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恨她的吧,该是恨她的,如若不然,就连她自己也是不能原谅自己的了。她这样的人,恐怕连死了都没有全尸吧,可能连坟墓都不会有,早就被愤怒的百姓拿去挫骨扬灰了。

那还真是有够凄惨的,她于清华,到最后也就是落得个这样的结局,这还是她咎由自取,无甚值得同情的。

呵呵,想来就觉得好笑呢,她如今重生了,自是体会不到那种被埋在阴冷潮湿黑暗的地方的那种孤零零的感觉,可是,她却又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悲戚之感呢?

只是,于清华不知道的是,前世,在她刚刚离去的时候,吴玥就赶了回来,那时,他紧紧地抱住她将要冷却的身子,狠狠地,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华儿,华儿,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于清华不知道的是,吴玥为她与自己的父皇撕破了脸,即使在全城百姓都聚集到他的府门外闹事,非要让他交出妖女的尸身时,他竟然为她披麻戴孝,在惊呆了的众人目光之中,捧着她的骨灰和刻着吾爱之妻于清华的冥牌,将她洒向了山崖之中。

于清华不知道的是,在大商借着于清华身死这一说话来对吴王发难,借机要攻打吴国时,吴玥只身担起了所有罪责,在万众瞩目之下,拿起长剑,引颈自刎。

于清华不知道的是,他在最后的那一刻中也没有怨怪过她一点,只是一直心心念着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角自始至终都是笑着的。

于清华更不知道,吴玥为了她,承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他死后,只有一个要求,命人将他的骨灰与她洒向一处,他只想与她在风中相会。

吴玥,他自始至终都是爱着她的,他从没有怨过她,更没有恨过她,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在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陪着她,他只是如此,只是如此拼尽全力的守护着她,直至身死,也不曾懈怠过。

这所有的一切,于清华都是不知道的,而且,她从今以后,都是不可能知道的了,她不会知道,前世,在那样一个艰难的环境下,在她被万人唾弃,被百姓辱骂的情形下,还会有这么一个人,不顾旁人眼光,不顾他人反对,仍旧是将她当做宝贝一样,如此护着她,爱着她。

于清华的前生,至此,也不过瞬息。

在苏锦西的坟前站立许久,于清华终究还是笑着,她轻轻呢喃:“母后,你当真就这么去了,也不曾想过我与哥哥,也不知道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

“母后,你现在躺在下面,会想些什么呢?是后悔生前的所作所为,还是在想下辈子,一定不会如今生这般过活?”

“母后,你可知道,清华也是死过一次的,清华深刻的知道那种痛苦,死亡来时的瞬间,那种被窒息包围的黑暗,那样的痛苦。”

“母后,你可知道女儿曾经,也这样害怕过……”

“可是,你却是笑着的,你与女儿不一样,你是笑着离开的。”

“究竟在哪最后一刻,你想到了什么呢?为什么要那样笑?为什么会那样开心?母后,你究竟想到了什么,是什么令你如此的愉悦?”

“呵呵……母后,原来父皇也是深爱着你的,他那样颓废的样子,你可能都没见过,那样的

无助,那里还像一个帝王,简直就是醉汉。”

“母后,可是你不爱父皇对吗?你不爱他对不对……对的,你是不爱他的,所以,你才会走得那样决绝,所以,你才连最后一面都不想留给他见,所以,你才能走得那样义无反顾,那样安心的笑……你是不爱他的,所以,他才会这样痛苦,所以你才会安心的在此长眠。”

“母后,原来你也是狠心的……你知道吗,女儿现在,马上就要及笄了,你却没能支持到最后,没有看到女儿成人,没有母亲的成人礼,注定会是遗憾的,你不知道,女儿曾经已然体验过一次了,那种滋味,当真难熬得紧。”

“玉妃入主中宫了,虽然没有皇后的头衔,可是现在整个宫中,她俨然就是半个皇后了,那个女人的背景有多厚呢,女儿不知,可是女儿却不会怕她,既然她喜欢坐在高处,那就先让她坐个够吧,至少,在女儿把她从那里狠狠地摔下来之前,都要让她好好享受,那高高在上的感觉。”

“那个女人,女儿是不会让她好过的,至少,也会在死之前,拖她一起下地……”

“知道为什么女儿要如此的执着吗?因为曾经,就是这个女人,把我整个丢进了地狱,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彷徨,我害怕,我哭喊,我求饶……可是没用,因为无论我怎样哭喊,怎样求饶,都不会有人来解救我,那个时候,我那时那样的无助,害怕,早已没了知觉。”

“然后呢,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没能熬到最后,我的人生,我在乎的所有,似乎,都没了,我不伤心了,因为心已经碎了。”

“母后,你知道我曾经遭受了怎样的煎熬吗?我成了一个不知羞耻,没有节操的妖女,我被人侮骂,遭人唾弃,即使在那样的时候,我还是可以笑得很雍容,因为我只记得,我是公主,是大商最尊贵的帝女,我是最高贵的,没有人可以践踏我,即使这样,我也仍然如此坚信着。”

“现在,我还是不曾改变我的想法,我要做大上最高贵的帝女,谁也不能动摇我的心,再也不会有人能让我痴傻了,那样的于清华,再也不会回来了。”

“母后,你不知道的……你怎会了解,曾经的我有多么的害怕,有多么的自责……我不想让你就这样离开,因为我怕了……那个时候,你是因为我才离开的……我是那个最终害了你的罪魁祸首……母后,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怕自己一个人在冰冷的夜里醒来,我怕父皇对我的冷眼相待,我怕祖母对我的拒之不理,母后,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害怕那样的日子……”

“我以为这次可以没事了……我以为凭我的力量可以保护你了……我以为我们可以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可是没有,没有……你还是走了,还是抛下我了……母后,你又一次在我的面前走了……我好想留住你,好想……可是,我却留不住……我很没用吧,是啊,我很没用……”

“因为没用,所以我必须要学会改变了……学会心狠……学会怎样做一个坏女人……”

“母后,我想要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让所有我在乎的人都得到幸福,我想守护这些,所以,我必须要学会心狠。”

“呵,母后,您是不是也觉得清华学坏了呢……”

“可是没办法啊,我必须要变成坏女子啊,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母后,你能理解吗,你会理解的吧……”

风静静的吹过山头,带起一丝涟漪,于清华旁若无人的静静地说着话语,没有人在回答她,也没有人能回答她,她就只是一个人,低喃着。

殊不知,此时,自山腰旁,走上来一个劲瘦的身影,一袭青衣飘然若尘,他头戴斗笠,手执拐棍,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站到了于清华的身后,久久的注目那孤零零的坟包。

于清华在转身的时候还是被身后的人给吓了一跳。

她站定之后,才开始着眼打量,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儿,而她,居然没有一丝察觉。

这人身着一袭青衣,手中拿着一根支撑的拐杖,头戴一个大大斗笠,看不清楚面容,却是身形修长,他此刻正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于清华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定是注视着她的母后苏锦西的坟的。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是母后的旧时?

于清华不动声色的看着青衣人,只见他伫立许久,终于缓缓的走上前来。

他果然是在看着苏锦西的坟墓,在她的墓碑前,他缓缓的俯下了身,从宽大的衣袖当中伸出一只修禅的手,就这么覆上了那冰凉的墓碑,动作轻柔至极,好似是对待亲密的爱人一样。

于清华疑惑了,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对她母后的墓碑如此爱怜?

可她却又是不敢多加猜测的,有些事情,若是真的放开了去想,那可是会把人给吓死的。

于清华继续一动不动,直到,那人再次缓缓的站起身来,伸出手,按上了头顶的的斗笠,他动作轻缓的,竟是要摘下斗笠了。

不知为何,于清华竟然有了一些激动,她就是想看看这人藏在那斗笠之下的面容,究竟会是如何。

缓缓地,随着那人的手的动作,那斗笠竟然真的被摘了下来。

顷刻间,乌黑的发丝顺着山风在他的身后飘了起来。

这般静静地望过去,只是一个背影,这个人竟然让她生出了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因为是背对着她,所以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他那清俊的背影,淡淡的气息,却令于清华觉得很是舒服。

他的目光,好似一直都在注视着苏锦西的墓碑,她虽然没有看见,但却总觉得,他的目光此刻一定是包涵柔情的,究竟是为什么呢?她居然生出这种奇怪的感觉来。

于清华斜斜唇角,不自觉的笑了笑。

她竟然就这么陪这个不知名字不知身份的男子,在自己母后的坟前站了许久,直到,男子有了动作。

于清华看到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他不知在何时已经带好了的斗笠,竟然心生出一丝遗憾来,她还真是想看看他到底是长什么样子呢,只是可惜了。

男子拄着拐杖,就要离开了。

于清华忽然一声脱口而出:“等一下。”

看到他因为她的叫喊而停下了脚步,于清华不由的面上一喜,她赶紧快步上前,对着那男子的后背问道:“请问,阁下认识这里的人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