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做。杀一个人很容易,然而她玉氏家族的冤屈却不是那么容易平反的。她要的是为自己家族平冤昭雪。

此刻,皇上那穿着明黄金线刺绣的龙靴的脚就站在她的面前。芷君死死地盯着那一双脚,呼吸在这一刻仿佛也停止了。她愈发紧地攥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进手心,那里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可是她却浑然不觉。

其实上官明轩不过才停留了须臾的时间,可是对于芷君来说,却像过了十年一般。她紧紧地咬住下唇,等待着皇帝上官明轩接下来的举动。

没有人知道上官明轩为什么在芷君的身旁停住了脚步。

宫婢们自然是不敢吭声,而丽妃也一直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看上官明轩一眼。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无用。上官明轩这个男人在她心灵上的威慑力,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整整五年,她没有侍寝过了。可是此刻,那个男人就近在咫尺,那种独特的吸引力却又是让她那么欲罢不能。

上官明轩就像一杯甘醇却又剧毒的美酒,明知有毒,却又让人无法释怀;他更像是一盏明灯,而她就是那可怜的飞蛾,明知扑上去就会灰飞烟灭,可偏偏却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到底还是身旁的琴妃沉不住气了,皇上近年来一直对她专宠不休,风头都盖过了执掌后宫大权的娟妃,她早就不适应皇上的眼睛望向其他的嫔妃了。此刻,她就误解为皇上在盯着丽妃看。

丽妃今日穿了一件很别致的粉红纱衣服,衣服上绣着娇艳欲滴的海棠。那绣法与绮罗宫的女红织品如出一辙。虽然近年来,她的对手只是娟妃,但是对于其他各宫妃子们的监视,她可是丝毫没有放松。

绮罗宫里就有她的眼线,所以对于绮罗宫今日在专攻一个叫什么手织的女红她也早就知晓,不过,她却不认为如此丽妃就能造成对她的什么威胁。毕竟皇上也不看重女红技艺。

可是当她和皇上用完晚膳的时候,就有人禀告她,太后对绮罗宫的女红大加赞赏,还把她们宫的女红评为了今载的女红状元。她就有些堵心,虽然太后也不能把她如何,但是她就是看不得任何人抢了她的风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示意映月在摆放女红作品的时候,如此大张旗鼓地欺负别宫的宫婢了。

“皇上,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些累了?臣妾就说吗,这些个女红有什么可看的。陛下觉得无趣,不如到臣妾的淑云宫去,臣妾给你准备了好玩的呢!”琴妃撒娇地拉了拉皇上的胳膊。

“哦?朕只是觉的这里有一股清丽淡雅的香气,闻着让人分外舒爽,好像是很熟悉的滋味,又似乎是第一次闻到。”上官明轩嗅了嗅鼻子说道。

“哦?什么味儿呀,我们就没有闻到呢?再说,陛下在这御花园中,有些香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呢?”琴妃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愈发地不悦。

因为她隐隐地闻到那味道似乎是从丽妃那边发出来的,也许是丽妃,也或许是她身边的人也不一定。但不管是谁,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就是让她不悦。

“不,这不是花香的味道,到像是女孩儿家身上自有的香气。”上官明轩玩味地看向了丽妃和她身边的宫女。

“哎呀,皇上,咱们还是先去歇一歇吧。”琴妃索性抓住皇上的胳膊撒起娇来。

“好啦,放手!”上官明轩的声音有些不耐了,并用力甩脱了琴妃的胳膊。

琴妃吃了个大憋儿,心中更是憋屈,但也是毫无办法。

“你们都给朕抬起头来!”上官明轩的声音透出高高在上的威严。

“是,陛下。”随着异口同声的应声,所有人包括丽妃都抬起头来。

上官明轩的目光一一地在迎春等人的脸上扫过。

此刻,华烨忽然有些紧张,他猛然想起了芷君的罪臣之女的身份。他只怕这会儿父皇忽然想起追究芷君的身份,若是一气之下将她重新赶回掖庭,或是有更糟糕的处置,那该怎么办?

焦急只想,他忍不住四下张望,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太后的身上。对,现在唯有太后才能帮忙。可又该如何说呢?华烨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但不管如何,还是把太后请过来为好。

他慢慢地向那边踱步,好在上官明轩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迎春等宫婢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渐渐走开。

有的时候未知的东西往往是可怕,而一旦真实地展现在面前,就反而不害怕了。

芷君此刻得以看到了皇上的庐山真面貌,一颗扑腾乱跳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说句实话,上官明轩的确生得面如冠玉,五官精致,英俊不凡。五皇子华烨就深得他的遗传。这样的男子,就算没有皇上尊贵的身份,也已经很令世间女子喜爱了,更何况在他的手中还握着高高在上的皇权。

然而就是这张让世间女子无比喜爱的脸庞,此刻在芷君的眼里却是分外地狰狞可怖。若是手中有把利剑,她或许早就冲上去给他致命的一击了。

迎春此刻也有些担心芷君,但皇上正审视着她们,故而并不敢斜视看芷君,但却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芷君的手。

芷君的手如寒冰一样冷,这不禁让迎春有些担心起来。

上官明轩的眼睛在迎春等人的脸上扫过一圈后,觉得除了芷君和碧玺,其他的人到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左不过就是一些样貌普通的宫女罢了。而且也很脸熟,一看就知道是丽妃宫里的老人儿了。

“你们俩个是新来的吧?”上官明轩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自然由来的威严。

“回禀皇上,奴婢两个是刚入绮罗宫不久的。”碧玺有点被吓得没反应过来,但好在芷君依然反应敏捷,她连忙一扯身旁碧玺的衣袖,朝着上官明轩跪了下来。

“嗯。

”上官明轩抬手摸了摸下巴,心道:这两个丫头虽然身量尙小,还未长成,但已经看出了将来必能长成倾城之姿,那刚才闻到的优雅芳香,应该就是从那个答话的小宫女身上发出来的。

女子身上有淡淡的香气本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儿,他后宫的那些妃嫔们,哪个不是绞尽脑汁地想法把自己弄得奇香无比,可是往往却偏偏事与愿违,反而失了自然之美。而这个小宫女却是不同,她身上的香气闻之就让人心旷神怡,留恋不已。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上官明轩继续询问。

“奴婢叫芷君。”芷君镇定自若地回答。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芷君早就想好了,若是皇上知道了她的身世,不肯放过她,那她今日索性就拼了。发髻上还有一支银簪,若能刺准上官明轩的咽喉,也定能取了他的性命了。拼了自己的这条命,换回仇人的一条命,也真是值得了。

“奴婢叫……碧玺……”碧玺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发颤。

“怎么,朕的样子很骇人吗?给我退下!”碧玺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令上官明轩很不喜,他不禁厉声呵斥了一句。

碧玺立刻吓得瘫软在地上。迎春连忙紧走几步扶起了碧玺。

丽妃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由也敲起鼓来,真不知皇上意欲何为。若说是芷君身上有股清香,她也早就觉察出来了。但因觉得那香淡雅缥缈,她也没有太过在意,看来女人和男人看事物的角度就是不同,皇上的嗅觉也较常人更加灵敏了些。

同样是年龄尚幼的两个宫女,表现却是这般的不同,芷君的落落大方,镇定自若不禁让上官明轩愈发地想对芷君探个究竟。

“你读过书么?”

“回陛下,奴婢只是粗粗地识得几个字。”

“哦,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呢?”

提到父母,芷君的心猛然地抽紧,她的父母就因为面前这个男子的一道圣旨而蒙冤致死。

“奴婢的父母都是普通人。”脑海中快速地思忖了一下,芷君答道。

“哦,朕看你倒是伶俐非凡,你今日做了什么女红呀?拿来与朕瞧瞧。”

“是。”芷君轻声应着,便迈步往凉亭的那边,想要取来一幅女红作品。

“哎呀,皇上,那女红有什么可看的?还是个宫女的手工,不如到臣妾宫里去,臣妾可有好玩的孝敬您呢。”琴妃耐不住性子了,皇上对这小宫女的过多关注,让她如鲠在喉。故而就想生拉硬拽地将皇上拉回自己的淑云宫。

“皇上刚来到御花园,还没有看看各宫的女红作品,难道就想离开吗?”前面忽然响起了太后的声音。

“奴婢见过太后。”芷君也是刚走了两步,迎面看到太后已经在华烨地搀扶下缓缓移步过来。芷君连忙躬身施礼。

“起来吧,丫头。”太后微微含笑,见芷君眉目如画,仪态清雅,那眉眼又与碧玺相似,不禁多看了两眼。

“皇儿不知母后早就到此,没有先去拜见母后,实在不该,还请母后责罚。”上官明轩连忙躬身行礼。

“无妨,无妨,我一直在里面的凉亭里坐着呢,你看不见也是情理之中的。”太后随意地摆摆手,眼神不怒自威地看向了琴妃。

“臣妾拜见太后,太后金安万福。”琴妃不情不愿地拜见太后。

“起来吧!琴妃莫不是腰处有疾,这不躬身,又不直身的,行个礼,怎么倒还不如个奴婢中规中矩?”太后淡淡说着,可说出的话确实句句狠厉。

太后素来对这个琴妃颇有看法,这琴妃狐媚祸主,又任性妄为,专宠而不知雨露均沾,可谓是没有丝毫的德行。有这样的人留在皇上的身边,实在是大宛后宫的不幸,因而早就想找机会好好地教训一番,只是因皇上过于对她宠溺,不好过于生硬,搞不好反而伤了母子感情。但是今天,太后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了。

“我……”琴妃本想辩解两句,冷不丁看到了皇上投过来的禁止的眼神,于是只好忍住。

就在这时,天上已经开始掉下雨滴来。

“哟,下雨啦,母后您可不能淋雨,还是摆驾回宫吧!快,去给太后遮着雨去。”说着,上官明轩便示意自己身边的太监把随身带着的油纸伞打开。

上官明轩亲手接过伞为太后遮雨,上演了很地道的孝子戏目。

“不妨事,不妨事,下了这点小雨,哀家心里反倒开心,这说明牛郎和织女终于相见了呢。每年的七月七若真是一滴雨不下,哀家还真是替他们担心的,总好像他们彼此见不着似的。”太后抬头看了看天,悠悠地说道。

“母后,您宅心仁厚,整日念佛祈祷,此刻又担心起牛郎织女来,就是那老天爷见了,也不得不给您几分薄面了吧?所以呀,您也就不必担心牛郎和织女了,今日难得皇儿有空,知道您老人家素来喜欢女红织品之类,今日,就让皇儿好好地陪着您赏玩一番可好?”上官明轩一手撑伞,一手扶住了太后的胳膊。

“那感情好,有皇上御驾相陪,哀家这个乞巧节可是过的值了。”太后很是开心。

“李德海,快去把假山后面的暖阁收拾了,我与太后移驾那里赏玩品茶。”上官明轩对身边的总管太监吩咐道。

“奴才遵命。”李德海应了一声,就带着手下的几个太监一路小跑着去了。

“琴妃,你也是不喜这些女红什么的,若是觉得乏味,你且先自行回宫吧。”上官明轩转脸对着琴妃说道。

这貌似体贴的一句话,可此时由上官明轩的嘴里说出来,却不啻于在琴妃的脸上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琴妃呆愣了片刻,自知现下的场合,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也是不合时宜的。太后素来就不喜欢她,她也素来就不喜欢摆弄什么女红,上官明轩的话虽然让她在众人面前有些下

不来台,但到底也是替她着想的。方才,她贬损女红的话想来太后也听见了。一会儿她就是强行跟着一起去了,恐怕一语不合,就会触了太后的霉头。到时候反而弄得皇上更加为难,她也越发地难做了。

“臣妾遵命,太后,儿臣跪安了。”琴妃悻悻地说道。

“走吧,皇儿,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今日丽妃送给我一幅五彩凤锦,你知道吗?那可是用绝迹多年的手织技法织成的呢?哀家心中真是高兴,这绝迹多年的手织技法如今在咱们大宛国出现,可是国之强盛的先兆呢!故而,哀家心下想着,丽妃可算是立了一个大功。不仅如此,你再看看丽妃身边宫女们的女红,也都是手织的工艺,花样繁多,造型新颖,让哀家都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了呢!”太后却似完全没有听见琴妃的话语似的,自顾自地扶着皇上的手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兴致勃勃地向皇上夸赞丽妃。

身后的琴妃早被气得七晕八素,若不是映月努力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恐怕一下子就要跌倒在地上,来个狗嘴啃泥了。

“哦,丽妃藏着如此绝技,真是让朕刮目相看。一会儿,朕定要仔细看看你的杰作。”上官明轩立刻含着笑意望向了丽妃。

“臣妾不敢当。”丽妃立刻羞涩地低下头去。方才上官明轩的那一瞥,让她想到了自己初进宫第一次承欢的时候。上官明轩也是这样含着笑意地望向了她,而随之她的整颗芳心便被上官明轩掳去,而整个人也如被下了酥骨散一般,绵软无力。时隔这么多年,为何这个男人对她还有这般的魔力呢?难道真的是缘分使然?

可是说起缘分,她又不由苦笑了。她和皇上的缘分又维持了几年呢?

“丽妃,你就不要过分自谦了,我母后可不会轻易夸奖人的。母后能把你夸奖道如此地步,可见你那手织的技艺定是十分了得了。”上官明轩再次微笑。

“多谢皇上称赞。”丽妃还是微微低下头,一张俊脸早就笑开了花。

看着前面的一行人越走越远,琴妃忍不住低声咒骂道:“丽妃,这个贱人,你以为这样就能让龙颜大悦了吗?就凭你长的那个村姑模样,也能让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吗?哼!”

“娘娘,何必和这种人置气,奴婢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思还都是在您这里的。只不过碍于太后的面子罢了。等再过一会儿,奴婢亲自来请皇上,皇上自热乐得到咱们的淑云宫里去的。”映月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但没有仰仗自己主子的势力重新在众宫女面前摆威风,反而自己的主子都捧了一鼻子的灰。今日,她们淑云宫上下真成了各宫的笑柄了。

“你这个贱婢,干得好事儿,端底是废物之极!平日本宫是怎么训诫你们的?你们就是这般地懒惰,生生地让绮罗宫抢走了所有的风头,真是废物!”琴妃正有气没处去撒,遂恶狠狠地咒骂起映月来。

“娘娘,奴婢……”映月本来想劝琴妃两句,让她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心生气,可琴妃却误以为她要辩解。

“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映月被打得眼前直冒金星。脸颊上立刻烙印下深深的指痕。

“贱婢,还敢顶嘴!”琴妃还加上厉声斥喝。

这两声清脆的掌嘴之声,可成了众宫女的一件大乐事。看到和听到的宫女无不在心中拍手称快。

青儿立刻小声笑了起来,并低声对身边的兰儿说道:“看,真是恶有恶报!”

“是呢,真是报应!不过,我只嫌那两下打得少,打得轻呢!”兰儿马上回应。

太后听到了响动,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虽不发一词,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轻蔑之色,心中暗想:如此浅薄的女人,只是徒有一副相貌。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不知皇上为何会专宠她这么久!

“母后,咱们快些走吧,这雨下得愈发急了呢!”上官明轩完全看懂了太后的心思,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嗯,是得快些走了!”说完,又回头对明霞吩咐道:“你让各宫的宫婢们也都散了吧。回来再往各宫传个话,今日乞巧节,可以让她们自行玩耍一番,让她们各自的主子也不必拘束她们。”

“是。”明霞答应一声,便转身走向了还站在原处的宫婢们,宣布了方才太后的决定。

迎春顿觉心头一松,不由高兴地拉起芷君的手转了一圈。

芷君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就在迎春拉着碧玺转圈的时候,上官明轩的目光却看了过来。与此同时,华烨的眼神也向芷君望了过来。

迎春等人又恭敬地站在原处等了片刻,直到太后和皇上一行走进了暖阁,她们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迎春姑姑,给你道喜啦!”

“迎春姑姑,今日你们绮罗宫可是拔头筹,争大光了。”见皇上和太后走远,众宫女便都纷纷上来道喜祝贺。

“同喜,同喜,其实各位姐妹们的女红作品也都不错呢。”迎春心中很是欢喜,但面上却很是谦虚和蔼。

“你就叫碧玺吧?哎呀呀,真是了不得呢,太后都对你的女红称赞有加。”有宫女开始奉承起碧玺来。

“哪里,哪里,姐姐过奖了。”碧玺呵呵地笑着。

“皇后驾到——”

“良妃驾到——”众宫女正一片欢声笑语之际,却听到园外传来到了通禀之声。

芷君不由暗想:今日这是上演的哪一出?现下除了一个娟妃,还真是都出场了呢!

“皇后怎么来了?她已经多年不问后宫之事,只是专心地在佛堂念经,今日又来凑什么热闹呢?”

“是呢,还真是新鲜呢。”

“我看呀,今年的乞巧节可是大有不同的。”众宫婢们闻听此言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