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予从皇宫中回来的时候,他先到了城防营,城防营中除了最中间的一顶主帐还有光亮传出之外,整个军营之后巡逻的士兵手中的火把还发着光,一切都在沉睡。

而就在这一片安宁之中,带着一身浓重血腥味的鬼面男子在黑暗中如鱼得水,悄无声息地就进了主帐之中。

主帐之中的五个将领都在,但是其中两个已经有些困倦了,正靠在营帐上打盹,另外三个则坐在一起摆沙盘,其中一个神情有些不安,还有一个年长一些的将领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丝毫也不担心,另一个最年轻的将领则嘴角含笑,像是已经想到了什么美梦一般。

鬼面男子进来之后,那嘴角含笑的年轻将领第一个回过神来,没有丝毫的意外,用眼神示意坐在小榻边上的同僚,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率先站了起来,笑着迎上去:“属下参见殿下。”

鬼面男子将面具缓缓取了下来,那最年长的将领赶紧走上前去,双手接过半面鬼面具,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架子上,低声问道:“殿下可是达成所愿了?”

欧阳靖予那张英俊得逼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甚至是有些僵硬的:“今晚……可有人来求助?”

最年轻的将领笑道:“自然是有的,青玉姑娘嘛,属下遵照殿下的吩咐,将她好声好气地劝了回去。”

欧阳靖予的眉头动了动,只是点了点头,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

那两个靠着营帐打盹的将领在欧阳靖予进来的那一瞬间已经醒了,两人的神情具是一变,严肃得甚至有些凛冽,在欧阳靖予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本就挺直的腰板顿时就显得更加挺拔了。

看到他们两个人,欧阳靖予一直紧绷着的嘴角这才微微放松了一些,低声道:“王妃……现在在坤宁宫。”

那些将领只知道,当年自家殿下被拉下太子之位是有猫腻的,而操控这一场小型政变的策划人是当今太后,他们如今要做的,不过是为自家殿下取回他应得的位置,并不算谋反。

只是,这些将领们本就对太后没有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听说自家王妃被太后扣押了,那最年轻的将领就有些怒了:“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而那两位神情严肃、身姿笔挺的将领则对视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担忧,但绝没有动摇。

欧阳靖予看到了这两人的神情,心中微微点头,道:“等。”

那年轻将领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实际上,就连今天晚上青玉来求助的时候,他也是最想顺应她的意思出手相助的人,但是,不行。苍珣王的命令摆在那里,同僚的阻止也在耳边响起,他实在没办法、也没那个胆子一意孤行。如今一个这么好的争取自己从龙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实在不愿意错过。欧阳靖予显然也看出了他的不安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在没有本王确切的命令之前,妄动者,杀无赦。”

那最年轻的将领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变了,不敢置信地看了欧阳靖予一眼,很快又恭敬地低下头去,答应了一声。

那最年老的将领站在原地,低声道:“殿下,对于我们城防营,还有什么吩咐吗?”

欧阳靖予微微勾起嘴角,在那片压抑的平静之下,这样的笑容更让人胆战心惊:“木合德,那个谣传中在剿匪途中受了暗算失踪的将军,已经被找到了,到时候本王会安排他到城防营中一趟,还望各位多多配合木将军才好。”

最年长的那位将军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欧阳靖予的意思——一向以中正著称的木合德木将军,站在了苍珣王欧阳靖予这一边!

先不管太后到底做了什么,才让木合德竟然不顾礼法要与她为敌,就算是木合德与太后闹翻了,以他在军中朝中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其实并不担心找不到靠山庇护的,不管是政治地位还是身体健康程度,苍珣王欧阳靖予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该成为木合德候选名单中的一员才对。

但欧阳靖予就是做到了,在他筹谋计划最关键的时候,他能将木合德争取到自己的身边,可见其能力和手段!

欧阳靖予摆摆手,示意他们闲话就说道这里,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小榻边上,收拾了中间的沙盘,欧阳靖予和五位将领们交换了一下自己的情报,欧阳靖予并没有多做停留,结果最年长的将领用双手送过来的半面鬼面面具,重新戴好,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城防营,一切就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但是当欧阳靖予回到苍珣王府,得知青玉曾经回来过一次,又很快就离开、并且最后失踪了的消息,他压抑的平静表情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坐在书房中的八仙椅上,欧阳靖予用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抵住自己的睛明穴,半晌,才低声道:“能不能确定,青玉是死是活?”

前来汇报情况的管事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本能地想回答“当然是活着的”,但是转念一想,他对于这个问题是不确定的,怎么能给自己的主子这样一个肯定的回答?

碍于这一点,这位管事并没有回答欧阳靖予的问题,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去,用肢体语言做了回答。

欧阳靖予才稍微好了一点的心情再次败坏:“青玉回来,你竟然不会拦着她吗!”

那管事被欧阳靖予突如其来的戾气惊了一下,一时间找不到言辞来回答,只能将头更加地低下去。且不说青玉现在是主母的贴身侍女,就算是她不是,青玉和他也并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关系,她想去哪里,他如何有资格管教?

欧阳靖予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下去。

那管事快速下去了,正碰上办完了事情回到府中的许安,许安见他神情不对,似乎是受了责骂的样子,赶紧问问清楚,但听到最后,他才算是明白。

轻轻拍了拍那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管事,许安敲了敲门,的了欧阳靖予的应允之后,就抬脚走了进去。

欧阳靖予依旧坐在八仙椅上,低头从暗格中拿出了一封信,摔在桌子上,对许安道:“把这个交给木合德!”

许安不用看也知道信上的内容是什么,那是木梁氏和烟柳夫人合谋要害死木芳夕的证据,上前将信件小心地收进了怀中,低声道:“殿下,木将军的身子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地了。”言下之意,是木合德的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还是不要让他去做多余的事比较好。

欧阳靖予冷笑了两声道:“木梁氏死不足惜,你觉得木合德会再怜惜这个愚弄了他十几年的女人?”

欧阳靖予进宫的时候,许安还在忙别的事情,因此并不知道他在宫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的情绪变得这么不稳定,也不敢乱说话,只能道:“那殿下的意思是要让木将军将木梁氏杀了吗?”

“当然要杀。”欧阳靖予的神情冰冷,“但是要在木合德率大军进入内城、当着那冒牌货和木晴雪的面前,和他最痛恨的奸夫一起杀了!”

许安这下明白了——木合德大军攻入皇宫的时候,皇宫中的人一定会人心惶惶,假太后筹谋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后手。但是,让木合德将甘思怀再一次杀死在假太后的面前,让她再一次体验至亲死亡的悲痛、还是死在自己的面前,以假太后那偏执阴毒的个性,还不得疯了?到时候,就算假太后真的留有什么后手,也一定会把最强大的攻击放在木合德的身上,而欧阳靖予就可以趁机将假太后拿下——甚至是当场斩杀。

至于木合德那么糟糕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在假太后的疯狂攻击中活下来,就

只能看天意了。

想明白这些,许安不然有些不安:“殿下,你……王妃,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欧阳靖予的眼神变得阴冷,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她现在在坤宁宫,情况……不是很好。”

许安一愣,脱口而出就想自告奋勇去把人救回来,但是在看清欧阳靖予的神情之后,他又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声应了一声,便没有说话了。

欧阳靖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道:“你去问问刘沉岳,青玉是不是在他那里。还有,和宗月说一声,时候让沔影神医说真话了,好不容易才让他进了宫,别什么事都不做。”

许安连忙答应了一声,又等了一会儿,见欧阳靖予并没有要去休息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劝道:“殿下,夜已经很深了,明日还有一大把的事等着殿下处理,殿下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欧阳靖予抬眼看了许安一眼,眼中那复杂幽深的情感让他原本就比常人幽黑深沉的瞳孔变得如同世界上最危险的深渊一般,那深渊揭开了平日笼罩其上的面纱,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它令人战栗的恐怖本色。

但好在只有那么一瞬间,欧阳靖予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对许安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轮椅边上,坐了下去,让许安将他推回了主院。

进了寝室,在耳房中当值的丫鬟立刻上来服侍欧阳靖予洗漱、更衣,许安在边上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欧阳靖予的吩咐,便微微躬身,和欧阳靖予告辞之后,就离开了。

欧阳靖予这一半个晚上,并没有睡好。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欧阳靖予就挣开了眼睛,他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但是却有种在梦中过了一个世纪的感觉,混乱纷杂的梦境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但仔细去想,却是分辨不出梦境的具体内容的。

欧阳靖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并没有叫侍女进来服侍自己,而是忽然想起了他和木芳夕在这间寝室中相处的点点滴滴,明明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忽然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和舒适。

欧阳靖予忍不住低声叹息了一声,这才抬手拉动了床头的玉板,让人进来服侍自己洗漱更衣。

但推门进来的人,是月歌。

欧阳靖予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是让你看好西苑吗?”

月歌低头应了一声,恭恭敬敬道:“回夫君,西苑之中,周侧妃不慎扭伤了左脚踝,心情抑郁,特请奴婢前来问问夫君,能否准许她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欧阳靖予的眼神骤然锋利起来,看着月歌,道:“她心情抑郁?”周侧妃的性子欧阳靖予是知道的,这个人最是能包容,天生的软性子,又经过了这么些年西苑另外三个夫人的磨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心情抑郁”?

这一阵子欧阳靖予忙不过来,二来也实在不愿意再踏足西苑,对于周侧妃的关注自然是直线下降,要说月歌没趁机做点什么,欧阳靖予是不相信的。

不过是他自己让月歌管理西苑,欧阳靖予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不要惹事,不管是你还是周侧妃。”意思是不允许周侧妃回娘家了。

月歌被他这样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次,也不恼,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是,夫君。”说罢,月歌起身,拧了一块帕子,细心地为欧阳靖予擦了脸和手,将他扶到轮椅上,推到铜镜面前,为他重新束好了头发,又转身,从衣柜中挑出两件衣服,走到欧阳靖予身边,还没动手,就被欧阳靖予抓住了手腕。

月歌微微一愣,低眉顺眼地叫了一声:“夫君……”那一声,婉转千回,充满了一个女人面对自己所崇拜的夫君时的娇羞和害怕,足以重门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欧阳靖予却没有理睬她这一声,而是问道:“事情全部结束之后,你想离开吗?”

月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刚要跪下请罪,却忽然被欧阳靖予放开了。

欧阳靖予看着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月歌,道:“本王曾经因为你太过向着木芳夕而责备过你,但你现在的行为,却又是在走向另一个极端。月歌,你还记得在你住进西苑之前,王妃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

月歌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抿了抿嘴,并没有回答,但神情却是有些倔强和受伤的。

低声叹息了一声,欧阳靖予并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月歌可以离开了,换了另一个丫鬟进来服侍欧阳靖予。

月歌回到西苑,越想越觉得不服气,她跟在欧阳靖予身边将近十八年,自问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更靠近欧阳靖予了,但是木芳夕出现不过一年,却能对欧阳靖予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就在月歌忍不住开始钻牛角尖的时候,许安到了她的庭院之外。

因为自小就说是要被培养来做欧阳靖予的夫人的传言,月歌表面谦和,但内心是很骄傲的,因此她在苍珣王府中很少有能够交心的朋友,许安就算是一个。

请许安进来,月歌为他倒了一杯茶,还没问他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呢,就听许安道:“我听说,你一大清早地就去了主院。”

月歌的脸色微微一变,眉头微皱,道:“你什么意思?”

许安道:“谁让你去主院的?”

许安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在此时的月歌听来,这分明是带着谴责的话,她一下没忍住,豁然站了起来,怒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不是指责你。”许安觉得有点头痛,月歌的状态是真的不大对劲,最近府中管事都在忙,而月歌住进西苑之后和大家的交流又少了,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月歌的情绪和心态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知道许安听下人们说,月歌在西苑中好像有折磨周侧妃的嫌疑,他才惊觉——月歌可能要出问题!

但这份并不肯定的猜测,在许安看着月歌此时的神态时,彻底变成了肯定。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安觉得很不可思议,“西苑现在只剩下你和周侧妃了,没有其他人了,这么简单的一个环境,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

月歌忍不住笑了出来:“单纯?你觉得现在这个西苑单纯?西苑很快就要不存在了!单纯有什么用!”

许安的的眉头顿时就皱紧了:“你听谁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外男何必知道内宅的事。”月歌的神情终于透出隐隐的疲惫来,挥了挥手,道,“这实在也不是能和你说的,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先离开吧。”

许安一把抓住月歌的手,厉声道:“你必须安抚住周侧妃,她的娘家兄弟马上就要到建丰城了!”

月歌这才被惊了一下,一把甩开许安的手,厉声否定道:“这不可能!”“这是我的人截获的消息!”许安也有些急了,拍着桌子站起来,“同样的消息,刘沉岳也确认了,他的消息要比我更加全面,那些人很有可能是太后召来的!你要是不安抚好周侧妃,就等于是将周氏一族直接推到了殿下的对立面!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月歌的脸色一白,忽然情绪崩溃,慌乱地跪坐在地上,嘴里低声喃喃着:“这不可能……她不会骗我的,这不可能……”

许安敏锐地听到了她的话,也蹲下来,追问道:“哪个‘她’?谁对你说了什么?是别人引导你做错事的对不对?所以这不是你的责任。告诉我,那是谁?是谁要害你?是谁要害殿下?”

最后一句话让月歌整个

人打了个激灵,她忽然抬头看着许安,眼神中满满都是挣扎,像是一个极度渴望救赎却又害怕陷入失望的人,情绪激烈得甚至让人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许安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刺激她了,便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扶着月歌的肩膀,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只是,沉默了半晌,月歌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但说的话,却让许安大失所望。

月歌道:“没有谁,不过是我自己一时气愤。许总管你放心,周侧妃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一定能给你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许安还想说什么,却被月歌拂开了手。

月歌双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并不看许安,低声道:“我昨晚就没睡好,现在头很痛,没心情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先出去吧,要有事的话我会和你说的。”

许安见月歌的脸色是真的很差,多年共事,他也知道月歌的性格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也不能强迫她一定要说,只能低声叹息了一声,道:“我希望你接下来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好好考虑一下王府。”

说完,许安也不看月歌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转身离开了。

月歌挺直脊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捂住脸,低声地哭泣起来。

记忆在眼泪中逐渐清晰。在她从下人的口中得知自己即将要住进西苑的时候,月歌曾在一段时间内很是避着木芳夕,但是那一天,木芳夕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这个消息,把自己叫了过去。作为曾经伺候过木芳夕很长一段时间的管事,月歌很清楚,以木芳夕的性格,是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的。

但是月歌没有想到,木芳夕叫她过去,主要目的竟然是为了劝说她不要嫁给欧阳靖予。当时月歌心中因为木芳夕而受了欧阳靖予责备的怨恨和如今有人要阻挠自己美梦成真的恐惧混杂在一起,瞬间爆发出来,让月歌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在心中却是真切地埋下了对木芳夕仇恨的种子。

当时木芳夕劝说月歌的话,月歌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月歌却清楚地记得,当时木芳夕说,府中的众人虽说早已有了“月歌要成为夫人”的意识,但毕竟这么多年存在于他们脑海中的也只是这个意识,而不是“月歌是夫人”这么一个意识,这两种意识的差别,较真地说,其实是天差地别的。要想让府中的下人彻底转变自己的想法,那会是一个让双方都很痛苦的过程。

月歌在苍珣王府中的下人中很有威望,一方面是因为她处事公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确实算的上是苍珣王的心腹了,大家都会给她一个面子。但是如今月歌自己有了一个独立的院子,她所代表的就是她自己的势力,有什么动作也很容易被人理解为是为了夫人之间的斗争,这让她在府中的威信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而为了保住甚至是扩大自己作为夫人的影响,月歌还需要动用后宅的阴私手段,这在无形中更加加剧了下人们对于“月歌夫人”的不信任和排斥。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如果欧阳靖予能表现出对月歌一如既往的信任甚至是宠信的话,那么月歌的心态也不会变得如此糟糕,但就因为欧阳靖予没有,才刺激得月歌想要在西苑中独大,想要让欧阳靖予看看她的治家能力,以至于她忘了,苍珣王府和其他的王府、官宦之家不一样,妻子不过是个摆设,真正能被允许掌管权利的人,从来都是管事。

和陷入了死循环而不自知的月歌不同,深处坤宁宫不知名的暗室中的木芳夕,则万分清醒地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

四周都是昏沉沉的黑暗,几缕光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洒落进来,让木芳夕勉强能看清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很小的暗室,可能是因为没有关押过几个人的缘故,暗室还算整洁。她的右脚脚踝上被绑了铁链,铁链延伸进黑暗中,似乎穿过了牢门,也不知道最终是被固定在什么地方,这种不安全感让木芳夕特别不舒服。

更让木芳夕不舒服的是,她很饿。

木芳夕记得自己中途昏迷过一次,但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任由她喊叫、讲道理,都没有人来看她一眼,这让她不由得怀疑,难道假太后已经信心爆棚到把她往暗室中一丢,就不派人来看守她了?真的觉得不会有人来劫狱吗……

木芳夕小心地在稻草堆上把身子蜷了蜷,以思考来抵抗腹中饥饿得咕噜噜响的声音,半晌,崩溃地放弃,小声地叫着:“好饿啊……好饿啊……饿得都睡不着了……”

沉默了一会儿,木芳夕酝酿了一下力气,忽然大声叫道:“你们要是再不给本王妃送饭来,本王妃就要饿死了!到时候留给你们一具尸体,看太后能绕过谁!”

木芳夕话音刚落,一声空灵的冷笑就传了出来:“呵,那恩将仇报的下贱东西竟然关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进来。”

木芳夕瞬间就毛了,暗室中确实是空无一人的,而她之前也敲击过暗室的墙壁,墙壁厚度是绝对够的,按理说这种厚度的墙壁应该有着良好的隔音效果才对,实在不该出现现在这种状况啊!

“什么人!”作为一个笃信科学的二十一世纪高材生,木芳夕果断道,“不要装神弄鬼了,我看见你了!”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空灵却清越非常的好听的笑声:“小姑娘真有意思,我早就已经死了,你能看见谁呀?”木芳夕的脸色不受控制地白了白。

那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出现,依旧是带着笑的:“小姑娘,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吧?”

木芳夕这才长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大感可惜,有气无力地抱怨:“您老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我可不管你要玩什么,我没力气了,我不会再搭理你了。”

那声音哈哈笑了两声,道:“小丫头还挺没耐心。急什么呀,那下贱东西不会让你死的,能被关押在这里的人,都是活着比死了有用的人!”

木芳夕这会儿逐渐听出来不对了,往唯一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一堵墙壁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才发现这堵墙壁是中空的,对方只要站在墙边说话,甚至都不用多大声,她都是能听见的!

很显然,隔壁暗室的人也听见了木芳夕敲击墙壁的声音,似乎很高兴:“小丫头,有没有能耐把墙壁打破呀?”

木芳夕嘴角抽了抽:“您老就放心吧,我肯定是做不到的。”说着,木芳夕干脆就这么靠着墙坐下来,嘟囔道,“饿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还砸墙呢。”

那空灵的声音道:“小丫头,说了这么多,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木芳夕扁了扁嘴,抱着自己的肚子,道,“好奇你对太后能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是好奇你为什么叫太后做‘下贱东西’‘恩将仇报’,但是却没有人来管你?”

那声音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笑声变得断断续续,木芳夕实在很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笑抽过去,这里的守卫想也知道是没有掌握急救技能的。

小心地等了一会儿,木芳夕没有再听见那边的声音,她叫了两声,也没有得到回应,着急之下,连着叫了守卫好几声,却也没有得到回应,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一样,她忽然觉得无比恐惧。

在这个黑暗中,若是从来都没有人和自己说话倒还好,但是莫名出来了一个人,但却又成了生死不知的状态,却让木芳夕有些受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