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替代 真相大白

环境的变化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朋友之间的感情。胡易道在高中时候有几个玩得特别好的朋友,高考之后考上了不同的大学,联系就渐渐少了。大学时代虽然发展了一些同学情,但是工作之后就淡了许多。

李木子问:“你有没有那种小时候关系特别好但是现在没什么联系的亲戚或者朋友?”

他想了想,说:“有啊,比如我二舅,小学的时候经常带我出去玩,长大之后就没什么来往了。不过前段时间我二舅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呢……我还有一个叫王锦嫦的高中女同学,一直是我的女神,以前经常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给她发短信,但是现在也没什么联系了。你呢?”

李木子说道:“我想不起来了……我大一的时候就跟范同谈恋爱了,为了他,我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圈子……其实我很孤僻的。那个假的我到处替代我,很多人都不把她当做我,不过有一个人估计她还没找过。”

他问道:“谁啊?”

李木子说:“我曾爷爷。他一百岁了,一个人住在农村老家,我都好几年没回去看他了。我曾爷爷对我特别好,经常给我讲故事。谢必安不是说要改变自己么。我觉得改变自己就是从自己身上做起,去联系那些很久没联系的亲朋好友,去找回去挽回当年的友谊,去发展培养自己的爱好和习惯,让自己开心,让自己高兴,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激情。我们一样一样地去做吧。”

她说得很有道理。很多美好的东西都是自己弄丢的,跟其他人无关。如果不是谢必安找这些长得相似的人来代替胡易道,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糟糕。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李木子雷厉风行,当即奔往长途汽车站,带他去她农村老家。

长途大巴车的车载电视上放着一些夸张媚俗但是搞笑的舞台节目。乘客们看得很开心,笑容阵阵。司机沉默地开车,售票员沉默地想着心事。这些节目他们肯定已经看了无数遍,再搞笑也觉不过尔尔。

他的生活也是,把同样的生活重复了无数遍。

大客车左摇右晃,像是摇篮,而车载电视的声音像是催眠曲,他渐渐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快黑了。

李木子带他去找曾爷爷。

根据李木子的描述,曾爷爷独自一人生活,孤苦无依,日子不好看,比较凄苦。到老人家里的时候,他发现老人精神矍铄,正在满面红光地和人打麻将。

李木子似乎很担心她曾爷爷是否认得她,试探地喊道:“曾爷爷!”

曾爷爷从麻将堆里抬起头看了李木子一眼,很高兴,说:“木子来了啊,你先坐,等爷爷打完这圈,给你做饭吃,家里还有很多腊鱼腊肉呢。老家伙们,看到没,我曾孙女来看我了,多孝顺啊,你们看,她长得也漂亮。你们羡慕吧,除了过年,谁会回来看你们啊,嘿嘿。”

其他三个牌友纷纷表示羡慕。一圈完毕,三个牌友说要回去吃饭了,明天继续再战。

曾爷爷乐滋滋地数钱,说:“今天赢了二十八块钱,不错,很吉利,前几天一直输钱,饿了吧。我饭还热着呢,炒两个菜就好了。这个小伙子是谁啊。”

李木子的泪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最终没落下来,说:“这是我大学同学,叫胡易道,一起来看你的。”

曾爷爷带着老花镜,老花镜垮到鼻梁下边去了。他的眼睛越过眼睛扫了胡易道一眼,笑道:“小伙子挺精神。”

李木子配合老人一起做饭。老人的动作比较缓慢,但是很有节奏。

胡易道看到屋子里有很多书,多是一些《说唐》《说岳》之类的古典小说,卧室的桌子上铺着废旧的报纸,报纸上写着粗粗的毛笔字。电视旁边隔着老式的影碟机,电视机的上边放着一些谍战剧的光盘。看来老人家的生活比他想象中的滋润多了。

厨房里爷孙俩忙活的身影很温馨。他心里连日来的恐惧竟然消失了许多。

吃饭的时候,老爷爷用单独的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一些菜。老人家细嚼慢咽,碗旁边摆着一个大白瓷杯子,杯子里倒了浅浅一层白酒。老人家间或咪上一口,表情丰富。

在老人家身上,他竟然看到了对生活的热爱,看到了他的积极和乐观。这些词说出来有些矫情,但很真实。

李木子也看到了。

他们俩慢慢聊了起来,多是老人在说话,说得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李木子在听,听得很认真,中间偷偷摸摸擦了两次眼泪。

吃完饭,老人带着李木子去其他人见串门。

老家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曾爷爷给其他人介绍李木子,老人们都咧着假牙笑,嘘寒问暖,有对象没有,云云。问题很俗套,以前胡易道都左耳进右耳出,不愿意听,现在却觉得很生活化,很实在,很真实。

在老家,他们找回了一部分的自己。

李木子在老爷爷家呆了几天,逐渐找回了自信。

她准备继续去找那些久未联系的朋友。

她跟曾爷爷告别。

曾爷爷站在房门口,拄着拐杖说:“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我们都很想你。”

他们挥手说再见。

李木子去找她四五年没联系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和高中同学,有的同学留在老家的镇上做生意,有的老同学在江城打工。她凭着记忆一个个去寻找。

有的找到了,更多没有找到。待在老家的同学几乎都结婚生子了。那些同学们看到李木子都很吃惊,毕竟十多年没联系了,刚开始见到李木子找上门还以为是借钱来着。当得知李木子是纯粹地来寻找记忆寻重述友谊的时候,他们都很激动,热情万分。

李木子动情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记得我了。”

同学说:“哪里,我还担心你不记得我了。你在江城过得多好,我们在老家只能混混日子。”

李木子说:“你们家庭和睦,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很羡慕。”

在寻找老同学的过程中,他发现那些取代他们的人,只是取代他们现有的一成不变的圈子,以往的亲朋好友他们没有插足。

同学们也比他想象中的要热情得多。

他陪李木子找完了她所有留在江城的同学,然后她陪他去寻找。他找到四五年没联系的王锦嫦。原来她在江城晨报当记者。

王锦嫦他到我很高兴,拿着她的相机给拍照。她看到他身边的李木子,笑道:“老胡走桃花运啦。”

他去找二舅。他也好几年没看到二舅了。这几年每年春节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出门拜年,窝在家里打游戏看电视,和亲朋友好友逐渐疏远。二舅看到他和李木子在一块,很诧异,偷偷对他说:“下手挺快的啊!”

二舅留他们吃饭,临走的时候还送他一把笛子。他喜欢吹竹笛。在二舅身上感到了亲情和生活的温暖。

在寻找亲朋好友的同时,李木子捡起她绘画的习惯,他没想到她素描功底如此深厚。她说以前很喜欢,上班之后就没动过画笔了。她开始买书,画画,写日记。他也捡起吹笛子的习惯,去听中-国丝竹器乐,也去看中-国古典小说。在没有手机的日子里,他和李木子逐渐回到童年时候的生活状态。

他觉得生活变得有意思得多。但是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除了生活,他们要工作挣钱。他们觉得他们找回了自己,于是再去找谢必安。

在医生办公室里,谢必安正在用电脑写病历。

他们静静等着。

谢必安写完了,转过身,问:“来找我干什么?你们应该去找你们自己。”

他说:“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安排那些人去替代我们。”

谢必安微笑道:“你现在不是知道答案了么?看,你们俩现在才活得像个人,有追求,有精神,有内涵,最重要的是,有意思。”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觉得谢必安是在考验他们,是在帮助他们。假的胡易道是谢必安派的,寻人启事是谢必安贴的。他还是有很多疑问,说:“谢医生,我们很感谢你,你让我们主动地去认识自己找回自己。为什么会选到我们呢?你选择了多少人?”

谢必安身材高大,生活的声音却很轻柔。他说道:“为什么选择你们?没有为什么,随机而已。好比你在吃饭,你面前有一盘花生米,你在伸筷子之前会事先考虑好去夹哪一颗么?不会!再比如,你们在大学上药理课的时候要做实验,需要选小白鼠,你会事先计划好选哪一只么?不会,同样随机。至于选择了多少人,我也不知道,你吃花生米的时候会记得自己吃了多少颗么?”

他的意思表达很清楚,但是他说话的方式胡易道不喜欢。他和李木子只是花生米?只是小白鼠?不过,他们俩的确像是小白鼠,因为谢必安是无所不能的实验者。

医生办公室又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窗户外边的合唱声听起来比较愉悦。谢必安的笑容却让他很不舒服。

李木子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安排那些人来代替我们?”

谢必安指着自己的白大褂,说:“我是一个精神科医生,我在帮助你们,我在给你们治病。现在的人们都有病,但是自己没有察觉。有的治得好,有的却无药可治。范同就治不好。”

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害怕,问:“那我们是治得好的那种么?”

谢必安继续写病历,背对着他们,说:“你们回家看看就知道了。我要工作了。”

他们走出医院。

李木子说:“老胡,我有些害怕,我不敢回家,我怕家里还是有那个假的我。”

他心里也很怕。他觉得他找回了自己,但是爸妈会承认么?在李木子面前,他尽量保持着镇定,说:“不用怕。看谢医生那个意思,假的你、假的我估计被收回去了。我陪你回家。”

李木艰难点点头,带他去她家。

到小区后,他习惯性地去扫一眼她们小区的宣传栏。宣传栏上有一张寻人启事,上面印着李木子的脸。

李木子惊慌到了极点,满脸冷汗:“我还是失踪的!”

他连忙安慰:“没有,你看照片上的你脸型不对称,你的脸也恢复原样了!假的你走了,你爸妈是真的在找你!”话虽如此,他心里同样充满忐忑。

李木子哭道:“我怕!”

他拉着李木子的手,说:“不怕,有我在。”

他们上楼。

李木子敲门。

一个满脸疲惫与沧桑的中年女人开门。

女人的脸瞬间浮现出笑容,朝屋子里喊道:“老李,木子回来了!”

一家人相拥而泣。

他很欣慰。

几分钟后,李木子对站在门口的他说:“老胡,谢谢你!”她满脸幸福。

他却有点惆怅。

他和李木子已经走出了小巷子,走到了大街上,她会遇到更多的人,有更多的选择。他们还能继续一起走吗?

他说:“我也要回家了。”

他挤上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上有个年轻人给朋友聊天,他无意中听到一句:“奇怪,不知道谁给我充了两百话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