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即便忘却

这是白瑾行第一次给人上药。

可不知怎的,瞧见她手上那伤,他却好似比她还疼,一边小心撒上药一边皱眉问: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连他都没有发觉,自己对这陌生女子的关心似乎过了度。

他本不应如此。

长幸温软了眉目,微微一笑:“我以为我遗落了物什,想找回来,所以犯了傻。”

白瑾行不赞同地抬眸看她:

“是多重要的物什能让你傻到往雪中刨伤成这样?宝藏?”

长幸却只是看着他,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嗯,是很重要的宝藏。”

眼前这姑娘瞧着年岁不大,笑起来时一派天真无邪,许是被人诓上这山的,白瑾行心下对她有些同情,便也不说话了,低头认真对付她的伤口。

长幸并不知道白瑾行给她脑补了什么凄惨的故事,待手包扎后之后,白瑾行扔给她一件厚厚的狐裘斗篷,嘱咐道:

“夜里山洞冷,你且盖着抵一会儿,等风雪停了我和师兄便送你下山。”

说完,也不待回应,他便背着长幸开始在石床打坐养神。

长幸用手艰难地将袄子拢了拢,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她缩成一团,下巴搭在膝盖上,低头傻傻地笑了一会儿。

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般温柔啊。

长幸看着他挺直的背脊,暗暗想,这样的人她哪里舍得弄丢呢?所以不管如何,她都一定要把他找回来啊。

折腾了这么久,倦意渐渐上来了,长幸缩在厚厚的大袄里,眼皮子一重便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时,尤卿也回来了,带了写干粮和水过来,师兄弟两人正靠坐在石床上分着东西吃。

两人自小便亲厚,即便分开了这十年也常有书信往来,故而今天“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讲。

尤卿并没有告诉白瑾行实情,而是瞒着他暗自把山下的事情处理好,他救了那猎户,将他送回了家,避免白瑾行再跟那对父子见面,这样自然就能避免接下来的惨案发生。

而见她醒来,白瑾行拿了一份干粮给她,长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着他,有些为难地笑了笑。

白瑾行默了一瞬,眸中有所动容,先是礼貌地跟她致了歉意,但见长幸甚是豁达且没有特别介意后,便伸手拿起干粮,一点点撕开喂给她吃。

长幸美滋滋地吃着,想起了刚认识白瑾行时,她为他中了箭伤,说了好久才让他给自己喂了药,而这回蹭白瑾行的饭吃,倒是容易了许多啊。

她悄悄地在心里感叹着,眉眼却暗藏欢喜,瞧着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待她填饱了肚子,白瑾行和尤卿又商量了些事,她就看见白瑾行困顿地睡下了,而尤卿则向她走来。

尤卿问她:“山下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长幸想了想,抬头问他:“你可会解咒术?”

尤卿皱眉道:“解咒术?未曾听闻。”

长幸只能叹气,唉,她就猜到会是如此。

这解咒术是她师父在九重天时教她的,可以用来解开大多数的幻境,而尤卿属于灵漱殿封魔师一派,此等仙界法术会的可能性微乎极微。

解咒术用不了,她如今就只能想别的法子。

她说:“从现世到这识海的路还找得到吗?”

他们来之前燃了“引归香”,按理说只要香未灭,就总能找到回去的路的,可他们现在在这识海幻境里折腾了一番,大概是往深处去了,识海越深处越容易迷失。

尤卿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还能隐约察觉到那股异香,他点头道:

“还能找到。不过香似乎快燃尽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长幸看了熟睡中的白瑾行一眼:

“现在就只剩让白瑾行知道这是个幻境了,让他心甘情愿跟我们出去。”

这段时间她渐渐琢磨明白了,梦魔营造的记忆幻境虽是真实的记忆重现,可并非不会改变,只是会引起混乱,让人彻底迷失在幻境中走不出去。

不管是十六岁的白瑾行还是眼前的白瑾行,都相当于是白瑾行回到了过去,被困在了记忆幻境中,只要他们唤醒白瑾行的记忆,让他知晓这里是个幻境,自然就能出去了。

长幸将自己的分析说出来,尤卿都忍不住赞了她两句聪慧,她笑了笑,又接着说:

“如今我们现在已经改变了记忆轨迹,只要山下村落的惨案没有发生,当白瑾行发觉时,自然就知道这一切与他记忆中有所不符。”

只要不对劲的地方多了,白瑾行自然会察觉这只是一个幻境,而并非真实。

尤卿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可行,两人便按照这样办了。

他先是解开了白瑾行身上的追踪咒,又施了术法让白瑾行在山洞里睡了三天,等白瑾行醒来时,已经彻底过了当初村落惨案发生的时间。

而实际上此刻山脚的村落也好好的,处处安宁祥和。

风雪停了,迎来了一个大晴天,云间缝隙洒下的阳光落在厚厚的白雪上,耀眼夺目。

三人走出了石洞,长幸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她站在阳光下,转身对着白瑾行笑了笑,阳光洒在她的眉梢和发间,笑颜灿烂如画:

“我们终于可以回去啦。”

“回去?”白瑾行心虽有疑惑,可看着这陌生姑娘的笑,却又觉得温暖,像是习以为常了,下意识地问,“你说的是回哪儿去?”

“自然是回家啊。”

回家……

白瑾行怔愣住,他隐约想起来一些事,他二十岁时应当是没有遇见这个姑娘的。

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记忆中理应有她,理应同她这般亲近,理应爱护着她。

他们常坐在湖心阁的水轩中聊天,她总耍赖要躺在他腿上,多说几句还会不高兴。

她还会给他做好吃的点心,他闹脾气了又处处让着他,哄他开心。

这应当是他生命中来之不易的相遇,她像暖阳一样出现在他荒芜冰雪的生命中,如此温暖,如同初春朝阳,带来生机。

白瑾行隐约记起她拉着他的手说,他们是天定的姻缘,她不会离开他。

而现在,她又跋山涉水过来找他,说要带他回家。

她说她叫长幸。

他仿佛能看见她在他眼前笑得天真灿烂,兴高采烈地说:

“我终是得偿所愿,嫁给君上了呢。”

那模样,像是得了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藏,眼睛亮得可爱。

当时他说了什么?他说:莫怕,往后我护你无忧。

可我这回却把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