房梁,不过片刻,就将好几个黑衣蒙面人从房梁上踹了下来,同时半空中轻飘飘地落下两个字:“杀了。”

从守卫欧阳靖予的士兵中再次分出来五个,快速上前,手起刀落,轻易而迅速地收割了这些刺客的性命。

但是刘沉岳这么一动,剩下的刺客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也不知道是谁一声轻呼,剩余的刺客纷纷从藏身之处飞身出来,纷纷朝着将士和欧阳靖予下手,但是还有几个人,则是朝着被宫女架在一边的木芳夕动手的。苍雷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是在那两个刺客对木芳夕动手到时候,往前踏了小半步,将原本被她踹到了假太后身边却主动爬回来的木晴雪提了起来,朝着那两个刺客推了过去。

木晴雪哪见过这种阵仗,早就被吓得不行,现在又看着刀光剑影扑面而来,连尖叫都没能发出,就这么在半空中晕了过去。

转折发生在电光火石时间,看似虚軟无力的木芳夕忽然一个用力,挣开了架着自己的宫女,往边上一闪,同时还将手中最后存留的药瓶对准其中一个刺客砸了过去。

要是木芳夕能老老实实地被那宫女架着,或许还不会有事,但是她这样突如其来地挣扎了一下,却刚好脱离了那宫女的保护范围,攻击没被木芳夕打断的那刺客一刀就捅进了木芳夕的肩膀。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时间,欧阳靖予不过时一会儿没注意,再回过神,就看见木芳夕身上爆开一丛血花,整个人倒飞出去,瞬间就栽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一动不动了。

欧阳靖予双腿神经质的一抽,几乎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被许安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欧阳靖予的身子微微一震,终于安静下来,看了眼木芳夕的方向,对身边仅存的四个将士快速道:“你们再分出两个人去,保护王妃。”

就在此时,苍雷终于不能继续隐藏了,眼看着那两个刺客就要当着他的面把木芳夕给宰了,他只能快速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距离木芳夕最近的那个刺客给踹飞出去。那四个将士面面相觑,很快就分出了两个人,正要走出去,却被欧阳安予阻止了:“等等!只有两个人怎么够保护朕的!不行,不能去!”

欧阳靖予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重复道:“快去保护王妃!”

那两个士兵不敢耽误,也不敢看欧阳安予,快速朝着木芳夕跑了过去。就在此时,木晴雪却忽然醒了过来,看见两个士兵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又看看苍雷忽然变脸护在了木芳夕身边,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剧变。

木芳夕毕竟是苍珣王妃,身为这一场政变的主谋的正妻,在这样混乱的场合还是很容易拉仇恨的,但是比较微妙的,假太后并没有陷入那种疯狂地自我曝露的状态多久,就逐渐清醒过来了。假太后清醒过来之后,很容易就能将原本一盘散沙的刺客聚集起来,让他们保护自己先离开,只可惜,那些刺客确实有些本事,保卫着假太后出了坤宁宫,但却被木合德下令用铺天盖地的箭雨给逼了回来。

这样一来一回,假太后身边的刺客数量就和欧阳靖予带进坤宁宫正殿的士兵数量差不多了,而且她身边的刺客还是疲惫之师、绝望之师,不过片刻,轻易就被欧阳靖予的人给捆了起来。

欧阳靖予对于假太后,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宽容客气的,看了被困住的刺客一眼,对许安招了招手,道:“现在可以将木将军请进来了,顺便告诉木将军,为这个毒妇带的礼物,也可以呈上来了。”

假太后鬓发全乱,身上的锦袍华服也在混乱中泼洒上了斑斑血迹,苍老的容颜上满是不甘和怨毒,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但看看着欧阳靖予和欧阳安予的神情,却是充满着嘲讽的,那模样,就和一个严厉的母亲在看自己不成器的叛逆儿子没什么两样。

很快,木合德坐在轮椅上,让四个士兵抬了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甘思怀,木梁氏。

木晴雪看见了这两个人,立即尖叫一声,由于根本就没有人看守她,她竟然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扑到了木梁氏的怀中,抬手就对着木梁氏保养良好的脸抓了下去,边尖叫着叱骂道:“都是你这个荡妇!都是你!为什么你要背叛父亲……为什么你要让我陷于如此不堪的境地……为什么!”

木梁氏根本就没有想到木晴雪竟然会这么给自己难看,而且被五花大绑着根本就躲闪不开,只能双目紧闭地任由木晴雪发泄,神情悲哀莫名。

木合德站在一边看着,并没有说话,间木梁氏被挠得满脸血痕也没有开口,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甘念根本就没有注意木梁氏,她的注意力全都在瘫软在一边的甘思怀身上,那是她的弟弟,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还那么年轻,实在不应该遭受这种罪……

甘思怀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被绑出来这么久,他的**早就到了临界点,竟然就这么当着甘念的面、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失禁了。

淡黄色的**在甘思怀的身下蔓延开来的时候,甘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晌,她忽然尖叫一声,扑倒在地上,却被早有准备的将士们紧紧按住,不允许她动一丝一毫。

甘念尖叫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有什么错!放开我!放开我啊——”尖叫到了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嘶哑破损,嘴角逐渐流出血来,却还是嘶吼不断,那模样,近乎疯魔。

欧阳靖予冷冷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在四年中害死了多少人,现在不过遭了报应,只不过是一丝一毫的报应,就这么受不住了吗?放心吧,本王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死了的!欧阳靖予看了眼一直静默无声地坐在一边的木合德,见他身上的衣袍也沾染了鲜血,便知道他在外面也受到了攻击,便笑了笑,道:“木将军,请吧。”

木合德看了欧阳靖予一眼,示意身边的一个将士把他推到瘫软在地上的甘思怀和木梁氏身边,其中一个将士抽出一把刀来,双手恭敬地递到木合德的手中。

木芳夕看着木合德对着木梁氏举起长刀,不由转开视线,却只听长刀落地的清脆声音,以及木合德一声淡淡的:“把这二人安置于永安巷中吧。”

永安巷,那是建丰城中下九流的人聚集的地方,男盗女娼最是盛行,木梁氏如今被木晴雪毁了容、而甘思怀根本就没有丝毫自理的能力,在那种地方,或许不会死,但他们会遭遇什么,谁都知道。

甘念就是从永安巷中出来的,如今听闻自己的弟弟又要回那个地方,不能接受自己机关算尽却落得人财两空,两眼一翻,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欧阳靖予但是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把这个毒妇也一起送回去好了。”

木合德答应了一声,就让将士来

将甘念也一起捆起来,和神情呆滞的木梁氏、浑身脏污的甘思怀,一起送了下去。

甘念的事情告一段落,欧阳安予半晌回不过神来,看了眼神情平静的欧阳靖予,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对他。

欧阳靖予却并没有搭理欧阳安予,让许安推着自己到木芳夕面前看了看,见她面白如雪,连爬都爬不起来,眉头一皱,叫道:“快去把沔影神医叫来!”

刘沉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木芳夕的身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木芳夕的伤口,眉头也皱了起来,示意苍雷等人在原地待着,他自己亲自去把躲在暗处的沔影神医给带了过来。

沔影神医在乱哄哄到现场检查了一下木芳夕的伤势,又为木芳夕把了脉,一脸无奈地挥挥手:“让厨房去熬点粥过来,这丫头是饿得没力气的!肩上的上看着严重,但实际上没什么。好了,老夫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欧阳靖予却叫住了沔影神医:“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事情完成了,沔影神医终于不用继续忍欧阳靖予,冷笑一声,也不搭理他,转身就走。

欧阳靖予淡淡道:“花恒。”

沔影神医顿时暴跳如雷:“欧阳靖予!你别以为你是苍珣王老夫就怕了你了!小花儿的父母是你的家生子,但小花儿可不是!他自小就没有养在苍珣王府,他可你丝毫关系也没有!逼得急了,老夫将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妻全都毒死!看你去哪里找人来影响小花儿!”欧阳靖予淡淡一笑,并没有将沔影神医的话放在心上,而是道:“本王会按照约定,解除花恒父母的契约,你不用担心。”

沔影神医的脚步这才慢了下来,想了想,又道:“算你识相!还有什么事,你快点说!老夫的时间很宝贵的!”

欧阳靖予看了眼被下人们收拾干净、正抬往内殿的木芳夕,道:“沔影神医什么时候回来?贱内……贱内恐怕不能离开神医太久。”

沔影神医嗤笑一声:“就这么点伤口,随便找个御医都能处理,剩下的芳夕丫头也能把自己给整好了。”

想了想,沔影神医又说道:“你不要再拦我了,我要去弄明白那个假太后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自己的外貌看上去比正常状态要苍老十来岁。若是知道了这一点,你日后面对皇室宗亲的时候,也能更有底气一点吧!”

欧阳靖予略想了想,就将沔影神医放走了。

木芳夕被送到内殿的卧房中没多久,就因为饥饿和失血,昏了过去。

当木芳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是在苍珣王妃主院的卧房中了,形容有些憔悴的月歌正坐在床沿,靠着床柱小憩。

木芳夕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中火烧火燎,试图自己撑起身子去拿水,却在略一动作之后,被那剧烈的疼痛吓得重新躺回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床上的动静吵醒了月歌,她看了眼木芳夕,连忙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想要扶着木芳夕起来,却被木芳夕叫住了:“不要动我,会痛。要不你就这样把水倒进我嘴里吧,也能喝的。”

月歌简直哭笑不得,但还是按照木芳夕的意愿,将水杯倾斜,一点一点把把水倒进木芳夕的嘴里,等她喝了两杯之后,才将茶杯放回了原处。“今天是什么时候了?”喝了水,木芳夕终于能正常说话了,便问道,“殿下呢?”

月歌淡淡地笑:“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夫君正在处理朝政……”停顿了一会儿,月歌解释道,“太后暴毙身亡,欧阳安予说看破红尘,要出家,多数宗亲推举夫君登上皇位,而沔影神医则证明,夫君的腿有完全恢复的可能。但是夫君只答应了暂代摄政王的职责,这两天都在处理朝政。”

欧阳靖予的计策成功了,他迟早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并且还保住了——起码在明面上保住了他自己的名声,也没有让皇族蒙羞。

这样的男人,或许适合成为天下之主,但是并不适合当一个好丈夫。

木芳夕没有去问剩下的人怎么样了,她问了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或许还会影响自己的心情,还不如不听。

月歌等了一会儿,没见木芳夕继续问,便将府中近来发生的事情都和木芳夕说一遍。

木芳夕有些惊讶:“周侧妃怀孕了?什么时候?”

“现在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了。”月歌淡淡道,“请了沔影神医确认了一下,正是在夫君离开建丰城的那段时间怀上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意味深长啊!

木芳夕简直要被惊呆了:“周侧妃让殿下戴绿帽子了……那她现在怎么样?孩子还在吗?”

月歌抿嘴轻笑了一声:“夫君的意思,是孩子留下来,他也不会对周侧妃做什么,让他们母子继续在西苑生活。”毕竟周侧妃的母族蒸蒸日上,欧阳靖予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么一个助力的。

虽然这么问有点缺德,但是木芳夕还是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周侧妃的孩子,是谁的?”

月歌浅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妾身杀了如姬。”

木芳夕愣了一下。

月歌道:“如姬曾经交给我一件东西,说是能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失去怀孕的能力……”

“月歌。”木芳夕打断了月歌的话,“我并没有和殿下圆房。”

月歌愣了一下,失声叫道:“这不可能!夫君那段时间夜夜都宿在你的房中,你们怎么可能没有圆房!”

木芳夕笑了笑,视线放空,缓缓道:“当时我和他商量,只要西苑还存在,我就一天不做他的妻子,殿下答应了。”

月歌的脸色微微一变。

木芳夕仿佛没有任何感觉,继续道:“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不管西苑存不存在,我都不想继续当这个‘苍珣王妃’了。”

月歌觉得十分难以理解,木芳夕可以说是在欧阳靖予处境艰难的时候陪在了他的身边,为什么要在欧阳靖予即将要功成名就的时候离开他?

木芳夕自己都说不好自己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会为月歌解释,笑了笑,便道:“我有点累了。”

月歌迟疑了一下,还是再次查看了一下木芳夕的伤势,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沔影神医就来为木芳夕换药,见她神志清醒,甚至还能和自己说笑两句,便道:“你的伤口不严重,再过半个月,你就能从床上起来走动了。”

木芳夕道:“再过半个月,所有事情都有一个结局了吧?”

沔影神医自然之道她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假太后那一家子现在已经在永安巷中了,听说每天都过得鬼哭狼嚎的……”

木芳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哎哟”叫了一声,终于老实下来,摆摆手道:“那些人心术不正的,你平时少去关注他们。”

沔影神医撇了撇嘴:“老夫自有分寸。倒是你,你到底说了什么,外面都在传你要和苍珣王和离?”

木芳夕眉头一皱,一时间也拿不准是月歌说的,还是那天还有别的侍女听见了她们的谈话,但是这件事她迟早也要和欧阳靖予谈,便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沔影神医为木芳夕包扎完毕,当即就炸了:“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那么多苦难都抗过来了,现在正是要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啊!你又闹什么呢!”

木芳夕深吸一口气:“我没有闹啊。我是真的不想继续和他一起生活了。”

沔影神医略想了想,表示自己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苍珣王这几天都没有来看看你,所以闹别扭了?”

木芳夕简直哭笑不得,但是想到她若是真的离开了欧阳靖予,或许沔影神医就是她的衣食父母的,只能拿出耐心百分百的态度来应对:“我不是在闹别扭,我也不排斥他争夺或者经营天下。我只是觉得,我和他在一起,会很累。”

沔影神医想到欧阳靖予某些霸道的作风,不由皱起眉头:“他难为你了?”

木芳夕也跟着想了想,摇摇头,道:“他没有为难我。实际上,在物质上他从来也没有亏待过我。是我自己觉得别扭。”

饶是沔影神医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了,但是他还是无法理解木芳夕这种女子的心理,见她也陷入纠结之中,便摆摆手:“你这丫头也是的,既然你是一时想不明白,那就一时不要去见他,等到你想明白了,两个人坐下来谈一谈,夫妻之间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说到这里,沔影神医又想到了木梁氏,低声叹息了一声:“说到底,还是木合德那小子缺德,娶了你娘之后,又受不住梁氏女的风采,想要享齐人之福,明知道梁氏女还没进门就逼得你母亲服毒自杀,也不想想前车之鉴,竟然就真敢把那毒妇娶回家来,这不,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子,临到头还要亲手杀了木晴雪……”

“木合德亲手杀了木晴雪?”木芳夕这下是真的惊了,“怎么可能!”按照木合德对木晴雪的宠爱程度,他更有可能的做法难道不是放过木晴雪,让她自生自灭吗?

沔影神医嗤笑一声,道:“也是那蠢货自作自受,她干什么不好,偏偏跑到木合德面前去哭诉说自己不知情,说要杀了木梁氏来洗刷自己的冤屈……你想啊,木合德宠爱她不过是看在木梁氏的面子上,她却不知好歹地去戳一个男人敏感的自尊心,这不是找抽是什么?”

木晴雪会做出这种选择,木芳夕一点都不意外,木梁氏早就将这个娇艳动人的女儿教养成了一个狠毒自私短视的人了,会得到如今这个结局,也算是她们自作自受。

沔影神医又絮絮叨叨地和木芳夕说了许多家门不睦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告诫木芳夕不要闹腾。

木芳夕实在不堪其扰,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谁料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沔影神医每每前来为木芳夕换药、检查,都要木芳夕保证一次绝对

不会和苍珣王和离才肯离开。

时间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外界的腥风血雨都没有影响到苍珣王府的内院,月歌也来的少了,就在沔影神医宣布木芳夕可以下床走动的当天,月歌前来拜辞木芳夕。

面对木芳夕意外的神情,月歌笑了笑,笑容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主母,这是妾身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妾身向殿下求了一纸休书和卖身契,妾身现在是个自由人了。”

顿了顿,月歌压抑住微微红了的眼眶,缓缓道:“妾身也想找一个愿意爱我的男人,妾身……先走一步了。”

月歌是有多么喜欢欧阳靖予,木芳夕是知道的,可以说,她是那个亲眼看着这段感情开花结果乃至如今分崩离析的人,心中不由有些惆怅。

但是在她的认知之中,月歌的选择是对的,木芳夕并没有阻止她,而是从自己的衣柜中找出一袋子私房钱,交给月歌:“在外行走,到处都要用钱,你……你要是哪天想回来了,可以随时来找我。”顿了顿,木芳夕笑道,“虽然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会在哪里了。”

月歌也跟着笑了笑,接过木芳夕的钱袋,转身离开了。

在月歌离开之后不久,许久不见踪影的欧阳靖予进来了。

在沔影神医的“治疗”之下,欧阳靖予已经能站起来了,木芳夕从未见过他行走的样子,那个在阳光下龙行虎步的男子,是如此的伟岸英俊,一身华服丝毫不能掩盖他本身的气质,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高贵逼人。

欧阳靖予轻轻扶着木芳夕,将她带回寝室之中,按着她坐在了桌边,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茶杯和桌面磕碰的一声轻响,拉回了木芳夕的神智。

欧阳靖予在木芳夕身边坐下,神情淡淡的:“你想和本王和离?”

木芳夕愣了一下,心中划过一抹隐痛,点了点头。

欧阳靖予眉头微皱:“为什么?再给本王一点时间,本王就会顺应百官登上皇位,到时候,你就是皇后……”

“皇后怎么样了?听说皇后中毒了,现在解毒了吗?”说到皇后,木芳夕立刻问道,“小皇子呢?”欧阳靖予道:“皇后和小皇子都没事。现在正在万寿宫中礼佛,本王登基之后,会升皇后为太后,也会为小皇子封亲王位。你放心,本王不是残暴之人。”

木芳夕想到第一次和欧阳靖予见面的时候,他那阴晴不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残暴的人。”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木芳夕道:“我想……”

“本王允许你出外行走。”欧阳靖予打断她的话,神情认真,眼中有隐藏极深的深情,“西苑之中已经没有夫人了。本王许了月歌自由身,也给了周侧妃休书,但是她孤儿寡母在外根本没有生存的能力,本王就准许她继续在西苑中生活。本王现在,只有你了。”

木芳夕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马上回答。

欧阳靖予留下周侧妃的理由肯定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温情,和欧阳靖予生活了大半年的时间,木芳夕对于他的这点理解还是有的,但是有些话,实在没有必要说破。

欧阳靖予见她不愿意回答,眉头微皱,多日来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痛快感忽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细密密的烦躁,就像在预示他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一般,让他不安。

“你对月歌说的那些话,本王都听见了。”欧阳靖予道,“本王也会许你自由身,但是本王不会给你休书!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

“殿下,真的不怕我会没命吗?”木芳夕打断了欧阳靖予的话,淡淡道,“在假太后地牢中时,我很害怕。四周都是黑暗的,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我知道黑暗中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会害怕。也没有任何人和我说话,沔影神医有时候会出现,但是他的出现却让我觉得,那些他不在的时候,是那么难捱。在地牢中,我分辨不清楚时间,在里面的日子,我只有两个感觉,一个是寂寞,一个是饥饿。我不知道有多少次都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但是一想,我身上还有任务呢,如果我就这么死了,还不知道会让你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

“我不会报复你!”欧阳靖予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上,愤怒地盯着木芳夕,“我不会报复你!我也不会让你死!你的身边一直有保护你的人,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木芳夕神情平静,丝毫没有被欧阳靖予的怒火吓到,沉默半晌之后,忽然问道:“青玉墨玉怎么样了?”

欧阳靖予眉头一皱,道:“青玉中毒了,现在正在修养,墨玉受了点伤,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要是想见她们,本王现在就把她们叫来。”

木芳夕摇了摇头:“这倒不用了。”

沉默片刻,木芳夕看着欧阳靖予:“除了休书,我没有任何限制?”

欧阳靖予愣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把这句话收回来,但是,这或许是他能挽回木芳夕最后的筹码了,咬了咬牙,欧阳靖予用力点了点头:“本王决不食言。”

虽然并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但也够了。木芳夕低声叹息了一声:“我明天就要离开。”

欧阳靖予眉头紧皱,没说可以不可以,最后看了木芳夕一眼,阴沉着一张脸起身离开了。当天傍晚,处理完所有事情的刘沉岳和沔影神医,再次聚集在了苍珣王府的主院客厅之中。

“听说你终于要离开欧阳靖予了!”刘沉岳对此表示喜闻乐见,“你想去哪里游玩吗?我们书沙行的也接一下保护人的任务,要是你雇佣我们的话,我会亲自出手的!”

木芳夕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好啊,正有此意。你的价位是多少?”

刘沉岳的表情格外认真:“陪你走遍天涯海角,也是我所期盼的事,价位——千金。”

木芳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太贵了,我可租不起。”

刘沉岳也跟着笑出声来,还能和他开玩笑,那就说明木芳夕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他提心吊胆了半个月,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沔影神医听了木芳夕的诉说,想了想,道:“你可以跟着老夫。”

这正是木芳夕梦寐以求的,当即就抛弃了刘沉岳,连忙道:“真的吗!沔影前辈真是太感谢了!我一定不会给你添任何的麻烦的!请带上我吧!”

沔影神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木芳夕,道:“正好,老夫也在建丰城中待得烦了,你明日就准备好男装,随老夫走遍天下!”

木芳夕被想象中那种悬壶济世的画面刺激得热血沸腾,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就去准备!沔影前辈,明日一早,我就去宗月的医馆找你!”

沔影神医点了点头,一派仙风道骨地模样,飘然离去了。

刘沉岳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见木芳夕一脸激动地在衣柜中翻找,满脸迷茫地跟上去:“你说你要去干什么?你跟着那老头子干什么?天知道那老家伙都一年里都往哪里钻啊,你和我去游山玩水不是又轻松又愉快吗?”

木芳夕转过身,很是严肃地看着刘沉岳,教训道:“你不懂!这是人类价值追求的最高情怀啊!”

一周之后,追求人类价值的最高情怀的木芳夕,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男装,白天为小乞丐熬药推拿,晚上则要在破庙之中顶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将自己脑子里所背诵的各种古医书奋笔疾书下来,交给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的沔影神医,只觉得生不如死。

两个月之后,追求人类价值的最高情怀并且已经习惯了高强度工作状态、已经小有名气的沔影神医高徒木芳夕,顶着一头光鲜亮丽的束发、穿着一身靛青锦袍,和沔影神医一起受邀参加当地一个被百姓称颂的县官的六十大寿,并出手救治了一名因过度激动昏倒的老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了沔影神医“可以出师”的褒奖。

一年半之后,追求人类价值的最高情怀并且已经成功出师、在无数挑战中巩固了自己的江湖地位的的沔影神医关门弟子木芳夕,得到了一个消息——摄政王欧阳靖予遇刺,情况不容乐观。

那一夜,木芳夕没有睡着。

第二天,沔影神医就开始收拾行装,示意木芳夕赶紧跟上自己,他们要马上上路。

木芳夕吭吭哧哧了半晌,终于说道:“前辈,我……我想回去看看。”

沔影神医当即就丢过来一个白眼:“老夫就是要会建丰城。不然你以为要去哪里?”

木芳夕面红耳赤地答应了一声,连忙上前帮忙收拾行李,半个月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建丰城。

只是,木芳夕前脚才刚刚踏进建丰城,后脚就被许安带领着一群女侍卫绑进了皇宫,被宫女蒙着眼睛绑着双手丢进池塘洗刷干净、换上新衣送上步辇,木芳夕全程都是懵逼的。

沔影神医当时就在她身边呢!怎么会容许别人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绑了?分明是沔影前辈把自己给卖了吧!

就在木芳夕义愤填膺的时候,步辇忽然停了下来,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将木芳夕从步辇上扶了下来,缓缓解开木芳夕眼上的丝帕,木芳夕微微闭了闭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这是欧阳靖予的登基大典。

百官朝拜、山呼万岁,长长的高台仿佛看不见尽头,金碧辉煌的龙椅威严万状,而众望所归的那个男人,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深情,也不惧怕展现自己的谋略。

在那一刻,木芳夕忽然明白过来,什么遇刺,不过是骗自己回来的把戏!但是奇异的,这一次,木芳夕却觉得自己对他再也没有芥蒂了。

这个男人,这个为了皇位可以不择手段的男人,却为了等她,而拖了整整一年半、直到她回来才愿意登基,这样的重视、这样的深情,她木芳夕不会再拒绝、也不会在不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