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高岛美惠子穿着一身惹眼的和服站在门口。

见到我们,她很客气地鞠躬。

“欢迎你们,芳菲,一楠君。”高岛美惠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细声细气地说话。

头一次领略如此礼貌周到的客气,叫人感到很不习惯。我和佟芳菲也赶紧鞠躬回礼。跟着日本女人进屋的路上。佟芳菲向我吐了吐舌头。

我苦笑了一下。

进到屋里,我才看到有个保姆在擦地。地上铺了木地板。

保姆微笑着给我们递了拖鞋。美惠子脱了木屐,换上拖鞋,把我们引到楼上的客厅。

里面是榻榻米。没办法我们就又拖了拖鞋,芳菲脱了外套,我则脱了那件军生寄给我取暖的警用短大衣。

大家进屋后坐了下来。美惠子象表演一样,中规中矩地跪下坐在自己的小~腿上。我们不习惯,尤其我脚上还有伤,只能伸了腿坐在一个丝绸坐垫上。佟芳菲学着日本女人的姿势坐了一会,终于受不了只好把脚拿出来,盘腿坐了。

看着面前小桌上女佣端上的茶水。我有些恼怒地想,这是干什么?向我们示威吗?明明知道我们不习惯这一套。

“芳菲,一楠君,请喝茶。”美惠子伸手一让,自己先端起杯子轻啜一口。

“谢谢。”佟芳菲说着也装模作样喝茶。

我皱着眉头,端起那一小杯茶。喝了一点,放下。

“一楠君不高兴吗?”在家里,这日本女人和上两次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毫无必要的繁文缛节。

“没有。刚才我的脚有点不舒服。”我急忙找了一个由头。“美惠子小姐。我先对上次冲撞你,弄怀了你的眼镜表示抱歉。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课程,你有什么考虑?”

言归正传,搞这些虚伪的仪式干什么/

“我喜欢唐诗宋词。很多象我们日本语里的俳句。”

“那好,我就先教你几首唐诗。你现在会哪首唐诗吗?”

“恩,我会一首《子夜吴歌》,据说是唐代李白的。我背诵给一楠君听。请多指教。”

日本女人说着,又喝了一口茶。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美惠子背完了,用探视的眼神看着我。我和佟芳菲吃惊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太出乎意料了。我以为她就是会背什么‘床前明月光’之类。

“不好意思,这首诗是我的同学深田裕子教我的。有什么不对吗?如果有读错的地方,请务必指教。”美惠子说着又略一鞠躬。

我没有说话。我在想要对这个女孩子说什么。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的脸色。急忙用日语和佟芳菲说话。

佟芳菲用日语回答。

“一楠,你给美惠子解释一下这首诗的意思。用最简单的汉语。她着急,以为自己背得这首诗有问题。”

“这,这是一首描写妻子思念丈夫的爱情诗。你背的很好。”尴尬之下,我口齿结巴地说,“我简单解释一下。第一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长安是唐代的中国首都。那时候的中国是个四方敬仰的大

国。”

“我知道的,日本史里讲过。我们日本的大化改新,就是仿效大唐。”美惠子欣喜地打断我说。

“对。诗句里说的是,长安城被月色笼罩着,就是长安城的上方月亮很亮。月色下面,千家万户都在捶打衣服。就是洗衣服。这个工作一般是女人来干的。”

“奥。”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这两句的意思是,秋天的风吹过来,洗衣服的女子一边捶打衣服,一边思念自己出征在外的丈夫。玉关指的是唐朝时中国西北的一个著名军事要塞。那里往西走,就是著名的西域。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两句的意思是,月色下洗衣服的女人在盼望自己的丈夫早日打败敌人,平安回家团聚。

“良人是什么?”

“大唐的时候,我们中国女人叫自己的丈夫为良人。”我解释道。

“一楠君,我还知道一个词中国女人用来称呼丈夫。”美惠子兴致勃勃地抢着说。放下了矜持后,女孩子的天性显露出来了。

“你说。”我怕她一下说出什么“孩子他爹”一类叫人尴尬的称呼来。

“夫君。”

“是的。美惠子你知道可真不少。”我喜出望外,赞扬的话脱口而出。

“夫君,是中国人称呼丈夫吗?”

“是的。但是我们现在基本不用了。古人才用。”

“多美的词,为什么不用呢?”

“这件事情,有时间我慢慢讲给你听。好吗?”我觉得拜会的时间已经可以了。在这里太别扭,该告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