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他用后半生来赎罪

她分明记得白瑾行不会遇到这场暴风雪,而是……

“后来他在下山途中遇到了狼群,却偶然被一名猎户所救,这猎户刚巧就是那少年的父亲。

瑾行被他们救了两次,因此心中很是感激。等到第二日,他却偶然发现,他要找的雪山肉芝,已经幻化成人形,正是那少年。瑾行决心瞒下此事,独自一人回京都复命。”

说到这里,尤卿沉默了,不再说下去。

早已从系统那儿得知一切的长幸也跟着沉默,眸子半垂下来,里头的情绪谁也不知道。

外头的风雪在呼啸着,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能将过往掩埋。

——可也仅仅只是好像。

故事的最后,那对救了白瑾行的父子,那山脚村落的所有村民,被追着白瑾行而来的大批北晋暗卫围截拦杀,村中人被屠尽,为的是用血唤醒肉芝的灵魄。

当时的白瑾行并不知道,他身上早就被下了追踪咒,是那老国师使的招数,老国师早就看出了白瑾行不一般。

老国师觊觎那肉芝大半辈子,不惜用尽手段也要获得这长生之方,皇帝被其迷惑,听之信之。

而后,整整一个村的人在白瑾行面前被屠杀。

那夜的血将冰雪染上了浓郁的暗红色,再也洗不干净似的,日日夜夜纠缠在白瑾行的梦里,让他仿佛深陷地狱之境。

从此往后,白瑾行不再轻言妖邪,不愿入道修行,亦不再轻信他人,而是舍弃自身命途,只为这江山社稷,为救黎民百姓。

尤卿长叹一声:“……他想用后半生,来赎自己的罪。”

自二十岁之后,白瑾行便不再是为自己而活。

他成了人人称道的芜陵君,也成人世人眼中可望不可及的天上月,活得越来越不像人。

之后尤卿下了山来找他,过不了多久便成了北晋灵漱殿的大祭司,彻底取代了那老国师的位置。

他听说那老国师后来不知为何在皇帝面前发了疯病,得罪了皇帝,被拖下去秘密砍了头,那传说中的肉芝也不知去向。

这件事白瑾行从始至终都未曾跟他说过,若不是那一次尤卿偶然窥得他的梦境,也不会知晓这深埋在他心底的永久遗憾。

良久,长幸抬眼看向尤卿:

“可我们现在出现在这里,已经算是改变了他的记忆轨迹,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是不是也会被改变?”

“按理说,应该是的。”

尤卿顿了顿,又接着说:“这里是瑾行的记忆幻境,若是你直接告诉他,他怕是不会相信。”

“若是等那一切自然发生,真实的记忆重现,再告诉他这里这是幻境,是假的,他说不定会愿意跟我们离开。”

这是目前比较靠谱的法子,可长幸却摇了摇头: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改变了,还是另外想办法吧……更何况……”

她的语调一时变得很轻,想到这几天看到的白瑾行心中便难掩疼痛,她说:

“我舍不得他再一次经历那样的痛苦啊……”

尤卿没再回话,看向长幸时眸中多了些暖色,而等外头的风雪小了点,他便边往外走去边说道:

“白瑾行还在山洞的最里面,你若是能走了,就进去看看吧。”

话刚落音,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长幸又缓了一会儿,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两只手都被冻僵了,倒也感觉不到疼痛。

她缓慢地站起来,有些吃力往山洞最里面走去,果真看见白瑾行躺在一张平坦的石床上。

他的脸上带了些伤,被风雪刮了几日,嘴唇已经泛白起皮,瞧着有些憔悴。

长幸坐在石床边看他,想伸手抚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却在看到自己满目苍痍的手时,又怯怯地收了回来。

她微叹一声,刚抬眸想再看一眼白瑾行,却发现他正缓缓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长幸呆愣住了。

白瑾行蹙眉,眸底带了一丝异色,是对待陌生人才有的冷漠和距离。

他问:“你是谁?为何在此?”

长幸没说话,垂着眸子沉默着,瞳孔有些涣散——

明知道他依旧认不得自己,可这心里怎么还是那么难受呢?

山洞里头比较暖和,这时候长幸冻僵的手才满满地恢复知觉,剧烈而迅速的疼痛从十指钻心而来。

若不是长幸能忍,只怕此刻都要落下泪来。

而她只是微微湿了眼角,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抬头便笑道:

“我是刚刚被尤卿大人救回来的,尤卿大人出去了,嘱咐我进来照看你。”

这女子眼底没有恶意更不像是撒谎,且又能准确说出师兄的名字,应该是个信得过的。

只是,为何看见她这般模样,自己也会跟着难受?

白瑾行皱了眉,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想了想,他还是礼貌地说一句:

“我无碍,照看倒不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不妥,姑娘……”

这话还没说完,白瑾行发现这姑娘不仅受了伤,外头还刮着暴风雪,他自然不能让她出去。

他的神情一僵,难得有些尴尬,那些话一时也说不出口了。

长幸倒是难得见到白瑾行自己把自己噎住的模样,手上的伤虽痛,她却微微一笑:

“如今情况特殊,小女自然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话便是给了白瑾行一个台阶下,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便转身看去了别处。

长幸自然也不再说话,她还得花好些功夫去忍过手上的疼痛,以及琢磨着要怎么让白瑾行知道这是个幻境。

如今尤卿已经赶过来,有尤卿在多少能对付那个鬼面人,而她则需要唤醒白瑾行就好,可眼下白瑾行并不记得他,她的手也受伤了,若是让她再施展一次解咒术也不大可能。

长幸靠坐在石壁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叹气。

石洞内很安静,只听得见外头的风雪呼啸声,不知过了多久,长幸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白瑾行道:

“你手上的伤,可要上药?”

嗯?

长幸抬头看着白瑾行,刚巧看见白瑾行眸底那来不及收回去的愧色,像是担忧也像有些不好意思。

她当然没有拒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