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灯光突然间亮了起来。

整个艺术楼的楼道灯火通明, 少年眉目清冷,看着楼下扬着脑袋的小姑娘,她睁大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呆滞了半晌,然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看起来傻乎乎的。

小学弟在他漆黑浓墨的眼底察觉出点不同寻常的危险, 视线压迫下来有种极强的攻击性,带着一触即发的戾气。

像是捍卫领地的凶悍猛兽。

连带着刚刚那句话也寒彻森然,他瞬间脑补出欢快蹦哒的小鹿被无数野兽残食的血腥场面,傅程言就是那头凶狠的野兽, 而他是那只待宰的小麋鹿。

小麋鹿瞬间被吓跑了。

沈昭音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心里怂得不行,有种出轨被当场抓住的紧迫感, 感觉会被压在地上狠狠摩擦。

要不先跑吧。

小姑娘转身就跑, 突然感觉校服领子一紧,双脚微微离地,轻而易举就被人拎了回去, 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准备往哪跑?”男生淡淡开口。

沈昭音双手去掰男生的手, 两只胳膊抬了起来,校服衣摆向上勾起, 露出少女一截白皙纤弱的细腰,盈盈一握。

就那么在他眼前晃**,小姑娘双眸弯起眨了眨, 像盛了满目月光,笑得不怀好意, 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膛。

“往这儿跑。”

“……”

她的本意就是逗逗傅程言, 这种在网上早就烂大街的土味情话都听腻了, 再说傅程言这种级别的男生根本就撩不动。

像个沉闷的大石头。

他一贯清冷自持, 她都怕傅老师突然开课,把她狠狠批评一顿。

谁料,她竟然发现人家傅老师眼神突然移开,轻轻咳嗽了声,耳朵不自觉变红。那抹红色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特别明显,像是故意勾引人似的。

沈昭音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

心里开心到不行。

等她想再看一眼的时候,傅老师已经恢复如常,面色依旧冷冷淡淡。

沈昭音:“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程言:“学姐,你好。”

她突然被震惊到了,这不是开场白吗?这人竟然悠闲地靠在栏杆上看了一场好戏,像个造物主似的,看着他们一堆凡人。

最后还居高临下地来了句总结。

正在沉思的小姑娘突然听到男生懒懒地开口:“我不算是个好人。”

“啊?”她有点迷茫。

他俯身看向她:“所以,如果有人动了我的东西,我可能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男生眸色渐深,笑道:“忍不住把他从楼顶扔下去。”

虽然傅程言是半开玩笑说的这些话,可在沈昭音听来,却从中听出了几分认真。

傅程言看着小姑娘一脸懵逼的样子,觉得可能把她吓到了,赶紧摸了摸她的脑袋,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线,“别怕。”

他压低声音的时候,像是在耳边厮磨,声线低又磁,带着男生温热的呼吸,像羽毛轻轻扫过耳廓,痒痒的,让人受不了。

她突然捂住耳朵,向后退了步。

正要开口,二楼突然有人喊了声傅程言的名字。

男人一路小跑过来,摘下眼镜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你怎么在这儿,我刚刚还跟石老师商量你这件事呢,你考虑好了吗?”

说话这人就是一班的班主任许青山,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中等偏瘦,平日里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

沈昭音乖乖打招呼:“许老师好。”

许青山看了眼她,点点头。

傅程言:“嗯,我不参加。”

许青山有点着急:“你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事关你的前途,你不跟家长商量就自行决定吗?”

他漫不经心笑道:“没什么理由。”

许青山突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沈昭音,又看向傅程言,灵光一闪,这小姑娘不就是那天在办公室的那个……

他的话堵在喉咙,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

这小子他妈果然栽了。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许青山,拽了拽男生的衣服,“我看许老师挺着急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傅程言淡淡道:“都不重要。”

高二最后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

周末,沈家来了很多客人。

主要是沈老爷子的侄子侄女,老爷子只有一个弟弟,定居在江城,身体近年来不是特别好,不能长途跋涉舟车劳顿。

但是本家的亲戚每年都会聚在一起。

沈正廷也会提前让秘书安排好行程,空出一天时间。

沈氏集团虽然是百年家族企业,但是另外一支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江城经营的家族企业日渐没落,但也算是豪门。

反而是沈正廷在崇明的地位如同屹立不倒的金字塔顶端,豪门圈子里的分量举足轻重,关键是低调实力雄厚,多少人明里暗里争相讨好。

作为沈氏真正掌权人的沈正廷更是凭借强硬的手腕和头脑让人闻风丧胆。

沈清梦盛装打扮了一番,穿上昨天才到家的高定礼服裙,跟在沈婉宁后面和自家亲戚寒暄热聊。

最近这段时间,沈清梦经常来找沈婉宁参加各种宴会,努力想融入人家小公主的社交圈,想着法地讨好献媚。

沈婉宁倒是没有明确拒绝,就是有时候会暗搓搓地看沈昭音两眼,然后视线相撞,她就赶紧移开。

“婉宁,你不知道我这个妹妹心机可深了,我虽然是她的姐姐,可你都不知道她多狠心,竟然让我妈把我赶出去。

还是你善良可爱,你要是我亲妹妹该有多好,那咱们俩一定是关系最好的姐妹。”

沈婉宁理了理长发,瞥了她一眼,“我可不想有你这种姐姐,你想跟着我,我没意见,但是你能不能别说这些肉麻虚伪的话来恶心我?”

说完人家朝着前方的沙发走了过去。

沈清梦:“我……”

她指甲陷入手心,带着怨恨嫉妒的神情看向沙发上的三个人。

本来沙发上只有沈昭音和谢珩,现在沈婉宁走了过去,还非要坐在人家两个中间,她小公主脾气一上来,冲着他们俩道:“我也要玩,你们带上我。”

谢珩眼皮子都没抬,轻嗤一声:“你个菜鸡,不带。”

之前谢珩带着沈昭音在家里玩游戏的时候,动静特别大,还经常伴随着打闹声,吵得沈婉宁睡不着。

后来老爷子强迫谢珩带上沈婉宁,三个人就玩了几回游戏,但是沈婉宁太弱了,每次都把他俩坑得不行,后来就不带她了。

“不带就不带,我不稀罕。”

沈昭音看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觉得于心不忍,“那我带你。”

小公主终于高兴了,拿出手机。

沈清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身后的人,直到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随后勉强地笑了笑:“姑姑。”

沈如面带微笑:“你怎么不去和他们玩呢?”

“我不喜欢玩游戏。”她不是不喜欢,她是害怕得不行,直到现在看见谢珩,她都心里直发怵,想起那天差点被掐死的经历,她浑身都开始冒冷汗。

中午那顿饭吃的很丰盛,尤其是老爷子特别开心,见到亲人本来就不容易,孩子大了后各有各的工作,有时候过年都见不到一面。

老爷子的几个侄子吃了饭就跟着沈正廷去了书房,可能在商讨公司里的业务,个个面带恭敬之色,尽管沈正廷谦逊有礼,他们也不敢过分逾矩。

他们几个小辈没什么事情,各玩各的,谢珩直接出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去了,沈昭音想起还有卷子没做完,就上楼回了房间。

二楼比较安静,她进房间前,突然听到从拐角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娇喘声,沈昭音心里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办。

恰好,孟妍丽上来去厕所,径直就走了过去,安静了几秒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孟妍丽发了疯一般拽着女人的头发。

“你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你们怎么能干那种事情,简直是伤风败俗。”

“沈正国你可真行,你上哪个女人不行,非得是她,她可是你……”

孟妍丽的声音引来楼下人的目光,她拖着女人走了出来,沈正国黑着脸推了孟妍丽一把,把女人护在怀里,百般心疼。

“你个疯女人,胡说八道什么?”

“嫂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这对我们家是多大的伤害吗?”

这下算是激怒了孟妍丽的怒火。

她直接一把拽过沈昭音,“音音,你也看到了是吧,是不是,快替妈妈说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快点告诉大家你听到了什么,有没有看见这对狗男女在……”

小姑娘看到沈正国和沈如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现了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小时候埋藏在深处的记忆一下子被翻了上来。

恐惧害怕的情绪瞬间翻腾,她上辈子一直纠结的事情似乎已经得到印证,她在火海里痛苦哭喊,绝望到近乎窒息的时候,她的父亲沈正国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被大火吞噬灼烧的时候,她的父亲竟然缓缓松了一口气,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那副模样好像在告诉她。

终于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原来,沈正国对她一直冷淡漠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小时候发烧没有药吃也不是恰好没有的,甚至连沈清梦推她下水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她垂眸不语,浑身冰冷,看来小时候撞破沈正国和沈如的私情竟然也是真的,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

她的父亲怎么会亲她的姑姑?

没想到那件事真的成了沈正国的噩梦,竟让他恨不得日思夜想地除掉亲生女儿。

原来,她的父母真的恨透了她。

恨不得活活烧死她。

孟妍丽还在她身边哭喊,她却感觉声音越来越遥远,寒意顺着脊背四处蔓延,她慢慢后退,突然撞到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住口。”

声音不大,威慑力却同时镇住了争吵的几个人,沈正廷冷淡地看着这场闹剧,浑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其他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沈正廷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感受到她的僵硬与紧张,她慢慢抬头,尾音轻颤,空洞委屈地喊了句:“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