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县外,十余骑正骑马而来,他们皆郡中吏役衣服,风尘仆仆。当先一人年近三旬,面目刚毅,目光锐利,留有一抹短须,因上位经年以来,严苛律法,身上不自然的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凌厉,他就是苏不韦。

前方柳城城郭渐近,苏不韦脸色有异,这位新任的柳城县令可不好相处,背后势力极大,特别又与宋车骑牵连甚深,只是这又如何?其若是犯了法,为害一方,自己也饶不了他,希望他对得起传“治瘟郎”之名,否则别怪他大义灭亲。

马蹄急停在柳城官署前,只见柳城大小官吏已经于官署前等候多时,苏不韦当即下马,随后楫手道:“不韦何德何能,能令柳城诸君皆来迎候?”

众人未动,只有伏泉上前行礼道:“见过苏督邮,下官柳城令,督邮美名郡县皆知,吾等前来恭迎实属应该。”

“伏县令说笑耳,不韦区区一郡吏,何有美名可言?倒是恶名,应该不少。”

呃……众人皆是一愣,不知何言,就连伏泉自己也是无话可说,暗道这位督邮真是不近人情,难怪郡内诸县皆畏其如虎,在他看来,若非太守赵苞一力支持,恐怕像苏不韦这样的督邮早就出事了。

“苏督邮,请。”

“伏县令客套了,莫需如此。”

苏不韦应了一句,便率先入府,嘴上客套,可动作却是一点也不含糊,柳城县吏一众人等面面相觑,显然对其好感不多。

这是田猛走到伏泉身边道:“这苏不韦实在可恶,竟连故主后辈都假以颜色,明府吾等如何应付?”

“是也,苏不韦此人太不知礼。”

“故主后辈,怎能不敬颜色?”

……

当是时,身后一众柳城县县吏皆起哄道,纷纷为苏不韦不礼待伏泉而不屈。

伏泉摇头苦笑道:“算了,苏氏历代之人皆是如此,若无此脾气秉性,平陵苏氏还能世为望族乎?”

众人听后尽皆默然,是了,若其真的近人情,还能是平陵苏氏的后人?只能跟着伏泉一起入官署,官邸已经准备好了接待酒宴。

扶风平陵苏氏自远祖苏建发迹,为西汉武帝时右将军,受封平陵侯后,可谓是世代皆出不屈名臣,著名的“苏武放羊”中留居匈奴十九年,持节不屈的苏武便是苏建之子,后来更出了一个“性强切而持毁誉”的苏纯。而至苏不韦这几代,其叔祖苏章为刺史时,苏章有好友时为清河太守,却在任上贪污受贿,苏章审理此案,先是请那太守吃饭,直言两人只有私交无它事,结果第二天就把那位太守老友法办,可谓是不近人情、大公无私到了极点,后来明朝诗人所写“独有苏章遗轨在,二天未许戴私恩”,便是为了歌颂苏章。

到了苏不韦之父苏谦,时为督邮,查办当时贪污受贿、横行不法的美阳令李暠,判撤职、“输左校”,根本毫不顾忌李暠背景。而李暠乃是中常侍具瑗门生,具瑗可是扳倒大外戚“跋扈将军”梁冀的“五侯”之一,十足的大宦官,比之后来的“十常侍”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会容忍苏谦如此胡来?

风头一过,便升李暠为司隶校尉,而李暠时刻怀恨在心,终于等到苏谦退职来京师,便令人以“免罢之官,不得皇帝征召严禁擅自入京师”为由将其下狱。最后李暠将其活活拷打至死,之后仍不解恨,又对他尸体用刑以报夙仇,

这才有了苏不韦十八岁弃官“征诣公车”,放弃大好前途,瘗而不葬,将父浅埋,藏老母于深山,招募死士,改名数年,匿于草料仓库中,凿地道直达李暠寝室,灭李暠妻子,留字“杀人者苏不韦”,后又掘暠父冢,断取其头,标之于市,将时为九卿之一的大司农李暠活活气得呕血而死,终报父仇。

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伏泉是故主后人就对他加以颜色吗?

很明显,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