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木芳夕一愣神的功夫,太后身边站着的一个年轻的宫女很快就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单手接过木芳夕手中的药方,只略略扫了一眼,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就扭着腰身回到了太后身边,恭恭敬敬地将药方交给太后。

太后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冷哼一声,怒道:“你以为,随便找来的一张药方,就能糊弄住哀家!沔影神医昨夜就进宫来了,哀家问过,他不过是受不住你的哀求,才勉强同意保护你一次,根本没有给你开什么药方!时至今日,你还想欺骗哀家吗!”

木芳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为她刚才的发现,也为太后口中所说的“沔影神医的说辞”,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听太后断然怒喝:“来人!将这不知悔改毫无廉耻的贱妇推出去!庭杖二十!”

木芳夕几乎要跳起来了——庭杖二十?别说是庭杖二十了,就是选好了位置,那么重的庭杖打十下都能把人打残了!更何况,庭杖是在坤宁宫前庭的空旷地举行的刑罚,她好歹也是堂堂苍珣王妃,怎么能让人按在长椅上用庭杖打屁股和大腿!

皇后娘娘这时上前一步,挡住了宫人们伸向木芳夕的手,冷声道:“我看谁敢动手!”

木芳夕心中微微安定,低下头去,暗中等待机会。

宫人们自然是不敢和皇后动手的——说的不好听一点,太后年岁已大,谁知道她还能再活多久?而在这个后宫之中,皇后娘娘的地位稳固自不必说,虽然皇后性子温婉,但架不住人家母族强盛啊,还是不要得罪这位主子比较好。太后看了眼迟疑的宫人,眉头一皱,瞪着皇后,怒道:“皇后!你要包庇这个贱妇吗!难不成你还对苍珣王抱有什么期待不成!”

这话说得,让木芳夕都惊呆了——这绝对不是一个从小受到了良好教育的贵族女子应该说的话啊!更何况,不管太后心里怎么想的,皇后是母仪天下的女人,而苍珣王欧阳靖予则是不良于行、狂傲冷鸷的王爷,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她说这话,都已经不能说是失礼,而该说是失德了!

皇后显然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说这种话,但是她也只是以为太后气疯了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正准备说什么,忽然间木芳夕低声惊呼了一声,低头看去,就发现木芳夕的手中多了一张纸条。

木芳夕面色有些惊恐地抬头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惊恐。

皇后直觉不对,不等木芳夕将手中的纸条毁尸灭迹,直接夺过来一看——当年太后母族嫡系的灭门案竟然是太后自己做的!

震惊之下,皇后甚至都没来得及遮掩好自己的表情,直接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太后——当时太后的母族是何等风光,文人雅士无数,弟子门生广布,其世家的高风亮节更是为人所称颂,这一夕灭门,更是让世人将那个洛北文人世家的清名刻到了心里,对这个当朝太后也更是推崇有加。但是现在!竟然有人说当年洛北闵氏的嫡系灭门案竟然是那世家女儿、当朝太后自己做的!

太后在木芳夕从地上捡起那一张纸条的时候,心中就微微动了动,现在又被皇后这样盯着,只觉得心中那微妙的不安如同潮水一样扩散开来,从位置上站起来,冷声道:“皇后!你对哀家装神弄鬼什么呢!手里拿的东西还不快交上来!”

一直站在太后娘娘身后伺候的那个年轻的宫女很快又走了下来,这次用双手,从皇后娘娘的手中“抢”过了那张纸条,自己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面上浮现了几乎是夸张的惊讶和痛心的神情,小跑着上了高台,将手中的纸条交给太后。

太后只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就勃然变色,双手颤抖着指着木芳夕,声音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而尖锐破音:“你这个贱妇!你……你竟然敢这样污蔑哀家!”

木芳夕很冷静,她抬头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要给自己塑造高高在上的形象的老女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还不知道吧?这种小纸条在民间早就传开了,臣妾不过是将这种纸条当做是无稽之谈,随手给收了起来,并无意让太后看见的。”

太后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木芳夕的耳膜:“你这个贱妇!谁让你在后宫中嚼舌根的?来人!给哀家拔了这个贱妇的舌头!”

“太后!”皇后一步不让地挡在木芳夕的面前,甚至还直接伸手,将木芳夕从地上拉了起来,冷冷地扫视一周,坚定而怀疑的眼神最后落在了太后的身上,扬声道,“太后若是问心无愧,为何又要这么急的想要去封苍珣王妃的口?”

顿了顿,皇后娘娘再次冷笑了一声,毫不退让:“太后这般举动,却实在是让人怀疑!”

因为多年顺遂的生活而小看了后宫中人的太后,这个时候也终于清醒过来,连连冷笑了两声,也改了话头:“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哀家若是再要继续惩罚苍珣王妃,也未免落了皇后的口实。”

太后这话,就等于是给皇后扣了一个“不孝”的帽子,若是皇后处理不好,可是要影响到自己在宫中朝中的名声的。

只是,不等皇后说什么,太后又道:“既然这样,皇后,哀家就把这木芳夕安置在你承乾宫之中,待哀家查明这种不法言论到底是从谁的手中流出来的,再请你和苍珣王妃一起来——观刑,如何?”

太后说到“观刑”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木芳夕的身上,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管她有没有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她都是一定要除掉木芳夕的。

皇后娘娘对于太后将木芳夕安置在自己的宫殿之中的举动有些不满,但转念一想,木芳夕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更何况还有惊人的医术,虽然情况莫名变得更加危险,但放一个木芳夕在自己身边,总还是利大于弊的。

这么想着,皇后就笑着应了下来。

倒是木晴雪却忽然说了一声:“太后娘娘既然要查是谁将这大逆不道的言论传出来的,不如先问问已经有了这种资料的姐姐吧。”

木芳夕连看都不想看木晴雪,就笑道:“木妃真是天真可爱。本王妃之前不是说了,这种小纸条、毫无根据的谣言,早就在民间传开了,这种种的把戏,应该是木妃更加清楚不是吗?而本王妃不过是偶然间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又如何能抽丝剥茧地得知这些谣言的源头呢?”

木芳夕是真的彻底和木晴雪撕破脸了,说起话来冷嘲热讽没有丝毫顾忌,虽然木晴雪在心中已经无数次设计了木芳夕的死亡,但是起码现在,她还没有底气真正在明面上和木芳夕斗个你死我活——因为假装小产这件事,皇后更加不待见她了,她在宫中的位置简直岌岌可危,要是这个时候,木芳夕再来个落井下石什么的,她是真的没有能力再招架了。

果然,听了木芳夕这样指桑骂槐的话,木晴雪根本不敢发火,只是抿嘴笑了笑,像是委屈,又像是迷茫,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太后眉头一皱,看着木芳夕,冷笑道:“苍珣王妃真是好大的架子,木妃不过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就这样刺她?看样子,你是真的丝毫也不顾及姐妹情谊啊。”

木芳夕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太后娘娘说的是什么话?臣妾什么时候‘刺’木妃了?难道,臣妾在为自己辩解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什么木妃之前曾经做过的、但确实是不为人知的事吗?”

太后没想到自己一时激动就有了这么个疏漏,更没想到,木芳夕竟然真的敢就这么讽刺回来,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反正事情都闹到了这个地步,木芳夕干脆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极具存在感的视线在太后和木晴雪的脸上扫过两回之后,赶在太后开口呵斥之前,忽然惊呼道:“臣妾之前就觉得,太后和木妃的感情真是好极了呢!现在仔细看看,

太后和木妃还真有那么七八分相似。木妃真是有福气啊!”

木晴雪听着这话简直心惊肉跳,几乎要跳起来尖叫着斥责木芳夕闭嘴了,却被太后紧紧掐住了手。木晴雪根本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痛呼忍了下去。

太后冷冷地盯着木芳夕,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木芳夕现在说不定已经被碎尸万段了:“苍珣王妃,你在王府之中,也是这样口没遮拦的吗?”

这是知道从木府下手没希望了,决定从她现在安身立命的苍珣王府对她下手了是吗?木芳夕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越发觉得,都是以前接触得少,她才会觉得这个太后高深莫测,现在接触多了,才发现这个女人暴露出来的本性是绝无可能成为一国太后的!

试问,这样一个要仪态没仪态、要智商没智商、要良心没良心的女人,怎么可能在后宫高手如云的情况下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更别提她背后站着的可是整个皇朝最显赫、最负盛名的清流世家洛北闵氏啊!洛北闵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要是这个样子,他们的灭族或许就不是外人所为,而是他们觉得愧对天下,集体自杀谢罪了吧!

见木芳夕不回答,太后多少也满意了一些,以为是自己的威严震慑住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冷笑一声,挥挥手,单手抵着眉头,道:“哀家被你们这一通闹腾,有些累了,都下去吧。”

这要是在平日,皇后娘娘作为一个完美的儿媳妇,少不得要留下来嘘寒问暖一番,但是现在她是一分一秒都不想继续忍受太后骤然变得丑恶的嘴脸,听了这话,二话不说就直接带着木芳夕离开了坤宁宫。

等她们带着各自的宫女丫鬟都离开之后,太后沉默半晌,挥挥手,有气无力道:“你们也都下去,木妃陪着哀家就好了。”

坤宁宫中的宫女们几乎都是四年前被太后提拔上来的,在宫中没有根基,只能依附于太后,因此格外听话和忠心。太后下达这个命令没过多久,坤宁宫正厅之中的宫女纷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木晴雪看着几乎是眨眼间就空无一人的正厅,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微微地发慌:“太后……太后娘娘……”

太后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木晴雪:“怎么,已经没有外人了,你只是别人捅破了身世,现在连一声姑姑也不愿意叫了吗?”木晴雪吓得面色惨白,连忙用力摇头,张了几次嘴,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低下头,嗫嚅着叫了一声:“姑姑。”

太后面上一闪而过一丝冷笑,道:“好丫头,你别恨姑姑,只是你实在太年轻,这后宫之中的弯弯绕,你一个人是绝对玩不过来的,有姑姑在你背后为你撑着,这后宫,迟早都是你的!”

木晴雪心中冷笑不已——什么为我撑着?老妖婆不过是利用我来整治后宫中那些不听话的狐媚子们罢了!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也不看看害得我这么惨的人到底是谁!太后轻轻拍了拍木晴雪的手,面上有些抑制不住的厌恶神情,道:“你那不中用的母亲到底把事情做成了没有?哀家怎么还没有得到木合德的死讯呢?”

要不是木合德偶然间发现了梁氏和她亲弟弟之间有染,还下手杀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太后是不会毅然撕破这么多年没有直接干涉朝政的面纱,直接下令让木合德去城郊剿匪的——匪徒不比边境敌军,他们是很喜欢并且很擅长耍弄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的,在这样的手段面前,在自己副官的背后捅刀子面前,太后就不信了,木合德就算是有三头六臂,还能逃出生天不成!

只是,太后这么多年即使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但也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出格,一个弄不好就要引火烧身,因此还为这次的盘算多加了一道保险,那就是——梁氏!

在木合德顶着一头雾水领兵出征之前,太后就命令梁氏在木合德的饭食中下了毒,也不是什么立即发作的毒药,不过是能让人逐渐变得手脚发软、全身无力罢了。

太后本以为,自己都做了这么多的部署了,她应该会在第二天就听见木合德这个杀死自己亲弟弟的凶手的死讯,但是剿匪半个月过去了,木合德以其英勇和谋略,几乎荡平了在城郊盘踞的所有匪徒,功绩显赫,眼见着回来又要加官进爵了,太后连下了好几道命令,才让木合德身边的副官动了手,但也只是获得了“木将军失踪”这个一个结果。

太后在痛恨气愤得都要疯了的时候,直接给自己在朝廷中的爪牙下了一道命令——不许营救木合德,并授意随同木合德外出剿匪的副官,趁着木合德失踪的这段时间,将木合德的功劳全都捞到自己的身上,她能保证,当副官回到朝堂的时候,给他一个将军做做。

就这样,在太后的威逼利诱之下,朝堂中的不少人对此保持了沉默,那位捅了木合德一刀的副官更是在山中得意非凡,做起了加官进爵的美梦。

只可惜,太后的算盘打得好,但人算不如天算,太后怎么都没有想到,和自己的亲弟弟厮混了这么多年,并且生育有一个女儿的梁氏,竟然没有按照她的吩咐给木合德下毒。

太后更没有料想到的是,木合德并不是真的失踪了,那副官勤勤恳恳地捅了木合德一刀,正准备杀了自己这个能力卓绝并且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上司的时候,有人从天而降,将只留了一口气的木合德给救走了,无奈之下,副官根本不敢将实情告诉太后,只能编了个“木合德在剿匪途中受伤失踪”这么个谎言来糊弄太后,来糊弄百官。太后不知道真相,更因为她的手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军队的力量能够动用,上次派出去刺杀木芳夕的那一批人,回来之后就被她杀了两个,她更是对剩下的人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短时间内根本就不想用他们,以至于现在她根本连查证木合德到底是死了还是失踪了的能力都没有。

和太后不同,欧阳靖予手中是有些可以动用的人的,而且他绝对信任他们。

于是,当这些人在剑锋城郊的各个山上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木合德的踪迹之后,欧阳靖予就果断地把人都召回来,亲自去了一趟山上的那座破庙。

破庙的环境依旧整洁干净,但是庙中的人却已经不见了,鬼面男子走进大雄宝殿,看着桌上掉落的香灰,抬手,轻轻捻动了一下,忽然轻笑一声,道:“刘沉岳。”

书沙行中,刘沉岳忽然打了个喷嚏,吓得在座的其中一个少年纵身从窗户飞了出去,那叫一个身轻如燕,显然是个练轻功的天才!

刘沉岳深深地为自己竟然培养并聚集了这么一帮天才在身边感到骄傲,揉了揉鼻子,正要说点什么呢,就听见有两道破风声同时从大开的窗户传了进来。一道声音自然是来自于那被刘沉岳吓到了的少年,还有一道破风声,则是属于这个背负双手、眼神冰冷平静的鬼面青年。

刘沉岳顿时不受控制地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但还是好生好意地安抚在座的自家属下:“好了好了,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们都先回去吧。”

在座众人有两个已经习惯了刘沉岳表面上咋咋呼呼但实际上几位可靠的性格,因此起身离开得十分干脆利落。

而还处于生不如死的对刘沉岳的适应期的少年们,则蹦起来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小跑着离开,边还不忘八卦“那个不用说话就能让自家蠢主子妥协的高人是谁好想认识好想跳槽好想睡啊呸是好想跟随”这种重要话题,那种生机活力,是当着刘沉岳的面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

鬼面男子看着刘沉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和他合作这么久,语气第一次带了真正意义上的不悦:“是你救了木合德,还把他藏了起来?”

“喂喂喂!”刘沉岳立即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怒道,“你给我说清楚啊!什么叫‘藏了起

来’?木合德那老胳膊老腿的,以为自己是美少年吗?老子是很有品味的人,你别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老子安排一个私藏大叔的罪名,我可没有那么重口!”

鬼面男子冷静地看着刘沉岳,并不说话。

刘沉岳最怕他露出这种表情,吭哧吭哧地挣扎了半晌之后,才无奈妥协:“你是不知道,当时木合德是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这不是上山烧香嘛,无意间就看见了这个老小子,懒得挖坑去埋他,就顺手把他带回来让洛姨看看,还有没有救,要是没救了,我还打算立刻就把他扔大马路上!我可没有‘私藏’!”

鬼面男子看着刘沉岳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道:“木合德被洛姨救活了。”

刘沉岳无比嫌弃地龇了龇牙,哼哼道:“那家伙毕竟也是个将军,虽然人迂腐了点,但求生的意志还是很强的。用了我无数的好药,耗了洛姨那么多的时间,他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顿了顿,刘沉岳认真地看着鬼面男子,道:“你说,救治木合德的钱,你是不是要表现一下?你们我都不去算木合德在我这里住了快半个月了,我都没和你算房钱和伙食费呢,这诊金,你是不是要给得丰厚一点?”

鬼面男子全当他说话就是在放屁,转身就往门外走,边道:“木合德现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哎!”刘沉岳连忙闪身上前,拦住鬼面男子的去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暂时让他会木府了!你现在过去啊,是找不到他的。”

鬼面男子看着刘沉岳的目光有些奇异:“你知道外面想杀他的人还有不少吗?”

刘沉岳嗤笑一声,道:“那不过是些个不入流的东西,木合德别的不说,但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的功劳可都是自己挣来的,哪有那么容易死。更何况,他这次回到木府,是要找到一项最重要的证据!”

鬼面男子的眉毛皱了起来,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刘沉岳:“你想拿芳夕的亲生母亲的死来做文章?”

“哦这个没有。”提起木芳夕,刘沉岳下意识收敛了面上调笑的表情,淡淡道,“就算是死者,也是有所不同的。王妃阁下的亲生母亲的安宁我不会让任何人去破坏,但是有个人的死,却可以拿来大做文章。”

鬼面男子向来最不喜欢的就是刘沉岳这种故作高深的样子,不耐烦道:“你既然已经掌握了全部的证据,为什么不把这些证据全都公布出去,而要让芳夕孤身涉险?”

刘沉岳有些讶异地看着鬼面男子,沉默半晌,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心疼她了?”

鬼面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刘沉岳哈哈笑了两声,强行忽略内心那点本就不算明显的酸楚,道:“苍珣王妃不算是孤身一人,我在坤宁宫中也安排了不少人,甚至已经有一个人,成功地站在了当朝太后的身后,距离心腹位置的距离,只有一步。”

鬼面男子最开始的时候,最欣赏的就是书沙行这种几乎是无孔不入的搜集情报的能力,听刘沉岳这么说,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但是,刘沉岳在后宫之中布置了人手要保护木芳夕,并不代表着他不能亲自去保护她!

刘沉岳道:“至于你所说的,那什么‘不直接把证据公布出去’?拜托啊大哥,我搞的是情报啊,又不是真的就拿到了证据,没证据的事,你让我怎么去公布?再说了,我这不是在给自己创造证据吗?让王妃先动手,太后看了那些消息,必然会着急,她一着急,就会做点什么——一旦她动了,那么我要找的破绽,也就能够被看见了!”

鬼面男子也算是经历过几次恶战的人,自问战术谋略从来都不比人差,但刘沉岳此人,确实是能够和他比肩的人才。

想了想,鬼面男子点了点头,道:“进宫的那个人是苍雷吗?”

刘沉岳并不喜欢自己属下的名字被外人、甚至是合作伙伴叫出来,也更不喜欢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属下具体都在执行什么任务,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鬼面男子也不恼,只是道:“今天夜里,你派个人过来伪装成我,我要进宫。”

刘沉岳这下是真的惊到了,他没有丝毫迟疑就否决了鬼面男子的意见:“不行!太后今天在自己的宫殿中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让王妃留宿后宫了,以她的性格,能忍过明天才怪!最有可能的是,她今天晚上就会对王妃动手,到时候,王妃不管是伤了还是死了,反正她是住在承乾宫的,和太后丝毫关系也没有,倒是皇后免不了要被带累。”

顿了顿,刘沉岳将鬼面男子下巴和嘴唇的细微动作都尽收眼底,最后做了个结论:“既然出什么事都不会被怪罪到太后的头上,那么,你觉得太后能放过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绕过王妃一条性命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进宫保护她!”鬼面男子忍无可忍地怒道。

刘沉岳却嗤笑了一声,反问了一句:“你保护她?那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谁能代替你的位置?”

鬼面男子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刘沉岳却像是丝毫也不在意自己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甚至可以说是上司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只是自顾自道:“这一次行动,我们只要能够保住苍珣王妃的一条命就可以了,但是你万一真的受了什么伤,你觉得,太后一旦知道,她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整治你的机会吗?”

他毕竟是外男,没有任何召令就敢擅闯后宫,仅仅是这一条,就能让天下人唾骂于他,太后要是再做得绝一点,来个大义灭亲什么的,他是根本没有申诉的渠道的!

知道刘沉岳所有的不放心都是为了自己好,鬼面男子也并没有要在后宫中留下自己的性命甚至是伤口的打算,不过这些不需要和刘沉岳即使,他换了个话题,道:“木合德这次回木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沉岳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一通话,还是没有将鬼面男子的注意力从这个其实并不起眼的问题上转移开来,只能叹息一声,老老实实地说了:“木合德这次之所以会这么突然地就被派了一个带兵剿匪的任务,完全是无妄之灾,只因为他杀了一个人,一个和木梁氏有染十五年、是木晴雪真正父亲的男人。那个男人你或许见过,他是太后的亲弟弟,他叫——甘思怀。”

鬼面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听过这么一个名字:“谁?”

刘沉岳笑了两声,摆摆手,道:“都御史衙门的右都御史,是个除了皮囊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至于他怎么会爬到这个位置上……呵,那还不都是宫里那位的手笔。”

鬼面男子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精光:“那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刘沉岳点了点头。

鬼面男子道:“既然这如此,那你应该不会真的就这样让木合德把这么重要的人证给杀了吧?”

刘沉岳低声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事发突然,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木合德已经把人杀了,我千辛万苦请沔影神医出手,也不过是把他的性命从阎王面前抢了回来,但他却终其一生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仰仗着别人,这倒没什么,不过,他的语言能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至今还不能说完整的、清晰的话。”

鬼面男子冷冷一笑:“他敢伸手去碰绝不该属于他的富贵,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留住他一条命就好,这种东西,倒是不必让你耗费太多心思。”

刘沉岳笑着应了一声好,见他要走,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苍雷传出消息,承乾宫的密道他都准备好了,等太后动手,他也会趁乱消失去保护王妃,你实在不必以身犯险。”

鬼面男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此不置可否,摆了摆手,快速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