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过年即便是圣上说了不大办, 那也隆重繁琐。大年初一天不亮要祭祖,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年三十, 刚在永双殿吃完夜宴, 回到东宫时已经九点多了,洗漱躺下十点多。

结果睡了没几个钟头——黎南珠感觉是刚躺下, 闭上眼睛, 就被叫起了。当然这个是夸张了点。

但被架起来时,问几点,才凌晨四点。

黎南珠:……他真的困得要死,眼睛都睁不开。

历延年抱着阿叔,一手顺了顺阿叔的背,另一手示意祝灵把手上衣裳给他。祝灵递过去, 擒娇还想说让她们伺候, 太孙男人家的, 肯定粗手粗脚不会伺候主子穿衣。

谁料太孙手上动作轻柔,还真给主子穿好了中衣。

“阿叔, 让祝灵擒娇给你梳头吧。”历延年说。

黎南珠这会也半清醒, 但懒得说话嗯了声, 坐在凳子上让祝灵擒娇摆布,他脑子反应慢,等头发梳好了, 才说:“我一直想跟你说,早上别吃太汤汤水水的了。”

“我说了吗?”

当然是没说了。但历延年说:“擒娇知道, 都去吩咐了。”

“这就好。”

没一会御膳房送来了吃食, 卤的牛肉、鹿肉, 烙的饼子, 还有面食,不过面和汤是分开的,送了一壶瓦罐来,打开那汤奶白奶白的,还是烫的,除了这几样‘实在’吃食,还有几样凉拌菜。

很快桌上摆满了。

早饭跟午饭差不多。

黎南珠一看就知道今天一天有的忙了,跟他结婚那天差不多。早上祭祖,之后又是家宴、见人。他要是说麻烦,那就不知福了。

住在宫外的宗亲们,那起的更早,不受待见不受宠的,府邸离皇宫远,可能凌晨两三点就得起来收拾,进了宫不是自己地盘,仰人鼻息,要是上个厕所收拾下都不方便,所以吃东西上尽量少喝些汤汤水水的。

男人还好,女人就不怎么方便了。

黎南珠吃了一碗干拌面,噎的不成,历延年倒了骨汤给阿叔,说:“阿叔用一些没事的,早上祭祖可能两个时辰,期间能歇息缓口气。”

“我们家中也祭祖,但不像在宫中这么——盛大。”他把麻烦改了下。

古人很信祖宗的。

历延年:“咱们六点出发来得及,阿叔慢慢用。”

黎南珠打算还是喝口汤暖和下,顺顺气,一会出门的时候上个厕所,应当是可以的。

祭祖要穿衮服,明黄做服饰,黎南珠是太孙妃,是暗红色佐以大面积的明黄。衣服穿起来繁琐,连着头饰,几十样子,不过黎南珠穿过自己的嫁衣后,再穿这个也不觉得重了。

毕竟他嫁衣珠宝用的多,太重了。

六点轿撵出门,一路往正极殿去,到了广场天还是麻黑的,已经乌压压站满了人。跟昨日小年夜的家宴不能比,昨日宫里设宴,来的宗亲算是亲的,在元和帝这儿挂的上号,排得上位置,因此人数不算多。

今日祭祖不一样,携家带子,按着支脉站队。元和帝最亲的这脉自然是站在前排,而太孙和太孙妃又是独立出来的。

要说圣上高高在上,那太孙就是一人之下了。

黎南珠站在年年身边时,看着台阶下乌压压看不清人脸的人群,这就是封建王朝的顶尖权势,小到衣食住行,到大手握生杀大权,国家命运走势,对他恨的牙根痒痒的慎郡王,此刻也是要俯首称臣。

这才是太孙,众人仰望的是皇权。

一张张面孔,藏着心中沟壑欲望,既然都是宗亲子弟,凭什么先太子能做皇帝,凭什么一个哥儿要成皇帝。

现如今换成了男子之身的历延年,黎南珠就不信,底下站着的那些人,心里就没生出别的想法?甘愿就这么退下去?

一旦退了,子孙后代就离皇权越来越远了,世代成了臣。

怎么可能甘心。

同是历家祖上,为什么就轮到元和帝这脉?

耳边太监唱礼,让跪让拜让上香,黎南珠身体比脑子快,该干嘛干嘛,念悼文时,脑子里跑神,就想七想八,有人能力不济,但野心谁没有?

等祭祖结束,已经是十点多了。

宫里自然要设宴款待,总不能宗室亲戚来了家里做客祭祖,占大头的主人家还不给吃饭,赶回去吧。

照旧还是分着,不过今年多了东宫能替圣上分忧。宗室的边缘叔叔伯伯们,去永双殿。

黎南珠发现,元和帝有点那种‘自家人慢待些没什么,远房亲戚不好慢待’这种观念,因此分到东宫接待的,都是比较亲的。

像元和帝的儿子们。

自然女眷都是黎南珠接待。今日先这般,初二初三往后日子多着,这些皇家子弟,宫里有生母的,便会挑日子进宫,带着女眷孩子去母妃宫里坐一坐拜拜年。

整体来说,大历皇家过年就是复杂豪华版过年。

走亲戚吃席夸孩子可爱,还有催生的。

黎南珠这会就遇到了,是元和帝伯父那脉的公主,元和帝还是很看重的——按辈分是元和帝堂姐,就比元和帝长两岁,以前幼时一起玩,情谊非比寻常。

主要是人公主辈分高、年长,第二任丈夫都死了,长公主还建在。

今年六十,头发花白,神色有些严肃的老太太。

这会在宴席上,本来是闲聊,众人给慎郡王妃道喜,又聊聊孩子经,嘉郡王家的侧妃也有喜了,嘉郡王妃看上去很是喜爱,说府里添孩子福气多喜庆云云。

热热闹闹的,黎南珠就听着,偶尔笑一笑搭个话就这样。

谁知道恩泽大长公主看黎南珠,说:“你也不小了,你们成婚快一年了,肚子有没有动静?”

“得让太医看着些。”

黎南珠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干嘛——虽然结婚了,虽然知道自己是哥儿能生崽,但小郡王从小到大一直是逃避模式,只要他不想不听,他就是男的。

男的怎么能生崽呢!自然是不可能。

所以在太孙妃观念里,他是男的,生什么。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长公主面容就有些严肃,说:“你是太孙妃,替皇家延绵子嗣这是你责任。”

“哦~”黎南珠反应过来了,点点头,说:“是是。”

大长公主见了,有些不满,说:“听说之前你还把侧妃住的地方推了?”

原来在这儿等他啊。

“你是哥儿,生子艰难,还干出这等事。”

黎南珠照旧笑呵呵,但满嘴跑火车说:“可不是嘛,我当时也说不好推,可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延年可爱我了,那是半点不想东宫再留别的女子哥儿身影,我俩刚成亲,他是放学回来就往我那儿钻,时时刻刻想贴着我。”

命妇女眷们:……

恩泽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都一把年纪了,听太孙说这些夫妻之事,顿时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半天没缓过来了。

黎南珠非但没停下,还说:“我是既有样貌,又有本钱,还贤惠大度,他日日来找我,我从不推辞,对外对他事业也是诸多助益,之前水灾,他焦急的夜不能寐,我出手就捐五十万两银子,是替圣上解忧,也是看不得他睡不着觉。”

“像我这样又漂亮又有钱又大方的妻子,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

“得找八辈子!”

大长公主长这么大岁数,愣是没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

主要是大长公主出身好,自小高高在上,出嫁后有公主府,前头是皇帝叔叔,后来是堂弟做了皇帝,对她都不错,交往的都是京中贵妇,只会捧着大长公主。

哪家名门淑女端庄贵妇会说这等话?

……可惜遇到了昭州小霸王黎南珠。

就这黎南珠还是没敢硬来的,毕竟老太太年岁大又是长辈,一两句话没必要惹了人生气动怒,就混不吝含糊过去。这招他爹在时,也很好用。

他句句属实,有本事那就去问历延年吧。黎南珠把锅推历延年那儿,“生孩子也得看年年,我听老太太的,回头就给年年多补补。”

夫人们是捂嘴笑,眉眼流露出笑意的,反正都挺乐呵的。

难得见恩泽大长公主吃瘪。老太太越活越回去了,在东宫,大过年第一天凭着身份年龄训诫太孙妃。

不过她们这太孙妃也非等闲之辈。

都是被惯大的,不过如今看,太孙妃略显一筹。

黎南珠招呼大家吃席吃菜,特意让下人把口味清淡好嚼的放老太太跟前,可以生气,但吃饱了气。

下午三四点就结束了,众人行礼陆陆续续出宫。

东宫一片狼藉,太监宫女都收拾。

黎南珠也累的不成,捶着腰,让祝灵给他拿轻便的衣裳他换下,“再要一大壶热水,前头应该也忙完了,我和年年泡泡脚。”

“你看着给大家发个赏钱。”

昨天年三十时,黎南珠就发过一次红包。不过今日忙完,他累,底下人更辛苦,就觉得再发钱,但这些御下的手段得交给祝灵去办。

升米恩斗米仇,怎么给恩惠也是一门学问。

他在东宫那就是顶尖的,不给钱,底下人也不敢造次,但祝灵擒娇不一样,都是昭州来的,宫里生,又是年轻小姑娘,黎南珠得给两个人做靠山,让两人在东宫立足。

伺候太孙妃的贴身宫女,和管东宫的大管事,不一样的。

也幸好俩人聪明,也有志气,不然想扶也扶不起来。

没一会历延年回来了,外衣脱去,脸是白的,黎南珠知道年年喝酒不上脸,这会脸白那就是量多了些,他伸手去摸,果然是热的。

结果手就被历延年手给捂住了。

他的手还在年年脸上!

四手连捂历延年的脸。

黎南珠逗笑了,说:“怎么了这是?”

“阿叔,我打了八辈子灯笼才找到了阿叔。”历延年眼神亮了有些过分了。

黎南珠:……

他说的话,那是没什么保密性的,年年知道了,那估计第一批命妇出宫,没多久外头也耳闻了。

“阿叔,又漂亮又大方又善良。”

有的他没说啊,善良他没夸自己。黎南珠看小孩还给他加戏,肯定是喝高了,不由哄说:“那当然了,你阿叔,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阿叔,阿叔,阿叔……”

黎南珠招呼人扶着小醉鬼,到海棠榻上坐,小孩也是乖乖的坐在那,并不耍酒疯,只是坐了会,又说:“阿叔,你别大度贤惠,东宫里就你我二人,谁也不要。”

“我下午给你背了锅。”这不是早说好的嘛,提起这个。

等热水上来,擦洗过脸,喝了解酒汤,历延年总算是清醒一些,黎南珠见了就欠嗖嗖凑过去逗:“小年年,你喝醉了,刚说了好一通了不得的话。”

历延年醉酒后有记忆的,他说了什么都记得,仔细一回想,并无出格——阿叔肯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阿叔,我都记着。”

黎南珠:“不好骗了。”

“阿叔你骗吧。”

“……这还怎么骗的下去!”黎南珠‘谴责’年年一顿,见小孩有些懊恼,肯定是后悔自己说都记着。

这孩子,哄着他玩。

黎南珠便凑过去,笑嘻嘻说:“你刚在前头听到打着灯笼找八辈子,那你听没听到咱们俩恩恩爱爱,你爱我爱到整日粘着我不撒手呢?”

历延年脸就涨红,耳根子都红了。

“哈!”小郡王快活了。

还是这么不经逗。

中午席吃的长,人不太饿,到了七点左右,黎南珠才有饿劲儿,他一开口喊,擒娇就说:“主子,偏厅摆了饭,我自作主张点的,想着您中午吃的腻了些,要了粥和小菜,还有面条。”

黎南珠听到面条眼睛亮了下,“擒娇不错嘛。”

“早上主子吃面条时,眼睛都亮了。”擒娇也记下来了。

早上那碗卤牛肉拌面味道确实极好,黎南珠嗦了一口就爱上,就是早上吃的有点赶,没好好品出味来。

黎南珠这会饥肠辘辘,光喝粥肯定不行,一小碗牛肉面不错。

太孙和太孙妃用了饭,洗漱过后就上床睡觉。

明日还有活动。

黎南珠:摆烂吧。

不过之后活动都比较‘松散’,没祭祖那么隆重和赶了。年三十初一是皇亲国戚宗族,之后就是朝臣了。

一般过年,朝臣是不给皇子走动拜年的——哪怕是出宫建府的皇子,要是没沾点亲戚关系,容易被参‘结党营私’。但太孙不一样,能见朝臣,而且元和帝有意让太孙认认臣子,接手政务。

徐宁那事后,外头臣子都想搭上太孙的船,可苦于找不到机会。

现在过年倒是有机会,但小官也钻营不上来。所以说,想要翻身连越好几层门第,往热门挤,是挤不上去,只有以小博大,赢了泼天富贵,从龙之功,输了——

有人怕,动摇了。也自然有人不怕。

梧州周氏一族,四百年的望族,是出了名的诗书世家,男儿郎不入世,不做官,不科举,不为功名利禄奔波,不是俗人。

饱读诗书的周家男儿郎,会周游讲学,还会将周家藏书贡献出来,让贫寒读书人抄书,有书可读。

在梧州,乃至在北方的读书人心里都是很有威望的。

可这些读书人百姓不知,周家这样高洁不慕名利的世家,家中嫡女庶女,皆是嫁给做官的。最出名的就是有着才女之称的长女,嫁给了当时的睿亲王做继室。

不过如今睿亲王成了伯爷。

“京中如今情势不好,元和帝很信重太孙与太孙妃,几次挑拨试探,没什么效果。”

“黎南珠皆化了过去,因为徐宁的事情,朝臣一大半心都归了太孙毕竟是正道。现如今,就六皇子还在虎视眈眈,七皇子九皇子不中用,十二在宫里目前看不出什么。”

周显听到‘正道’二字,便眼底阴鸷,说:“元和一脉算什么正道,身上流着一半南蛮的血,别以为几百年过去了,没人记得。”

“大历真正的正道……”

在他们周家。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后一张牌了。周显要的不仅是从龙之功,更是匡扶正位,这大历以后的主人姓历也姓周。

“你继续说。”

幕僚道:“流传开的《平凡录》,黎家在百姓心中声望很高,现在动手针对黎家,大公子,时机未到。”

“鄙人看,还是要从内部下手。黎南珠若是动怒与太孙离心,再之后挑拨,黎南珠若是有个万一,南昭王肯定会发怒,届时才是好下手的时机,牵一发动全身,这个一发,在下看在黎南珠身上。”

元和帝铤而走险用黎南珠扶持太孙,这也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这个我知道,死士报过,黎南珠身边太多高手了,又在宫里接近不得。”周显如何能不知,只是这法子难办。

幕僚喜色,说:“大公子,不必急求,徐徐图之,待假以时日,大事自成。”

周显一看幕僚脸色,就知道幕僚已经有了算计,温和宽厚道:“先生请说。”

“大公子,鄙人有一记,借力打力,还要伯夫人出面。”

“大公子放心,定不会牵扯出夫人的。”

周显对妹妹被牵扯出来无妨,若是能借此扳倒太孙夫夫,想必妹妹也甘愿奉献的。

幕僚见状继续道:“听闻,太孙妃善妒,太孙怕之,东宫无侧室屋,天下皆知。伯夫人可借此做文章,只需提一下太孙纳侧妃之事——”

“历延年那窝囊劲儿,谁都知道依仗黎南珠,肯定不会惹怒黎南珠纳侧室。”

“大公子,意不在此。伯夫人提完后,便退了。鄙人听闻,黎南珠在为苏家女挑婿,而中宫皇后则是嫌恶慎郡王妃出身低微,有意将苏家女给七皇子纳为侧妃,这桩事,借的就是皇后慎郡王之手,我们只要推波助澜……”

周显现在听出来可行来。

“苏家女如今十九岁,年纪不能耽误,鄙人猜测,过了年天气暖后,黎南珠便会再举办宴会,太孙妃喜好马球,京中人人皆知,东宫不好下手,赦天别庄有机会,只需要下药……”

周显听完觉得可办,黎南珠强势,咄咄逼人,可天下男子谁不想多要几个红粉知己,到时下了药,苏家这等身份门户,岂能忍了下去。

再者,太孙之位,即便是有了正妻,可黎南珠是哥儿。若是苏家女因此诞下一子,事情才好看了。

那时是皇后是慎郡王是苏家的问题,谁能猜到怀疑到睿伯府和周家呢?

妙啊。

“速速安排,让死士去伯府传话。”

周显末了还想,这计是好用,但黎南珠不是个按常理行事的人,怎么才能让黎南珠出宫打马球,还有皇后和慎郡王那边,也要煽风点火,环环相扣,才能成。

岂不知,他担心忧愁的点,真的不用他忧愁什么。

因为黎南珠本来就计划要去打马球——他嫁人后在东宫已经宅了快大半年了。小霸王生性好动,坐不住太久的。

至于皇后和慎郡王本来就打着苏芝主意。慎郡王这个渣渣,曾经还跟他母妃说:“表妹年岁大了,再拖下去,京中子弟谁会求娶?”

皇后听闻后心里一动,本来对黎南珠替苏芝挑夫家的急躁,这会就冷静下来了,不急了。

若是以前苏芝还年轻漂亮,那做侧妃是辱没了外甥女,可到外甥女二十了,那就不算辱没了。

如何不成?

因此这去赦天别庄打马球这事,不光是背后黑手在期盼,黎南珠也期待,苏家苏夫人也盼着,皇后慎郡王这会倒是不知道没期待,可有人撺掇的。

这样几方盼望下,很快就出了元宵,年过完了。

不过天气还冷,加上太孙妃忙碌了整个年——他要迎来送往、同妇人们交际应酬、吃吃喝喝,也是很累人的。

年一过,黎南珠像是长在了寝殿**,跟年年说:“我得好好睡十天半个月,把我这段时间忙碌亏欠的觉补回来!”

因此睡了大头觉。

等到了三月春分时,本来日子天气合适了,黎南珠也想到出去玩,但圣上说今年要作春耕,让太孙替他去。

春耕节是每年入春,选个天气晴朗好日子,帝后在郊外皇庄上,穿着农衣,带着朝臣百官、皇家子弟,在地里耕作。

为的保佑大历百姓今年土地上有个好收成。

就是一种祈祷仪式。

今年四月,历延年就正式成年十八岁了。从渠州水灾,到过年的祭祖,东宫宴客,百官能看出,圣上渐渐在放手,把担子交给太孙接管。

若是之前是猜测,那让太孙春耕,那就是摆在面上的了。

这种期盼,黎南珠自然不能说他不去他要去玩,这就不像话了。反正是出去,就当透透气,再说向老天爷祈祷,保佑百姓们有个好收成,黎南珠也乐意做。

于是春耕仪式忙了大半个月。

但凡是皇家仪式,前期准备真的很多——朝月府要挑日子,皇庄要清理一边,还有此次前往官员名单,包括这次春耕种什么。

以前都是种麦子,因为京都天气不适合种水稻。

太孙妃举手问:“我能种土豆吗?还有玉米?辣椒也来点,我爱吃辣椒。”

土豆玉米辣椒这些种子,还是他家祖上派人出海找的。

黎南珠一个无辣不欢的人,到了大历有辣椒,听闻祖上找的,那真是每年给祖宗磕头都是真心实意,他家祖宗真牛了。

当然可以,太孙妃有自己一块田。

黎南珠就盼着去种地了!

终于到了三月十日出行,那是呼啦啦一队人,到了皇庄,先是衮服祭拜天地,之后换了农家衣裳可以下田了。

黎南珠看着自己丝绸制的短打——上衣短,下头是裤子,衣服还有暗纹,腰间还挂着饰品,饰品他给揪了。

“这就不是干活穿的,百姓下农田,谁家穿丝绸,没钱且易破。”

历延年也去了玉佩发冠。黎南珠给年年用布条绑了头发,换年年给他绑,这才说:“乍一看像那么回事了。走吧。”

几位皇子、官员也换好了衣裳,各个——不提也罢。

到了田间,那土都是翻过的。黎南珠这下终于理解‘春耕节’真的是节日仪式,并非真的是实打实让一群官老爷、皇子皇孙下地犁地干活。

太孙耕的‘圣人田’,就是元和帝的田。

太孙妃挎着篮子在后头播种,很是兢兢业业。

这田一小块,种完了麦子种子,浇了水,仪式就算完成了。但太孙妃自己田还没种呢,他去种玉米、土豆、辣椒了,尤其是土豆种子,庄子上的农事官都给他弄好了。

不种就浪费了。

太孙同百官说今日礼成,各位自便。便去找太孙妃继续种。

太孙和太孙妃兴致在,还继续种田,来的官员也不好就这么撤了,于是田地一片热火朝天,干的是腰酸背痛也没人走。

十二推着犁走的趔趔趄趄,再看远处黎南珠和他侄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帮我我帮你的举动,不由一股怒气夹杂着酸——

这俩就是借着耕田在那玩!

“信四呢,你给本皇子出来!”

“不是要给本皇子赔礼消火吗?那行,你推着犁!”

十二皇子站在田间冲着天空怒气冲冲骂道。

远处黎南珠听到信四名字看过去,跟年年说:“你十二叔是不是脑子不好,他对着天喊,信四又听不见——”

“阿叔,信四听见了。”历延年给指人。

十二皇子田里,多出来一穿着灰扑扑衣裳的老实巴交汉子。

黎南珠:……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