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心生纵容

长幸看着白瑾行那黑得彻底的脸,半响,有些想笑,却又下意识地忍住。

于是白瑾行一晃眼,瞧见的便是眼前本该安分闭上眼休息的人,正睁着那明亮的眸子看着他,往里头望去尽是明晃晃的笑意。

“笑什么?”白瑾行未起身,稍稍伏低身子,微眯的眼眸带着些许压迫。

感觉到那冷清的笔墨幽香离自己更近了些,长幸赶紧敛下眼中的笑意,不敢对上他的目光,低声道:

“没什么。”

白瑾行不是什么喜欢计较的性子,此时就更加不可能同长幸计较了。

他只不过是下意识地想知道这人为何都到这时候了,还能这般没心没肺地笑着,真是让他恼怒也不是,无奈也不是。

他再次直起身子,定定地又望了她半响,忽而哑声开口:

“……今夜之事,莫要顾虑太多。你好生养伤,接下来的事交予我便好。”

长幸闻言,眸色沉了沉。

她知道以白瑾行的性子定不会放过这些人,也知道他如今说出这番话,定是忍了许久。

他让她不必顾虑,无非是想自己一个人处理。

今晚的事发突然,天色又黑,她确实是没有防备才让那些人得了手。

被袭击之后她只顾着挣扎,且那时候也未能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样便被打晕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再次醒来时,就到了白府,就看见了白瑾行。

如此看来,应当是白瑾行救了她。

长幸低头半响不说话,白瑾行看出了她神色复杂,以为她又在想方才那恐怖的事,眸色下意识柔和下来,缓慢地伸手将她散落在脸颊旁一缕鬓发抚至耳后。

而后他起身道:

“莫要想太多,这几日你好生在此养伤即可。”

长幸闻言眸中闪过不解,神色虽还算镇定,但见白瑾行要走,忽然开口喊住他:

“君上……”

白瑾行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长幸半撑起身子,想了想还是说出口:

“你让我在此养伤,苏府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两人虽有婚约,但她贸然在白府养伤,还一呆就是好几天,必然是不符礼制的。

白瑾行这样恪守成规的人,为何会做出这种决定?

莫不是今晚真的被这样的她吓到了?

长幸正在心中猜测着,便听到白瑾行面不改色地淡定道:

“无妨。苏府那边我自有交代,你只需好生在此养伤即可。”

听完他这番话,长幸并不多言,只是静静地又缩回了床榻之上,眼睫掀起又落,神色难得平淡无波。

可实际上她心中情绪翻腾,分外复杂。

她并不傻,今晚这有预谋的突袭,要她猜出了幕后指使的人并不难。

毕竟在这北晋,恨不得让她消失的人不多,就苏长思一个。

可纵使她猜出来是谁,也没证据。

所以她本是打算待伤好得差不多,明日便回苏府试探一下,好寻到些苏长思的破绽。

可现如今白瑾行不顾礼制把她留在白府养伤,不让她回苏府,是不是就说明他知道了什么?

她同苏长思有渊源的事,难不成他也查到了?

长幸想着想着,太阳穴便有些发疼。

这到底是她太天真还是苏长思太傻?

她本以为在这太子娶亲的紧要关头,苏长思定会安分点,不敢惹出什么大事,她们自然也就能暂时相安无事。

可谁知,她稍一松懈便遇了这样的事。

长幸的眸子变得凛冽,说到底,此事必然不是为了恐吓她一下那么简单,今夜那些人下手狠重,摆明是来要她命的。

就拿先前来说,苏长思本就对原主抱有杀意,那一桩桩一件件皆恶意满满,像是恨不得让原主立即消失在这世上。

之前原主被苏博文藏于府中,不为人知,想必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长幸的脸色愈冷,手在被子里不由得攥紧。

可如今占着这身子的已经不是那傻子二小姐了,而是她福神长幸,所以这笔账她必要向她讨回来!

若苏长思当真把她逼到这份儿上,那便不要怪她不行为善之举。

她抬眸,看向还未走出去的白瑾行:

“我一夜为归之事想必很快便传完整个苏府,君上您不顾自身清誉,可我这未出嫁的女儿家还是要顾一顾的。”

听到这一度将名节视作无物的人说出这番话,白瑾行觉得十分稀奇,遂挑眉,直接道破她的小心思:

“你待如何?”

长幸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眸微弯跟只小狐狸似的:

“我在想什么君上还猜不出来吗?既然君上要给苏府交代,不妨也一同带我回去如何?”

若是不能亲手算计苏长思一回,让她也好好受这皮肉之苦,那她这一身伤也是白受了。

白瑾行一顿,眼眸微眯,很快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不过,他瞧见她这副要算计人的小狐狸模样,忽然有些想笑。

他当然知她的小心思,也知她要使什么小手段,可此时看着这样的她,他竟无法驳出口,甚至还有些想纵容的念头。

只因伤她之人着实罪不可恕。

他虽想背着她彻查到底,还她一个公道,也知道她定会心有不甘,定会插手不可。

既然如此,他纵她一回,也无妨。

白瑾行眉峰微扬,眸色寒霜尽消:

“由你。”

长幸瞳眸一颤,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看着他推开门走出去,有些失神。

京城有传言,芜陵君美堪玉色,若其展颜一笑,便是那倾城美玉也要失色三分。

“宁舍连城玉,但搏君一笑”。

果真不假。

————

夜色寂静,乌云被夜风轻拂散开,月色渐露,如水色清湛。

湖心阁的游廊外,只得白玖玖一人靠着阑干坐着,低头揪着腰间玉佩上的流苏。

这是她幼时养成的坏毛病,一紧张或着急就喜欢将流苏扯个不停。

白瑾行一走出来,便瞧见自家小妹这傻模样,缓步走过去道:

“夜里凉,怎生就傻乎乎站这等着?”

白玖玖闻言,抬头一把拉着白瑾行的袖子,言语略带急切:

“三哥,长幸如何了?”

白瑾行看了一眼自家小妹那尚带着些微红的眼眶,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安慰道:

“莫忧,她已无大碍,只是还待养几日。”

听到他这话,白玖玖终于松了一口气,情绪仍有些低落:

“若是我坚持让长幸坐白府的马车回去,她兴许就不会遭遇此事了。”

白瑾行声音平和,正色道:

“此事错不在你,莫要揽责于身。世间万事尚有偶然,你也未曾预料此事。”

他的话温和而坚定,说出来总能让人信服,也能安抚人心。

白玖玖点点头,心中郁结消散不少,便站起身看着白瑾行道:

“三哥你说得对,我不该想太多。如今长幸无碍,我进去瞧瞧她。”

说着,便要动身往湖心阁里走去。

白瑾行神色稍变,伸手拦住:

“今夜她定是又惊又惧,已疲累不堪。你让她好生睡休息,明日再过来探望吧。”

白玖玖一向很听自家三哥的话,心下觉得在理,点点头同白瑾行说了几句后,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夜深露重,湖心阁有薄雾漫起,凉意刺骨。

白瑾行立在游廊之上,一股寒风拂过,生生晃动着他身后的琉璃盏。

白底蓝绣的宽袍自琉璃盏轻拂而过,来人自屋檐飞身而下,脚步轻飘,停至白瑾行身后。

白瑾行眸色未变,亦未转身。

不消片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比这夜风还凉:

“瑾行,你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