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盛夏, 外面已经隐隐约约听见蝉鸣,带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显得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和沈婉宁两人默默无言,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楼上书房里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像在刻意压制,听得不真切。

“你是我大伯的女儿?”沈婉宁开口打破沉默。

每年她过生日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也会来参加,每次身边带的人都是沈清梦, 说实话, 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大堂姐,看起来柔弱无害, 实际上满肚子心眼。

还到处喜欢勾搭豪门贵族, 连她的同学也不放过,巴结奉承她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她讨厌这种虚与委蛇的人。

所以, 连带着也不喜欢大伯父一家人。

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 爷爷特意强调了家里要她和沈昭音好好相处,言语里尽是细心呵护, 她心想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她那老古董爷爷那么喜欢。

其实她自己心里是不高兴的。

但是看到对面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后,她突然生出一丝亲切感, 感觉很熟悉。

少女安静地坐在沙发里,脑袋上扎了个马尾, 皮肤白皙透亮, 额头上洒落几缕微卷的发丝, 再往下, 她对上了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

沈婉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父亲的容貌。

好像啊!

惊讶的同时她又带着一丝嫉妒,耳边似乎还能浮现亲朋好友细小的议论声,虽说她也挺漂亮,但总让人惋惜的一点便是,她没有继承到父亲的那双眼睛。

沈昭音默默点头,算是回应。

沈婉宁颇有些不乐意:“你不会说话吗?这么高傲。”

沈昭音:“?”

她不知道沈婉宁已经里里外外把她扒了三层,再说她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想法,她比较担心的是楼上越来越大的说话声。

突然,书房的门嘭的一声巨响,谢珩面无表情出来,双手插兜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连身后老爷子叫他都不理睬。

“你站住!”沈正廷面色严肃,平日里带着几分儒雅沉稳的样子,像是忍着极大的怒气。

谢珩走到沈昭音身边,轻嗤声,回头看他,“怎么,你还要求我不成?”

他笑得漫不经心,言语里带着极大的嘲讽,看他的眼神陌生冰冷,带着不自知的恨意。

他坐在小姑娘身边,懒散地瘫进沙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肩膀轻耸笑道:“不好意思,晚了,你那些商业朋友都知道了我的存在,现在怎么办,沈老板?”

闻言,沈正廷眉眼柔和了些,并没有想象中要发怒的模样,他一贯这样,没有什么事能真正能把他激怒。

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谢珩故意闹小孩子脾气罢了,他也不会真的去计较这些,说到底不是自小长在他身边,那些话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你知道我不是计较这些。”他温和出声。

“我不管你计较什么,我是不会道歉的,更不会去医院。”

沈昭音突然从两人的对话中明白了什么,想来也不难猜,依沈正廷的性格,眼睛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如果事情做错了,哪怕是亲生儿子,他都会押着他去道歉。

她心里莫名有些堵,心口像是塞了棉花般,顺不下这口气,她二叔能这么说,心底大约也是不信谢珩的。

她哥态度是挺嚣张,脾气也不怎么好,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心,没有感情,外人不信他,学校老师甚至警察不信他,沈昭音都没有那么生气。

可此刻,她却愤怒得有些颤抖。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连自己最亲近的家人都不肯相信你的时候,便如同溺水的人丢掉了最后一丝希望,她周身蔓延起熊熊烈火,周围家具窗帘像发了疯般肆意,她惊惧害怕,哭着嘶喊嗓子都哑了。

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里面没人了。”

是孟妍丽的声音。

那是她对前来救援的火警说的话。

孟妍丽知道她在里面,却亲手斩断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她至今都忘不了。

思绪翻涌,沈昭音闭上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耳边继续传来吵闹声,她能感受到身旁少年的怒气,她恨不得现在就和他们大吵一架,理个是非对错,可再次睁眼的时候,眼里只剩一片清明。

她拉着即将摔门而出的谢珩,平稳了下气息,“二叔,您别和哥哥计较,他说的都是气话,别当真。”

谢珩蹙眉:“你怎么回事儿,谁让你替老子说话的?老子想去哪儿谁都管不着。”

小姑娘恼怒地瞪了谢珩一眼,只一眼,谢珩就明白了,他家姑娘是真的生气了,从来没见过她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刚刚那股子嚣张跋扈的火爆脾气瞬间消失,任由小姑娘把他拽回房间。

沈正廷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这丫头会替谢珩说好话,更没想到这个连他都头疼得不行的儿子会这么听那丫头的话。

沙发上的沈婉宁鼓着脸颊站起来,闷闷道:“当我是空气吗?”

随后默默说了句:“叫哥哥叫得那么亲热,那是你亲哥哥嘛!真讨厌!”

她果然不喜欢她大伯父家的女儿。

一个两个都讨厌!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不到六点,沈昭音一晚上都没睡好,她拉开厚厚的镂花窗帘,暖金色的阳光漏进少许,半圆形的落地窗正对着沈家后花园。

这个季节,大部分花已经绽放,可能是沈老爷子喜欢绿植,所以各类花种不多,很多都是从国外空运回来的清流日暮。

她伸了伸懒腰,突然瞥见花园里的人,犹豫了下,还是披上件衣服进了花园。

沈正廷一向生活极其自律,抽烟喝酒只在必要的场合,从不贪多,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他早就处理好了公文。

老爷子家的花园景致不错,他从书房不经意看到大片青色的藤蔓间蓦然出现一串紫色的小花,瞬间起了兴致。

青紫色的蝶形花冠,紫色花朵低垂而下攀附而生,为情而生,为爱而亡,他想起某个女孩子的低声笑语,附在他耳边悄悄告诉他,紫藤花语。

等他回过神来,竟发现有个小姑娘默默站在他身边,歪着脑袋打量他。

小姑娘只穿了件白色睡裙,外面套了件紫色毛衣,漂亮精致得如同他手里的这串紫藤花,他有了一瞬间的晃神,差点失态。

“二叔,你手里的是什么花?”

他温和道:“紫藤。”

小姑娘若有所思点点头,看了看自己突然笑道:“那可真有缘,我也穿的紫色。”

沈正廷也笑:“是挺有缘。”

不过他说的这个有缘,沈昭音听出来了,昨天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上次学校门口的蛋糕店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她是压根都没想到那人是她二叔。

沈昭音还在沉思,男人接着开口:“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来的及谢谢你。”

“你想要什么?”

崇明最富有的霸道总裁对你说了这句话,感觉像是潘多拉魔盒,阿拉丁神灯都他妈摆在你面前任你挑选,她突然觉得早晨来公园冻这么一会儿也挺好的。

她双眸微微弯起,嘴角两个小梨窝特别明显,一本正经开口道:“二叔,快朝我脸上甩张一亿的支票,让我感受一下被幸福砸晕的滋味。”

沈正廷:“……”

看着霸道总裁疑惑崩溃的神色,她继续添油加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霸道总裁都是这个范儿,扔支票的动作特帅!”

小姑娘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下。

沈正廷沉默不语。

半晌后,突然笑了起来,他这种成熟儒雅的男人笑起来也依旧让人看得心旷神怡赏心悦目,沈昭音心里也明朗起来,跟着笑了笑。

昨天的气氛闹得有些僵硬,她这个二叔表面看起来永远温和,但你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喜是怒。

气氛宽松下来后,沈昭音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出来自己的要求:“二叔,您先别急着让谢珩认错道歉,我想再查查,您能不能宽宥几天。”

男人没有说话,耳边是风吹过的声音夹杂着几缕花香,她低头捏紧自己的衣角,看来这个要求的确有点任性,还挺难为人。

她心里只想着怎么替她哥证明清白,也没考虑其他事情,她也不知道这件事会给沈氏集团带来什么影响。

半晌后,男人终于开口,“好,就依你说的办。”

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她还以为多困难,心里盘算了很多话,昨天谢珩还在她耳边逼逼叨叨,说这件事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刚刚在沈正廷身边的时候,简直紧张到不行。

她哥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世祖。

小姑娘达到目的特别开心,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被男人喊住,沈正廷眉眼带笑,温声问她:“你这么相信他?”

“哪怕你不是目击者,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甚至目前人证物证俱在,矛头统统指向他,你还信他吗?”

沈昭音垂眸沉思,一时语塞。

他说话时不急不缓,但总能给你当头一棒,字字珠玑,轻易就能揭开这血淋淋的事实。

却见小姑娘低声轻语:“信,哪怕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我还是信,只要他说他没有做过,哪怕天下没人信他,我信他。”

“哪怕他不是我哥,我还是信他。”

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沈正廷依旧面色如常,眼底漆黑如墨,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抬眼却看见躲在不远处黑松后的某个男生身影,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谢珩那么桀骜难训的一个人,单单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他点头笑了笑,先离开了。

沈昭音长长吐出一口气,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她紧张极了,每次都感觉他能看透自己的心思,让她实在捉摸不透。

谁料,她刚走出花园,脖子上突然出现一只胳膊,顺手一捞,她就感觉到令人窒息的骚操作,谢珩那张欠揍的脸一下子放大。

她哥很少笑,平时凶巴巴的,整个人就像个街头流窜的小混混,一旦笑起来,反而多了些少年的清爽和阳光。

“你怎么在这儿?”

“老子锻炼身体,不行吗?”

沈昭音把他胳膊甩开,义正言辞地教育他:“你以后不许吵完架就摔门走,听见了没,幼稚不幼稚?”

按她哥的性格,走了是绝对不会再回来的,而沈正廷看起来温和实际上也挺固执,要是他俩硬碰硬,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你还嫌我幼稚,老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他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也不知道有什么高兴的,嘴角他妈疯狂上扬,都快扯到耳朵后了。

沈昭音看他一眼,冷笑一声:“呵。”

“你前脚走,我立马就把你收藏的各种 AJ联名款给你泡了水。”

“顺便把那个什么斯还是什么森签名的篮球给你戳破!你看我敢不敢。”

他淡淡纠正:“艾弗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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