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音觉得自己还挺怂的。

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她在他身边甚至可以为所欲为,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底线,每次都瞎他妈乱撩, 只要她抗拒不乐意了,他随时都能克制住自己。

在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

可这次, 她觉得都不一样了。

她感受着身上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男人的手直接顺着脊背将她的内衣扣解开,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能听到他带着几分凌乱的呼吸声。

她的双手被他钳制压在头顶, 脖颈处传来的刺痛感时刻在提醒着, 傅程言没有理会小姑娘的哭闹,顺着锁骨一路向下。

女孩的皮肤本来就很白, 稍微用点力就会留下痕迹, 她浑身白的像透亮,带着几分淡淡的牛奶沐浴露的清香,那抹粉色便如同桃花的新芽, 含苞待放。

他倾身俯了上去, 小心翼翼。

突然感受到凉意,她先浑身抖了下, 等明白了傅程言在她身上干什么后,脑子里轰的一声全炸了,接下来便是难以启齿的羞耻和恐惧。

以及控制不住的全身战栗。

那瞬间她才明白两人力量的悬殊, 他能轻易地在她身上做任何事情。

“你别这样,我害怕。”

“傅程言, 你别这样, 傅……傅程言, 我害怕。”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声音颤抖着乞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突然怔了下,伸手将小姑娘的衣服拉下来抱着她轻声安抚,“别怕,音音。”

可越这么说,她哭的越厉害。

傅程言在小姑娘耳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可怀里的姑娘哭的迷迷糊糊,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他起身将她抱进怀里,让小姑娘坐到他腿上,轻轻拍着她的背,指腹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轻声呢喃自语:“分手这话不能乱说。”

男人像是卸下所有的疲惫,埋进女孩肩窝,抱着已经快要入睡的小姑娘,声音卑微到极致:“音音,你别吓我。”

这件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沈家老爷子还经常拿出来说笑。

有人把整个视频传到网上,虽然光线有些昏暗不清,但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还是瞬间上了微博热搜。

京圈有名的太子爷,商场上叱咤风云风头正盛的小傅爷,被当众调戏又打脸还不反抗的新闻,让一众颜狗迷妹们彻底臣服。

沈昭音其实第二天就从桑冉那里听到了事情经过,也没想过自己醉酒差点惹出那么大的麻烦,她迷迷糊糊中记得傅程言好像说过什么重要的话,但她当时脑子不清醒,睡了一觉竟然全忘了。

她觉得自己当时太冲动了,才会问梁汐那样的问题,后来她又问了桑冉,人家只淡淡地分给她一个眼神,顺便赏了她一句话。

“可能他怕忍不住吧。”

“忍不住什么?”

“上了你。”

“……”

桑冉继续摆弄自己的头发,“这个年纪的男人,经不住撩拨,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腻了呢?”

说完这话,算是彻底惹火了桑冉,她伸手直接捏住沈昭音的脸颊,凑过去盯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我说,能不能别在我这样的单身狗面前秀恩爱,你这是杀狗呢?”

她扎好头发开始画眉毛,“我看,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他已经被你吃的死死的。”

沈昭音小声嘀咕,“我也没有抗拒啊,就算他忍不住,我,我也可以的啊。”

话到后来越来越小,小姑娘脸红的不像话,这种事情她又不能直接和傅程言说,怎么说?难不成说你可以这样那样我,我不会反抗的!!!

沈昭音的脑子还在策马奔腾,下一秒就被桑冉按在凳子上,那双冷冰冰的美眸眯了起来,“如果不是你们两个的问题,可能就是有别人插手,他之前有什么异样吗?”

“没……没有。”她突然被夏洛特福尔摩·冉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是从什么时候那样的?”

“我忘了。”

福尔摩冉:“……”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哥生日的时候,我爷爷好像单独和他谈了很久。”

桑冉打了个响指,“问题找到了。”

沈昭音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站起来兴奋地抱住了桑冉。

当时的情况她的确不清楚,夏琉璃和华笙拉着她吐槽这个,八卦那个,她也分不出心思。

但这种事情也不能问爷爷啊,估计问傅程言也问不出什么,小姑娘杵着脑袋闭上了眼睛,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江秘书啊!!!

这位江秘书,简直就是秘书界的大佬,狗皮膏药界颜值扛把子,为人低调又神秘,除了上厕所,简直二十四小时都能贴在她爷爷身边。

-

这周末,沈昭音果断收拾了点东西,直接飞了回去,老爷子看到宝贝孙女,嘘寒问暖就差当场哭出来了,乐呵得不行,还顺便骂了顿远在国外的混.蛋孙子。

可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秘书。

江秘书:……

“爷爷,我有几道题不会,能不能让江叔叔教教我啊?”小姑娘凑到老爷子耳边软软地撒娇。

“他那个小兔崽子哪儿有爷爷会的多,你问我不就行了,想当年我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厉害着呢。”

“就那个啥英文,我也会,那个How 什么 You,你看爷爷说的溜不溜?”老爷子又开始显摆自己说的英语,完全无视身边的两张复制冷漠脸。

沈昭音特别捧场地拍了拍手,“爷爷真厉害,就那个f(x)=2,f(3x),...”

题目还没念完就被老爷子打断了。

“这个太简单,让小江来吧,我今天约了樊家那个老不死的下象棋,我先去看看省的他出老千。”

老爷子偷偷对江秘书道:“这题你必须要会,要是音音还拿这题来问我,我就辞了你!”威胁完后还扭头补了句,“然后给你报个补习班!!”

江秘书:……

卧房里。

沈昭音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件事,两只手捧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江秘书。

“小姐,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我。”

“呃,就那个……”

“您应该不是要问我题吧?”江秘书伸手扶了扶眼镜,公式化地笑了笑。

“唉呀,江叔叔可真聪明。”

“因为那是高中数学题。”

“……”

“您是想问傅家的事情吗?”

小姑娘立刻来了精神,“嗯,倒也不算是,我就想问问那天我爷爷和傅程言说了什么啊?”

傅家其他人的事她根本就不在乎。

“这个我无可奉告。”

女孩的脸瞬间耷拉下来,盛着斑驳星光的眸子也暗了暗,脑袋歪向胳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巴巴地盯着他,眼尾也有些泛红。

江秘书也有些不忍,思虑再三还是告诉了她些别的事情。

天气渐渐回暖,阳光透过枝桠的间隙落在地上,光影斑驳晃动,可沈昭音浑身只觉得冷,顺着脊背而上的寒,手脚有些发麻僵硬。

临走前,江秘书告诉了她最后一件事。

“傅家那位少爷的母亲正在抢救。”

“在市第一院。”

她漫无目的走了出去,回想着江秘书说的一切,对于傅程言的母亲,她也不是完全不了解,那个女人生得很漂亮,是那种难得一见的美,时刻都表现得温柔恬淡。

除了那次她单独去学校找她,他母亲突然表现出几分歇斯底里的模样,她这时才明白,原来那个女人一直有病,她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和躁郁症。

她不仅伤害还是小孩子的傅程言,包括他的玩伴,但凡和傅程言玩的好的小伙伴全都被纪蔓那个疯女人伤害过。

傅程言背后的伤,是她用蜡烛生生烫出来的,他忍了整整三天才被傅家保姆发现,之后纪蔓就被送进了医院。

怪不得傅程言听到消息会那么紧张她,怕她被自己的母亲伤害。

她不知道爷爷知道这些后会对傅程言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背后忍受了多少委屈和谩骂,更不能想象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忍了三天的,她就是觉得鼻子酸酸的。

这是她不曾了解的他,也是他尽全力想要埋藏掩盖的他。

沈昭音当时听完这些,沉默了半晌,就在江秘书以为她被吓坏或吓哭了的时候,她突然抬眸,尽量稳着声音,软声问:“江叔叔,那你可以告诉我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当时老爷子和傅程言说了很多,其实是希望他可以知难而退,毕竟傅家的情况太复杂,他又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老爷子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段感情,可也不能主动拆散两人。

自然提的都是无理要求。

越难办的越好。

江秘书叹了口气。

“他只说了一个字。”

“他说:好。”

小姑娘突然蹲在地上,把脸整个埋进双膝,阳光照着她的影子,墙角慢吞吞走来一只白色的小猫,看着她轻轻叫唤了一声,尾巴蹭了蹭她的裤脚,发出几声懒洋洋呼噜噜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她抬眸看着远处的天,就是突然觉得好想他,很想很想。

市第一院离这里不远,打车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等下了车她才突然意识到,她根本就不知道哪个科也不知道在几层。

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发现早就没电了。

问完护士小姐姐,她四处张望之际便在拐角处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身量高大挺拔,肩背宽厚沉静。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露出的肤色白皙,清隽俊逸,眉眼依旧淡漠,挺直的背影凭添了几分落寞。

沈昭音觉得自己有点幸运。

想开口喊他。

却发现他和身边另外一个女孩子,好像正在说什么,那个女孩侧脸很漂亮,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角,眼圈有点发红。

医院人来人往,声音杂乱。

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有点刺鼻。

她觉得自己眼神还挺好,那么远都能看清楚宁明姝的表情,甚至还能看清她马上要流下来的眼泪,自然也看清了傅程言不着痕迹将衣角抽离时的冷淡与漠然。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他。

宁明姝眼泪不自觉流下,“傅程言,都这个时候了,你没喊她过来,是不是因为她在你心里其实并没那么重要?”

沈昭音心里莫名跳了下。

傅程言冷淡的声音传来。

“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们从小就认识,论家室背景,我也丝毫不差,我自认为长的不比她差,而且阿姨更喜欢我。”

她这是几年来第一次回国,当初凭着一时气愤与傲骨,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可出国后才发现,她根本就放不下傅程言,以前觉得没人能配得上他,也从来不相信傅程言会真的看上其他的女孩子。

可当那个女孩真的出现的时候,她嫉妒得简直要发狂。

“我也清楚了自己真正的心意,我很喜欢你,我以前太骄傲了,如果你只是和她玩玩,我不介意那些,我等你好不好?”

“不用了。”他语气有些不耐烦。

话音刚落,病房里出来很多人,有位年长的女性看到傅程言,顿时怒火中烧,“你果然和你爹是一个德行,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连滴眼泪都没有。”

“我妹妹被傅封困在医院,日日夜夜念叨着他能来看她一眼,可他呢,和那个不要脸的小三快活逍遥去了。”女人满脸泪痕。

傅程言垂着眼眸,没有说话,指骨捏的发白,半晌倒是自嘲般笑了笑,果然等的不是他。

他应该清楚的,她等的从来不是他。

这时,才慢悠悠从病房里出来位老者,她饱经沧桑的脸上尽是哀恸,“我可怜的女儿啊,你这个小白眼狼,那里面躺的是你的母亲啊,你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果然身体里带着傅家的血,竟能如此冷漠!”

“傅总可真是厉害,自己母亲都进重症监护室了,还能云淡风轻地谈生意。”有个年轻男子搀扶着老太太,出言嘲讽。

重症监护病房在四楼,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轻轻洒落地面,落日的余晖给整栋大楼染上金色的光辉,每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可他的少年,隐没在黑暗里不见光明。

傅程言其实对那些人的话并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吵,他透过病房窗户看着那个女人戴着呼吸机,手臂上和身上插着各种仪器,他淡淡撇了眼显示屏。

生死关头,他的眼底染上浓墨,压抑着不知名的情绪。

沈昭音突然明白,不是她在他心里不重要,恰恰相反,因为太过珍视,才不忍她过来凭白受这些辱骂。

而后,小姑娘整个人像个离了弦的火箭一样,闷头就撞上了少年的脊背,两只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腰,将他的衣服抓起褶皱。

傅程言的身形微顿。

他看着身前那双白皙的小手,因为紧张用力,露出的那小截胳膊泛着微红,感受着身后猛烈紧促的呼吸声,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转过身体。

沈昭音本不想这么鲁莽的,可她忍受不了那些人说的话,也看不得他的少年孤军奋战,更见不得他的眼里失去光彩。

他挡住其他人探寻的目光,直接将小姑娘带到楼下走廊过道的休息区,现在差不多到了晚饭时候,人不怎么多。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哑的厉害。

她想开口说话,可现在才发现,听到他的声音的那刻,鼻子酸的却厉害,小姑娘把脑袋低下,靠在他肩膀上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他捧起她的脸,女孩的睫毛轻颤,视线刚碰上,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还努力憋着,眼睛红的不像话。

“哭什么。”

他用指腹温柔勾掉她眼角的泪珠。

沈昭音吸了吸鼻涕,用衣袖把脸擦干净后,离得近了她才看清他疲惫的眼睛,她知道他最近的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到深夜,再加上今天这件事,凭谁都扛不住。

“我有点担心。”她小声道。

“我怕你想我的时候看不到我。”

“还有...”小姑娘认真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乌黑透亮,耳尖慢慢爬上红晕,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哭的很丢人啊?”

“没有。”他实话实说。

她拉着他坐下,柔软的掌心握住他的手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顺势把他按在她的肩膀,轻声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我叫醒你,好不好?”

他闭上眼睛,“好。”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沈昭音醒来的时候,整个天都暗了,整栋楼都安静得有些吓人,她躺在休息区的椅子上,身上还搭着件外套。

黑色的连帽卫衣。

周围空无一人。

她抱起那件衣服,去了四楼那里的重症监护室。

病房窗户外,傅程言安静地立着,身上只有件白色短袖,哪怕如今天气回暖,晚上的温度也低得吓人。

里面那个女人安静地睡着,面容看起来平静美好,两颊脸瘦的凹陷许多,呼吸紧促微弱,每分每秒的生命都仿佛在流逝。

小姑娘安静地走过去,仰望着他的脸,默默握住他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僵硬与无措,只能通过掌心向他传达温度。

“我其实不恨她。”他突然出声。

“不犯病的时候,她总是在道歉,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她一直都在自责和悔恨。”

“可我总也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利用我见到傅封,还是真的后悔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像是在对沈昭音诉说,也像是一个人喃喃自语,但女孩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些情感。

整个晚上,两人目睹了医生护士全力抢救的艰难过程,重症监护室外此起彼伏的哭声和谩骂声,仿佛离得很远,下一秒却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直到凌晨。

医生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程蔓直到最后一刻,也没再睁开眼睛。

人群最终散去,所有的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一样,病房里的护士小姐姐开始收拾床单被罩,所有的东西都撤了下来。

傅程言看着小丫头精神不振,累得脸都苍白了不少,他捏紧她的指骨,“走吧。”

她点头,“嗯。”

两人没走出几步,后面追来一个护士小姐姐,她犹豫地看了几秒。

“你是程蔓的家属吗?”

护士小姐姐伸出手,“这是我从她枕头下面发现的,我看你在病房外待了一晚上,应该是病人的亲属,她之前在重症监护室清醒了一会儿,应该是那个时候写的。”

他颔首,“谢谢。”

纸条是很普通的医用便签,撕下来的时候有点不规则,看起来像是能随手丢弃的垃圾,已经被□□得有些不像话。

他缓缓打开纸条。

字迹歪七扭八,看起来不太像个正常人能写出的样子,想来当时的程蔓已经极度虚弱,甚至连笔都抓不稳。

她那样高傲自信的女子,出身书香门第的才女可能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嫌弃自己字迹的那天。

像是拼尽了毕生的精力。

上面只有五个字:

对不起,阿言。

她清醒的时候,在自己生命即将走完的那刻,她满脑子都是他胖嘟嘟笑着向她跑来的模样。

半晌无言。

只剩他捏着便签的手指渐渐发白。

他单手遮住半边脸,眼角若有似无划过眼泪,没入袖口,消失无踪。

“我说老刘,你看那位像不像咱们小傅爷?”身后拐角处走来两位穿的挺讲究的男人。

“看模样还挺像的,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啊?这傅总怎么来医院了?”

沈昭音瞬间像个尾巴着火的小耗子,想拉着傅程言跑也不是,停在这里的话,好像更尴尬。

她索性心一横,将他卫衣后的帽子瞬间兜起,两只手分别拽着两侧,将男生拉低凑向自己,这下,两人的脑袋全都挤了进去。

那两人脚步一顿,“我觉得咱们认错人了,你觉得咱们那个不近人情冷冰冰的傅总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事?”

另外一个也摇头,“这他妈还用你说,都亲上了,你就天天误导我吧你。”

来往者的目光偷偷看两人一眼,有人偷笑有人唏嘘,年轻人就是会玩儿,干这事也不分时间场合。

等那两人脚步声渐远,小姑娘才看向傅程言,他眼圈泛红,左眼缓缓滑下一滴眼泪渐渐没过下颌。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模样。

两人面面相觑。

她受不了,眼泪瞬间流下,默默无声地哭泣,他那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受伤流血都没吭一声,连刚刚程蔓离去也没这样,他该是有多难受才会流泪。

“你说过的,哭不丢人的。”

她哽咽道,伸出小手擦去他那道泪痕。

可紧接着,便再度滑下。

悲伤仿佛洪水猛兽般,一旦打开便顷刻能将人吞没,愧疚是对生者最痛苦绝望的惩罚,程蔓除了留给他满身伤痕外,便是临终这句轻描淡写忏悔。

便是这句话,就能将人逼疯。

而她的小姑娘,正在倾尽全力保护他的自尊,她会因为他受伤嚎啕大哭,能敏感地察觉到他所有的变化,会硬生生地把小拳头塞进他的手心,也曾经笑靥如花地告诉他:谢谢你,拼尽全力长大。

你看啊,他的小姑娘多好。

理智渐渐溃散,慢慢坠入深渊时,她牢牢抓紧他的手,不曾放弃。

自此,她成了他毕生的信仰。

程蔓葬礼那天,傅封出现了。

当时他把程蔓安排在隐蔽的私立医院,从来没去看过她,也不知道她的病情是否好转,后来她逃了出来,加上程家人的阻挠,他便无心再管。

可他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坦白来说,他不爱这个女人。

她浓烈似火,偏执到骨子里不肯认输,两家联姻,傅封风流成性,冷血无情,可程蔓眼里融不进一粒沙子。

她不信傅封不爱她。

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程家老太太那边开始了对傅封的辱骂和指责,在程蔓的墓前,哭声叫骂声掺杂着雨水尽数落下。

傅程言远远地看着这幕,撑着雨伞兜紧怀里的小姑娘,远离了这场闹剧,里面的人似乎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傅氏集团前几年,因为傅封的原因,投资的项目基本都打了水漂,他在商场上是挺有手段的,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物极必反。

傅程言渐渐掌握了主动权,对于这对父子的关系,外人也不敢多言,况且傅封本就风流,和韩佳棠的关系早就不复从前。

两人都是各过各的,彼此心知肚明。

-

临近春节,大街上比往日热闹了不少,沈昭音盯着橱窗里的甜点,冷的直跺脚。

“音音学姐。”

华笙瞬间跳了起来,本来生得就娇小,头上还带了只兔耳帽,整个就像个白白嫩嫩的小兔子,她笑得特别灿烂。

小兔子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

两人约好了要一起逛街,夏琉璃当初学的是服装设计,好不容易进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室实习,如今还在国外出差当苦劳力。

“华笙,你好像长高了点诶。”

“我也这么觉得,可有人还把我当个小孩子看。”华笙想到方以辰就突然不笑了,脑袋都耷拉着,她都那么主动了,人却那么难追。

沈昭音自然知道是什么事。

可感情这种事,别人不能瞎掺和。

和华笙在一块儿,沈昭音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平时她身边的男人个个都高耸入云,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导致她有段时间总觉得自己是个小矮子。

其实她也不矮,比华笙高了半个头。

两人进了甜点屋,里面人很多,尤其是小孩子,跑来跑去家长根本就拦不住,所以店员小哥哥就变得非常忙碌。

这家店不仅做的甜点精致可爱,连创意都是独一无二的,其他甜点店会把做好的蛋糕放进精美的盒子里,然后摆进橱窗任人观赏挑选。

可这家点把小蛋糕挂在树枝上,而这颗树的外皮是用巧克力和榛果做成的,树做的很逼真,比沈昭音矮了那么一点。

小蛋糕被做成各种味道和模样。

尤其受小朋友的喜欢。

但也有很大的困扰。

“那个小朋友,你不要伸舌头啊,那个树皮不能吃!!!!”

“这是谁家的小公主,口水都流到蛋糕上了,不能用手抓啊!!!!”

伴随着店员小哥哥的鬼哭狼嚎,两个小姑娘迅速选完甜点就挤了出来,沈昭音觉得这家店的老板还挺聪明的。

摸了抓了口水都滴上去了。

能不买吗?

刚出来,就看到店门口蹲着个白皙漂亮的小男孩,那双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店里那颗蛋糕树。

眼巴巴地咽口水。

“我说,小屁孩,让开点。”几个年纪十来岁的问题少年,指着面前的漂亮男孩。

“不许喊我小屁孩!”

好熟悉的话,沈昭音忍不住多看了男孩两眼,突然惊觉,长的也有点眼熟,但她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为首的小黄毛讥笑道,“原来是咱们学校那小少爷啊,听说你猖狂得狠呀,把我们兄弟都给送到年级主任办公室了?”

还他妈喜获挨批评写检查外加叫家长大礼包。

小少爷一本正经道:“他们欺负我们年级的女同学,强行收保护费,还随地吐痰,那是他们的错。”

“哈哈,死书呆子,你还有时间管别人呢,你妈都跟别的野男人跑了,你马上就是个没妈的小屁孩了!”

闻言,傅林煜双眸通红,“你胡说,我妈妈是不会不要我的,你再说我就告诉我哥哥,让他来教训你!”

“哎呦,小少爷干嘛那么激动,我听我妈说,你和你哥根本不是一个妈生的,他怎么可能帮你?大傻子哈哈哈哈哈。”

说完,黄毛几个逼近傅林煜,这小子总是坏他们的事,还经常告状,这次必须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他伸手便抓住傅林煜的头发,按着脑袋直接就往地面按,嘴里喊着:“喊声爸爸就放了你。”

傅林煜红着眼就是不肯开口,脑袋倔强地扬着,小脸都白了。

“小杂种,你给我们哥几个把寒假作业写了也行。”黄毛这才说了真实目的。

“不可能,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正在气头上,黄毛突然感觉耳朵一疼,整个人朝着左上方踮起脚来,整个人呈现某种诡异的角度,捂着耳朵眼泪都要出来了。

“啊!!!好疼啊!!!!”

沈昭音适时放手,黄毛大叫几声领着一帮小弟退后几步,“你,你干什么?”

毕竟才十来岁的男孩子,目前的个头也不高,大多数都是虚张声势吓唬人,此刻疼得跳脚,气势也弱了不少。

“揍你啊,你傻吗?小屁孩。”

“……”

沈昭音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比黄毛高了不少,她长得漂亮明媚,笑起来更多了几分轻狂张扬。

小黄毛大声嚷嚷:“你敢揍我?你知道我表哥是谁吗?”

沈昭音:“我管你表哥是谁,他能有我厉害?”

嚣张完,她心里莫名打鼓,以前还能顶着谢珩的名头,现在她哥都毕业好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好不好使,随后低头偷偷问,“小孩,你哥厉害还是他表哥厉害呀?”

小孩瞬间满脸崇拜,“我哥哥。”

那就行。

沈昭音冲着小黄毛,双手抱臂:“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是谁?”

“小垃圾,我是他嫂子!”

小黄毛一听,脸色都变了,犹豫地左顾右盼了会儿,装模作样地冷哼几声,灰溜溜地跑了。

这小孩哥哥的名头还挺好使。

解决完,两个女孩便走了。

这天是小年,商场超市里人很多,两个女孩逛了很多地方,买了些小玩意,直到累得不行才回了家。

泰和园那块是远离市区的高档别墅群,周围环境很安静,平时根本不会有出租车经过,都是各家司机专车接送。

安保系统也非常优秀。

所以,一直到了泰和园,她才发现那小孩跟着她来了这里,小孩白白净净,生得十分漂亮,很安静也不说话,两只眼睛亮得惊人,稚气未脱。

这孩子难不成也在这里住吗?

可她从来没见过啊,最小的小孩子也就是他们隔壁樊爷爷家的小孙女。

沈昭音进门后,先藏在保安值班室,盯着监控摄像头,保安都认识她,知晓她的身份,再说傅家地位在那里摆着,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平时对他们的态度都很好,所以几个保安还挺喜欢这个女孩子。

她发现那小孩看她进来,快跑了两步最后没跟上,独自立了一会儿便坐在台阶上,看样子应该没打算走。

“李叔,这是哪家的小孩啊?”

其中被叫李叔的保安盯着监控看了看。

“不是咱们这里的小孩。”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保安率先出去,“你找谁,小朋友。”

“我找我嫂子!”傅林煜开心道。

“你嫂子叫什么名字?”

傅林煜歪着脑袋想了想,眨巴了下大眼睛有点委屈,慢吞吞道:“就是刚刚进去的那个很漂亮的姐姐,头发卷卷的,但是没有小贝那么卷,就有一点点卷而已。”

“小贝?”

他声音小小的,小手攥住衣角,“是我家的狗狗,泰迪犬。”

卷卷的?很漂亮?

几个保安同时看向沈昭音。

沈昭音:“……”

泰迪?????!!!!!

十分钟后,沈昭音和傅林煜一块站在了沈家别墅门口。

她耐心叮嘱:“我哥可是很凶的,你千万别惹他,还有,我男朋友开完会过来了,你不能再喊我嫂子了,知道吗?”

小孩满脸疑惑。

沈昭音解释:“我那是骗那个小黄毛的,不是真的。”

小孩声音奶奶唧唧的,极不情愿,“好吧,小嫂嫂。”

说完委屈得眼泪都能掉下来。

他看过照片的,这就是他嫂子啊。

可他不敢说。

沈昭音:“……”

这莫名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她进去的时候,只有谢珩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最新赛季的NBA,那双大长腿搭在茶几上,胳膊撑在沙发上,像个二大爷似的。

谢珩本来就不喜欢笑,眉眼间的戾气遮都遮不住,浑身都散发着洒脱不羁,嚣张跋扈的气焰,女孩子们都很喜欢这种痞帅的男孩子,可小孩子基本都很怕。

包括傅林煜。

他躲在沈昭音身后,只敢偷偷露出半个脑袋,小手抓着她不肯撒手。

谢珩看到这小孩,眉头瞬间皱起,轻啧了声显得特别不耐烦,傅林煜都快吓哭了。

长得有那么点眼熟。

和傅程言那个王八蛋竟然有点像。

“小孩,你谁?”他直接揪起了傅林煜的衣领子,把人给提了起来。

傅林煜像个被扼住咽喉的小鸡仔,两条小腿扑腾扑腾地蹬了两下,他一个身娇体贵的小少爷哪儿被这样对待过,扁了扁嘴但愣是忍着没哭。

等沈昭音从卧房出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小孩吓得快哭了。

“谢珩,你怎么这么没品,你多大了,小孩子都欺负。”她直接冲过去,把傅林煜夺过来搂在怀里安慰。

小孩默默埋在女孩怀里。

半晌后,抬眸冲谢珩做了个鬼脸。

哎呦,卧.槽!!!!!

“老子什么都没做。”

“那他怎么怕的浑身发抖?”

“他装的,你给老子说清楚。”谢珩说着就伸手来抓傅林煜,被沈昭音一巴掌打了回去。

好好好,行,你等着。

老子就不信你能一直窝在女孩子怀里。

“谢谢嫂子。”傅林煜开心道。

“不是告诉你,不要这样喊我吗?我告诉你,我男朋友他很凶的,比这个人还可怕呢,比他可怕一百倍。”她伸手指了指眉头紧锁的谢珩。

谢珩:“……”

感觉有被内涵到。

“就这样喊她。”谢珩笑得不怀好意,那双带着几分风流的桃花眼微弯,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乍一看,还挺像那么个人样。

可她知道,她哥就是个除了脸,哪儿哪儿都狗的不行的纨绔败家子。

一想到能让傅程言那个龟孙王八蛋吃哑巴亏,谢珩就高兴得想翻跟头,他想揍他很久了,看他特别不顺眼,每次见他就满肚子火气。

谢珩顺手把傅林煜脑袋撸过来,看着比刚才顺眼了不少,还特别好心地把遥控器给了小孩,心情莫名愉悦,竟然比赢了比赛还兴奋。

沈昭音觉得她哥不太对劲儿。

果然,看到傅程言进门,谢珩竟然笑得花枝乱颤,前者眉眼依旧淡漠,后者眉梢高抬满脸都是挑衅。

谢珩轻嗤:“诶,叫人啊小孩。”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傅程言听到那声“嫂子”该有多气愤,脸色有多铁青,他特别想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出现裂缝的模样。

没成想,小孩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竟然兴奋你跑过去,看到面前男人的脸色后,小心翼翼地喊了句:“哥哥。”

傅程言看到小孩刚开始略微怔了下,应该是没料到在这里能看到他,随后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声音也沉,“傅林煜,知道家里有多少人在找你么。”

哥哥

傅林煜??姓傅???

家里????

笑容渐渐从谢珩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慢慢僵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在大小两张脸上来回转换。

我靠!!!!

真.他妈日了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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