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君望向了水池,那清粼粼的水中顿时倒映出一个美丽的面庞,那发间粉色的芙蓉花愈发将她的面庞衬得娇美异常,她自己都忍不住移不开目光了。

“芷君,你真美!”谭书恒呆呆地盯住她的倒影说道。

“谢谢你书桓哥哥。”芷君无比感激地看了谭书桓一眼,天真地笑了起来。

谭书恒却还是有些痴痴地,有些看不够的样子,他忍不住喃喃说道:“芷君,你真美,真像一个新嫁娘。”

芷君笑嘻嘻地说道:“你不要胡说了,只有到了及笄年纪的女子才能做新嫁娘了,我还早着呢!”

谭书恒却一边捉住她的手,无比郑重其事地说道:“芷君,你就做我的新嫁娘好不好?”

“书桓哥哥,你胡说什么呀!”幼小的芷君忽然意识到了谭书恒在说着成年的男女之事,她顿时觉得有些羞涩,于是用力挣脱了谭书恒的手,快步跑开了。

身后,谭书恒却如发誓一般地说道:“芷君,今生今世,我只要娶你为妻,任何人都不要。”随后,他又扬起头对着天空说道:“苍天作证,我谭书恒今生今世只爱芷君一人,断不娶他人为妻。”

在这片春日的骄阳下,在玉府的花园中,这个十四岁的青涩少年就这样发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爱情誓言。

但是一年多之后,谭书桓便随着父亲一起到南边戍边去了,远隔千里,他便把对芷君的强烈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每日里用刻苦的练武,用功的读书来打发时光,闲暇之时,他最大的爱好便是画芷君的肖像,一张有一张,有站着的,有坐着的,还有跑跳嬉笑着。无论是哪种姿势的,那每一笔每一划都深深凝聚着他对她的刻骨想念,和深深地爱恋。

一连三年,他画的肖像整整能装满一个书柜。母亲读懂了他的心事,便有意去往尚书府提亲,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得到了玉府获罪被满门抄斩的消息。

父母听到这个消息都震撼不已,母亲更是禁不住泪流满面。谭风渊与玉守恒虽然谈不上是莫逆之交,但对玉守恒的为人他还是深深地了解的。玉守恒为人刚正不阿,处事公平,待人和蔼,他怎么也不能相信,玉守恒会翻下如此大罪。

夫妻二人怕书桓知道这个消息经受不住打击,便都死死地瞒住了这个消息,谭风渊更是派了亲信到京都去打听,看看玉家到底犯了怎样的大罪,另外,若是玉家还有人丁,就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南方来。

那个亲信走了整整半个多月,谭风渊夫妻二人等得十分心焦,又过了十多日,终于等回了那个人。

他进门就跪在了夫妻二人面前,痛哭着说,他没能救回玉家的一个人。虽然在京都他也是多方的打听,然而似乎所有的人都对玉家的事,做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而玉家的人口,凡是有官职的都被处死,没有官职的都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妇孺皆被勒令自缢身亡。只有两个未成年的幼女被送入了宫中的掖庭,终身为奴。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便是玉家嫁到外地的两个成年的大小姐。

那个人当时还想尽办法要救玉家的两个姐妹出来。然而凡是他托付到的人,没有一个不劝他,不要插手玉家的事儿。再说,从宫中掖庭里捞出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人家还劝他干脆死了这个心,一般罪臣的幼女被送进掖庭的,都是难能活着出来的。所以呀,这玉家的两位幼年小姐也等于是死了一样。那个人在京都又徘徊了十多日,一看终究还是没有结果,因怕谭风渊夫妻担心,便连忙赶了回来。

谭风渊夫妻二人听罢,不禁大失所望,谭夫人更是悲痛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谭风渊连忙宽慰她,要止住哭声,以免被谭书恒听到。

谭氏夫妻二人只有谭书恒这么一个儿子,谭书恒的上面有两个姐姐,早就嫁做人妻。本来以为能和玉家结亲,形成一段佳缘良偶,可没成想,玉家竟然横遭这样的灭顶之灾。

然而,就在谭夫人刚刚止住哭声。谭书恒就面色苍白地走了进来。原来,心思缜密的书桓,也一直关注着京都玉家的消息。就在父亲派人去京都不久之前,他也获知了玉家可能遭难的消息,于是他就托付自己在江湖上的朋友,到京都去打听一下,最好能把玉芷君救回来。不过,他派去的朋友还一直没有消息。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父亲肯定也动手去查此事了,于是便一直悄悄观察着父母的动静。今日一早见父亲的亲信匆匆地赶回府来,便料定肯定是玉家有了消息,于是便悄悄地躲在门口听。

万万没有想到,给他的却是这样不啻于晴天霹雳的噩耗。当下,他没有哭,只觉得四肢僵硬,仿佛都不听使唤了。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踱到父母的面前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地求着父母,让他亲自去京都,去皇上的面前为玉家的两个幼小的女孩求情。

谭风渊虽然心疼儿子,更是感叹他的一片痴心。但是书桓的想法又怎能成立呢?谭风渊虽然自小是皇上的伴读,和皇上一起长大,是皇上的挚友,可越是如此,他愈发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上官明轩就算与他再亲近也是君臣有别的,更何况玉家犯下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大宛律法中有述:欺君罔上,勾结谋反才会获此大罪。这个时候,如果他刻意表现出对玉家的同情,以及想救玉家的儿女的话,那上官明轩势必会对他们谭家戒心大增。到时候,不但救不了玉家的两个小女孩,还会给他们谭家带来不尽的麻烦。

然而,书桓当时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未到弱冠之年,这些话,他又无法对他言明,于是只好严厉地拒绝了谭书恒。

书桓整个人顿时如抽去了所有精华的树木一般,顷刻间就轰然倒塌下来。并口吐鲜血,人事不知。

吓得谭氏夫妻连忙请医问药,好不容易将谭书恒的病情控制住了。

谭书恒足足养了半年的病,才渐渐恢复了元气。他本来对任何事物都了无兴趣了,每日里只是对着芷君的画像呆呆地发愣。谭氏夫妻看到此景,分外痛心。谭夫人更是因为担心儿子而勾起了多年的旧疾,缠绵病榻,不能起身。

这是,谭风渊找到了谭书恒,痛骂他的不孝,只是沉湎于小儿女之情。不管亲生母亲的死活。

谭书恒也是个孝心很重的孩子,见父亲如此说,不由觉得羞愧不已,连忙收起了芷君的画像,来到母亲的床前侍候。

为了重病的母亲,他把对芷君的强烈思念深深地埋藏在心间,悉心地呵护着母亲。

足足一年,在他的精心呵护下,母亲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身体却大有好转。

夫妻二人便想着给谭书恒张罗一门婚事,此时,谭书恒已经年满十八岁了。然而,这却得到谭书恒的极力反对。夫妻二人无法,只好作罢了。

随后,谭书恒又沉浸在练武读书当中,闲暇之时,便陪着母亲说说话,陪着父亲下下棋。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才会悄悄地把芷君的画像拿出来,对着画像喃喃地诉说自己的相思之苦,并撒上一捧相思的泪水。

半年后,忽然一场瘟疫袭击了他们的所住之地。谭夫人因为身体虚弱,传染上了这种疾病,便仙逝而去,谭风渊为此悲痛不已。谭书恒也一度一蹶不振。

但最终,谭书恒还是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因为他想明白了,总是活在阴霾之处是毫无益处的,他坚信自己的母亲还有芷君也不会愿意看到他这副样子。终归还要重振精神,因为还有父亲需要他的照顾。再者,他学了一身的武艺,一肚子的学问,总归要寻到一个报国之门,用平生的本领俩报效国家的。

随后,谭书恒不仅自己重振了精神,而且还不离左右地照顾父亲,终于帮助谭风渊也恢复当初的意气,随后父子二人便相依为命地又过了两年。

时逢陈皋叛乱,上官明轩写了一封密信让他回京都护驾,于是谭风渊便带着自己的人马赶回了京都,谭书恒依然在家乡驻守。

平叛之后,谭风渊因为在陈昕事件的处理之上,不赞成上官明轩,便悄悄回到了南方。父子二人又过了一年清闲的日子,便又被上官明轩一封言辞恳切地信召回了京都。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谭书恒缓缓站起身来,这个屋子里并没有更多的关于芷君的迹象,待久了反而是了然无趣,他便缓缓地走出了房间。

此刻,初见芷君的欣喜已然消退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愁绪。

芷君虽然还活着,然而却是高高在上的芷嫔娘娘,成了当今皇上宠爱的妃子,和他之间俨然又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而且这个距离怕是他一辈子也是无法企及的了。

“哎呦,谭统领,原来您在这里呀,快到晚膳的时间了额,皇上那里传饭了,谭元帅一直陪着皇上呢,皇上令老奴来请谭统领一起前去用饭。”高公公一眼看到了谭书恒,便小跑着走了过来说道。他的称呼里,已然将谭公子改成了谭统领。

“有劳高公公了。”谭书恒微笑着点点头。

“看您说的,这不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吗。来,您这边请。”高公公赔笑道。

“高公公,这里便是下人房是吧?我听方才两个小宫女议论说,以前的芷嫔娘娘,也是御前侍候的宫女是吗?”往前踱了两步,谭书恒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高公公忽然面露难色,随后朝着谭书恒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左右看了看,这才谨慎地开口道:“谭统领,您是有所不知,这位芷嫔娘娘是皇上最终爱的女子。老奴侍候皇上这么久,还没有看到皇上对哪个女子如此动心呢。这位芷嫔娘娘的身世是有些复杂,不过她在今年的选秀中,是以现任礼部尚书的女儿——欧阳芷君晋选的。关于过去的事儿,那是皇上心中的一个避讳,所以,谭统领呀,您可千万不要随便提起此事。不知是哪个乱嚼舌的宫女,您告诉我,我定要好好收拾她们!”

谭书恒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打听的一句话,就引起了高公公如此大的反应,连忙摆摆手说道:“公公不必如此紧张,我也是才刚在这边闲逛,有两个路过的宫女低声议论的,我并没有看到她们的相貌。”

“嗯,老奴明白了。这些个年轻不经事的呀,总是不让老奴省心。”高公公立刻会意地一笑,又朝着谭书恒做出了请的姿势:“来,谭统领这边请。”

谭书恒在高公公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的餐厅,只见满桌的珍馐美味。

“书桓来啦!来来,快入座。”上官明轩立刻热情地招呼谭书恒。

谭书恒一看父亲,已然在下手入座了。能和当今圣上同桌而餐,这该是多么大的荣幸。当下,也不敢怠慢,躬身一礼后,就坐下来。

身旁的太监不住地帮着布菜,可谭书恒吃着却味同嚼蜡,高公公的话既让他高兴,又让他忧愁。高兴的是:芷君终于苦尽甘来,从掖庭女奴的身份一跃成为皇上的宠妃;忧愁的是,他终究是和芷君有缘无分的。

但不管如何,日后有了御林军统领的身份于她终归是好的,因为他最起码可以守候在这皇宫中,时刻看到芷君。只要知道他的安好,那他还能有所求么?

酒过三巡,上官明轩不由问起了谭书恒的婚事,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青萍公主,三个月之前,已为华烨和箐旸定下了婚事,如今自己这个女儿,也已十六岁了,当是成婚嫁人的年龄了。

上官明轩的心中对于娟妃还是始终存着感激之情的,如今,上官名硕成婚都快一年多了,青萍一直和箐旸住在一起,可年后

开春,箐旸就要大婚了。到时候青萍不就愈发显得孤单了么?看到谭书恒如此优秀,他不禁就动了把谭书恒召为驸马的想法。

谭风渊闻听此言,微微一怔,因为知子莫若父,他自然明白儿子的心思,他更知道,儿子最近几年虽然表面上不再提芷君的名字,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把芷君这个名字还是好好的封存着的。今生今世,恐怕不能有任何一个人走近他的内心了。

于是,他连忙笑道:“承蒙皇上挂念,小儿不才,却是个痴情的。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那便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孩。”

“哦?那好呀,是哪家的女孩?书桓今年都已经二十岁了吧?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为何不早早地上门提亲,把人娶过来呢。”上官明轩虽然心中有些微微地失望,但还是禁不住热情地询问。

“回禀陛下,那女孩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闺女,只是一个小家碧玉,只因我前几年去了南方戍边,便与这家失去了联系。后来回到京都访查,得知这家人也搬走了,现在也不知去向。”谭风渊心中不由有些发慌,他力图镇定情绪解释道。

好在上官明轩并没有多想,遂遗憾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女孩叫什么名字?要不朕派人帮助一起访查一番?”

闻听此言,谭风渊不由心头大大一震。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谭书恒却在一旁开口说道:“多谢陛下为书桓的终身大事挂怀,只是,如今咱们正面临着西北平叛的大事,书桓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实在不值一提。不如,等书桓随父出征回来,在做定夺吧。”说罢,谭书恒又站起身,朝着上官明轩深深一躬。

“嗯,好孩子。不亏是国家的贤能良才,大丈夫何患无妻,好男儿志在四方,贤侄此举,实在令朕佩服,佩服呀!”谭书恒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上官明轩。

“哪里,哪里,皇上您太过奖了。”谭风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谬赞了。”谭书恒又是躬身一礼。

“好啦,你们父子也是太过客气了,来,快入座吧。”上官明轩热情地说道。

这顿饭又吃了半个时辰,饭后,三人又来到御书房,把当下西北边陲的形势好好分析了一番。

上官明轩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挚友,虽然一直身在南方,可是对西北的形势一直都在关注。当下就把自己的战略战术叙说了一遍。谭书恒还补充了了好几点。

上官明轩听得连连点头,不禁对这次西北的出征愈发有了信心。

三人秉烛长谈一直到了三更时分,上官明轩都露出了倦意,谭风渊多次劝他去休息,上官明轩这才停止了话头。回寝宫休息去了。

而谭氏父子二人便被安排在一进院落里两间最好的上房中居住。

“书桓,你先到为父的房间里来一趟。”谭书恒刚要进自己的房间,谭风渊便朝他招招手。

谭书恒自然知道父亲要说什么,连忙跟随父亲走进了房间。

一进门,谭风渊便将房门紧闭,径直将谭书恒拉到里面,才低声说道:“书桓,今日好险呀!还好,没有让皇上看出什么破绽来。你还未上塔楼之前,我就觉得那个芷嫔很是面善。最后终于想起了她便是六年前的那个玉芷君。唉,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俨然是倾城之姿啦!也难怪皇上会对她如此倾心,你知道么,这个通过比武大赛遴选出征人选的主意,也是她想出来的。皇上还跟我说,为了让出征的将士得以穿暖,穿好,她自己率先捐出了自己的体己,还亲手为将士们做冬衣呢。我大宛后宫,若都是这样贤能良德的女子,便是国家之幸,黎民之福啦!”

听到父亲如此夸赞芷君,谭书恒的心头不由涌上了一阵喜悦。

但谭风渊看到儿子面露笑意之后,不由又变得忧心了,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说道:“书桓,你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呀!那可是皇上的女人。”

书桓看着父亲忧伤的眼神,不由释然一笑道:“父亲,您多虑了。如今书桓已然不是三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孰轻孰重,我自是看得分明的。我岂会糊涂到那步田地,芷君是我的最爱不假,但那终究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看到她过得安好,一切平安,便足矣了。”

听儿子如此说,谭风渊不由略微放下心来,可是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地说道:“我看今天皇上的意思,有意为你指婚,不是公主,便是哪位王公贵胄之女。你如今都二十岁了,成婚终究是早晚的事儿。”

“父亲放心,儿子的终身大事且等出征回来再说吧,但凭父亲做主。只是公主和贵胄之女多半刁蛮任性,儿子不想娶那样的女子。只想娶一位知书达理,贤惠温婉的女子为妻。”谭书恒说着这番话,眼神不由变得空洞起来,他的心更是一下下拧着的疼。

然而,这终究是他的不得已。父亲担心的不假,他一日不成婚,皇上就有可能为他指婚。与其不知娶一个怎样刁蛮的女子回来,还不如自己先行主动的选择。

“嗯,好吧,为父会为你留意。你若是看到属意的,也要及时告诉为父才是。”谭风渊又叮嘱道。

“孩儿记下了。”

“不早了,你下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尽快立刻后宫。”

“是,孩儿告退。”

话虽如此,然而这一夜,谭书恒终究是逃不掉在对芷君的思念中度过了。

而芷君呢,从回到叠翠宫,就不由得一直想起谭书恒,只好用做将士们的棉衣的方式排遣心中的思念,可是心不在焉的结果却令她好几次险些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引得迎春等人不住地询问。

次日一早,芷君只觉得心情烦闷,便出门散步,刚走出叠翠宫,就碰到了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