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峰上, 夜里下着小雨,石板青苔湿漉漉的,十六从高处跳下, 跟只猫儿一般, 靠近了小厮,只听另一穿着灰衣人说:“告诉居士, 先太子的死, 我已经清扫干净了,没人会怀疑的。”

小厮应了声,脸上感激放心说:“这般就好了,这些日子,居士心神不定,就怕当年的事被查出, 幸好还有你。”

这两句话交代完, 灰衣的最后说那我走了, 让居士别担心了。

一来一回的在唱戏呢。信四心想,就十六还在听, 直接一个翻身, 扣住了要走的灰衣人, 对方还要反抗,交手不过三招,就被信四扣在地上。

信四一手扣人, 另一手快狠准的先一步卸了灰衣的下巴。

另一头小厮开始大喊来人啊有贼人——

声音戛然而止。

十六也把人捆住,嘴堵了。

“四哥?”

信四没应声, 一张老实的脸没什么表情, 一手熟练的在对方手腕腰部摸了摸, 掏出一小颗药丸——是毒。

肯定不会是今晚用的, 死士身上藏着毒,那就是关键时候迫不得已才用的。

“没下次了。”信四声平平跟十六说。

十六:“我想看看这俩人耍什么花招,他们引咱们入局,不听着点,这不是白费了人家意思。”

信四没说话,十六就怕了,正经脸说知道了四哥。

小厮那通喊,引来了人。整个竹林峰上一共就三人,一个年近六十岁的婆子,平日烧饭浆洗衣服,另一位是小厮,还有就是清修居士。

清修居士先出了门,一身洗的发白的藏蓝袍子,发髻整齐,袖口还有墨汁,显然是还没睡。

十六和信四守了近两个月,清修居士平日生活规律,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到了三月就开始抄写经书,一抄就到了大半夜,太子祭日那夜,清修居士将所抄写经书全都烧了。

两人原想著作息该恢复之前,结果四月还是熬夜,不过不是抄经书,像是再写点什么。

十六曾好奇瞥了眼,看到先太子名讳,还有思念之语,便不再看了。

小厮嘴堵着说不出话,见了清修居士出来,呜呜咽咽的求救。

“居士别怕,我和四哥不是坏人,是我们主子让我们保护你的。”十六先和善说。

信四道:“主子和皇孙有婚约。”

清修居士神色淡然,对地上的小厮,对深夜突然出现的两人,并不在意,脸上根本没有十六说的怕字,只是听到信四的话,才略略动容,有几分情绪。

“你们意欲何?”

信四摇头,十六在旁翻译:“我俩也不知道,是主子派我俩保护居士的,之后怎么样还要看主子意思。”

“那你们自便。”清修居士说完,便回了房。

留下十六看着四哥,“居士这就信咱们了?”

信四没说话,信不信居士不在意,只说:“你回去报信,我留下看这俩。”

“知道了四哥。”十六也不磨蹭,当即下山。

京中黎王府。

祝灵点了蜡烛,隔着门轻声叫:“主子,十六回来了。”

里头没半分动静,擒娇说:“我来喊吧,不然主子睡得熟醒不来,不过到底是什么大事,大半夜的叫主子起来。”

一通拍门,黎南珠是终于醒了,人还迷迷瞪瞪的,穿着睡袍,坐在椅子上,一听十六说抓到人了,还把之前听得说了遍了。

黎南珠一个激灵,人立刻清醒了。

“真是做戏做全套,布局的人连蛛丝马迹都做完了。”

“挺好。”

黎南珠想了想,最后道:“人先扣着,别死了,我明日进宫面圣,再跟年年说一道。”

“算了,十六你再去一趟大侄子家,这次别规矩了,偷摸把今日之事跟大侄子说了。”

不管是逻辑还是那个梦,黎南珠都信太子妃没害死太子,但背后人太毒了,把当年事翻出来,又做计,当年大侄子力保太子妃无辜,如今是想把黎家拉下来。

圣上是信重黎家,但有一有二,经不起连翻折腾猜疑。

十六得了令,趁着夜色就走了,一路到了黎府,二话没说翻身上房,找到了黎大人的寝室——黎大人同夫人正睡着呢。

主子说不让惊动别人,要悄默声的来,十六只能推门而入,然后进了床榻,幸好黎大人睡在外侧,他轻声喊:“黎大人、黎大人……”

黎暮泽是被惊醒的,得听来人报阿叔名讳,当即:……

后来在书房听完,黎暮泽是沉默了下,“阿叔想的也太周到太细了。”面面俱到,跟话本里似得,还夜里派人来。

十六自然道:“我们主子很聪明的。”

“……是。”黎暮泽跟十六说知道了,让十六回。他自己披着衣裳回到了寝室,妻子早醒来,看他。

黎暮泽乐呵一笑,说:“阿叔派人过来说事情,没什么大事。”

“我听见了,跟勾魂似得喊你名字,我还以为有鬼差上来要抓你,就闭着眼睛装睡不敢醒。”之后就听到来人说阿叔名讳了。

黎暮泽先反应了会,挑了下眉,“你就舍得我一人被抓去?”

“那难不成还让我跟你一道走?”

黎暮泽不咋高兴。黎夫人就在旁拿着胳膊捣黎大人,笑呵呵说:“你都多大人了,还闹脾气呢,就该让外头人看看黎大人这样子。”

“诶呀逗你玩呢,我其实想,要真是鬼差,带你走顺便也把我带走。”

黎暮泽哄着妻子一道躺下,夜里遖凤独家冷,盖了被子,说:“你装睡好,我先过去探探路,你胆子小,不爱走夜路,要是走的话那最好选个白日——”

“这样好,选个白日,咱俩搭伴一道走。”黎夫人觉得这主意好。

夫妻二人说了会话,慢慢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南珠收拾好都没来及吃早饭,在车上吃了个驴肉火烧,喝了一碗热茶,这才舒服了些,到了宫门口,一路畅通无阻,先见了圣上。

黎南珠路上想了一路怎么会查这事,但思来想去怎么看都有语言漏洞,尤其是他,今天把漏洞补齐了,说完就忘,没准下次就露馅了。还不如老老实实交代,不知道怎么说的就不说。

“圣上,是我自作主张查的,年年孝顺,当年去昭州夜里抱着我哭,想阿父想爹爹,我来京里就是放不下年年,就想着看能不能查出来,顺便看看清修居士。”

黎南珠说话还带着感情牌的。

元和帝这些日子情绪低沉许多,闻言也没生气,说:“你是好孩子,惦记着延年,朕知道这事,霖之同朕说了。”

“当年是袁修自己提议要搬去竹林峰住的。”

就是小历延年吐血那晚之后的事,圣上当时伤痛过度,看谁都像是害死太子的人,再出了这档事,当时是怀疑过袁修的,黎暮泽劝阻,元和帝冷静下来。

要查。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此时袁修自请,要出家。

元和帝不许,才慢慢明白过来,要是袁修出家,对外他这个做父皇的,儿子才去,就苛待太子妃,百姓们自然也会猜测,是不是皇家丑闻。

更甚者,袁修出家,他的皇孙延年如何在宫里自处呢?

背后人这是挑拨天家亲情。元和帝明白后,取了折中办法,让袁修去竹林峰清修,毕竟袁修乃男子之身,久居宫中不便,也是袁修跟太子夫妻感情深厚,为太子祈福。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些人还不忘。

“皇伯伯,我想带年年去看一趟清修居士。”黎南珠听出圣上没生气,当即称呼也变了。

元和帝想了会,最终道:“去吧。多带些人手,护着延年。”

“是,知道了。”

其实元和帝也不是深信无疑袁修清白的

长鹤宫内。

历延年听完阿叔要带他去竹林峰,人有些慌,说:“真的去吗?”

“去啊,皇伯伯那我说好了。”黎南珠见小孩这样,有些心酸,年年自昭州回来后,一直住在宫里,除了他回来后就没出过宫门,自然是也见不到清修居士。

之前也没跟他说——看年年高兴又紧张模样,肯定是不想连累他。年年察觉到圣上对他生父的猜疑,左右为难,要是冒然去找,怕生父难做。

……明明外头说的圣上看重疼爱的皇孙,结果日子过得小心翼翼,还得活在朝中大臣给划拉的规矩里。

真是憋屈。

黎南珠对小孩又是心疼一分,说:“今日就去,你看你要不要带点什么?还是改日我来接你——”

“就今日。”历延年迫不及待道。他怕迟则生变。

“好。”

两人一道出了宫,黎南珠早上赶早没用郡王仪仗,简单出行,这会带上历延年,外头侍卫开路,车夫赶马,一路直奔皇城外。

六皇子府。

“黎南珠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带着历延年又出宫了?”

太监低头道是。

六皇子没当回事,只是冷哼了声,“自打这黎南珠来了后,皇宫是像他家里一样,进出随意,还带偏了历延年,逃了宫学,想去哪就去哪。”

“不必管了。”

宫里宫学。

皇子皇女世子都到齐了,一看平日里早到的历延年竟然今日晚了,一直到少傅开始讲学都没出现。

到了中间休息时,十二皇子问身边小太监,“你去打听打听,延年今个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到现在都没来上学。”

小柿子历罗敏也凑过去,“最近天气冷又下雨,延年哥是不是心情不好。”皇伯伯祭日,历罗敏没敢明说。

九皇子听这俩人大喇喇的说这个,心想倒是省了他问了。

到了中午,十二皇子身边太监才打听出来,说:“早上天刚亮,黎郡王进宫——”

“可恶!”十二皇子听了一半就明白了,恨恨说:“黎南珠不学无术,还拐带延年,肯定是出去玩,没准打马球去了。”

历罗敏胖脸一脸羡慕,又说:“十二叔你是不是羡慕也想出宫玩啊?你要是想出宫玩,就别老和黎郡王过不去了,让他带着咱们一道玩。”

“说什么鬼话,本皇子想玩就玩,用黎南珠一个哥儿带。”十二皇子不屑道。

历罗敏老气横秋的叹气,十二叔这样子,要是放寻常人家,那肯定讨不到媳妇儿的。

京里听过消息的,基本上都是‘黎南珠拐带皇孙出去玩’了,可见黎南珠回京短短数月,在京里留下的是什么名声。

竹林峰上。

历延年站在门口好一会,黎南珠就陪着。

“阿叔……”

“嗯。”

历延年也不是要说什么,只是想叫叫阿叔,得到阿叔回应,心里就踏实了不紧张了,他推开了远门,走了进去。

濛濛细雨,清修居士在正堂礼佛,木门敞开着,山间水雾气笼罩,似真似假,自元和二十一年太子死后,历延年被送昭州,父子俩再也没见过面了。

六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父亲。”历延年站在院子中喊道。

清修居士背影僵硬了下,转过身来,仔细看着雨水雾气中的孩子,是泽秋同他生的孩子,是他俩的孩子。

黎南珠带上了院子门,绕了一圈往后门去了,先不打搅两父子说话。

小院子年久也没怎么大修过,有几分古朴,拿阔绰小郡王话来说,就是深山老林破落的小庙,自然风景是好,住了几天可能就有些无聊,要是长住,得发疯。

反正小郡王喜欢热热闹闹的。

院子是用细窄竹子扎成的围墙,有些高,幸好是有后门的,黎南珠推了下,门就开了,院子后面是灶屋、柴房、厕所这类,隐约听到十六说话声。

“……主子没问四哥你,那也是因为四哥办事主子放心。”

信四耳朵尖尖动了下,听着外头人的脚步不是洒扫婆子,目光看到来人衣着一角,一向沉默寡言的人,这会是无中生彩虹屁。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主子用人时找不到我,不习惯。”

又生硬的来了句:“坊间那些流言我上次忘了提醒主子了,是我的错。”

十六:???满头雾水。

“四哥你今个儿话咋这么多?”

信四:……沉默。

黎南珠推门进来,说:“当然是看出来我站在外边呗。”

“主子!”十六高兴。

信四老实脸等着挨训。

小郡王心软,虎着脸吓唬人说:“再有下次连这次一起算,给你嫁妆扣大的。”转头说起了正事,问人在哪。

“柴房关着。”信四答。

黎南珠想了下,决定不去看了,等会一起问好了。

三人在这破屋待着,黎南珠作为老板,看了下属出差住宿环境,当即是更心软,正给俩画能吃的饼,说回去就给你俩发奖金,再请你俩吃火锅。

“主子,我想吃烤鸭,我来京里还没吃过呢。”十六说。

黎南珠:“吃,京里最出名的烤鸭楼你俩往饱了吃,我买单。”

十六高兴的谢主子,信四想了下,烤鸭和烤鸡那不一样,确实是没吃过烤鸭,也不算骗主子。

如此磕牙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历延年过来了,黎南珠一看小孩,额头沾了点灰,眼圈也泛红,但精神很好,脸上还透着高兴来。

肯定是给清修居士磕头了。

“阿叔,我父亲想请你过去。”

“好。”黎南珠看着面前纯善的年年,心想这次应该跟梦里的那位没关系了。要是日子过得顺利幸福,又有谁想当阴戾手染鲜血的暴君呢。

他拿了袖子给年年擦了擦额头,小孩就乖乖由着他擦。

“这么乖啊。”

历延年道:“谢谢阿叔爱护。”

“不客气不客气。”黎南珠就是得了一种‘被吹彩虹屁被夸后就忍不住翘尾巴’的毛病,嘴上不自觉的笑嘻嘻说:“咱俩谁跟谁呢。”

可不是以后要结婚成夫妻了么。

逗完小孩,小郡王就带着人去了前面。

清修居士今年才三十五岁,身形消瘦高挑,样貌只能说得上清秀,不过周身气度很好,就属于那种真的和善类型,一看就是好脾气的。

黎南珠觉得年年样貌肯定随太子,脾气倒是随清修居士。

“叔叔好。”黎南珠没喊居士,笑说:“不知道年年同叔叔说了没,我们俩马上要定亲,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就不见外了。”

清修居士微微怔了下,而后神色温和点了点头。

“你好。”

灰衣人和小厮揪到跟前,一个下颌还卸着,另一个嘴堵着。从昨天晚上到如今,两人一直都是这样,并没有松绑,吃饭喝水。

按照信四话来说,饿不死人。

这样背主的小厮,即便是饿死了又如何。

现在人都在,黎南珠让信四先把死士下颌正回来,信四单手轻轻咔的一声,小郡王听的先活动了下下巴。

“居士,小的被抓办事不利。”死士到现在还攀扯清修居士。

“我不认识你。”清修居士道。

死士:“居士小的知道了,要不是毒药没了,被抓时就该服毒自尽——”

“卸了吧。”黎南珠发话了。

这死士专业训练过的,肯定问不出有用的。

嘎,灰衣死士又不能说话了。黎南珠再看旁边小厮,信四将小厮嘴上堵得衣物取出来,小厮跪地趴着哭求清修居士救他。

“你同他怎么认识的?”黎南珠问。

小厮躲躲闪闪,说是居士让他递口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个鬼。不过这小厮不是受专业人士养的,不用见了棺材就能掉泪,只是套出的信息也是边缘信息,这些信四专业,黎南珠原想着下手过程不好叫居士看——实际上小郡王也看不得这些。

起料居士说:“就在此处问吧。”

“关于泽秋的,我想听听。”

太子名讳历泽秋。

黎南珠点头,十六跃跃欲试从腰间包上摸出一把布兜兜,打开一看,各类小刀长针凿子小斧头……

“四哥,用这个凿子开颅,我给你看着点。”十六道。

信四点点头,接了凿子,往那小厮脑袋上一放,小厮裤裆顿时晕出尿,嘴里哭喊说我说我说。

就如黎南珠猜想那般,小厮知道信息不多,他陪居士在山上一住就是五年多,年纪一把还没娶妻生子,日子又苦哈哈的清贫,每天粗茶淡饭的,受不了了,这灰衣人拿了三百两银子来,小厮眼睛就直了。

“……只问了我几句话,居士平日里有什么消遣,有什么爱好,先太子遗物可有。”

太子薨后,大部分遗物都在宫里。袁修当年来竹林峰时,只带了太子喜爱的书,还有几卷画作。太子极善丹青笔墨,没成亲前兴致来了只画景,成家后就添了人。

画人的袁修是带了。

“我说了后,过了半个月又来了,这次给了金子,说让我帮忙,我一听事关先太子死,当即害怕,他却说要是我不答应,就跟主子说,到时候拿我全家性命。”

清修居士听了,转身进了屋,一会出来手里拿着画卷。

“小年,你打开。”

历延年接过,徐徐展开,看到画中内容眼眶一红。黎南珠凑过去看,是一片桃花林,只有两个背影,一个幼子在桃林嬉戏,还有一位背影广袖绰约,潇洒风流尽现。

“是——”黎南珠觉得不像居士。

历延年道:“是我同阿父。”

画是袁修和太子历泽秋一起画的。先是袁修开的头,袁修不善画,但同太子成亲多年,十分恩爱,太子又喜欢拿这个玩闹自家书呆子小太子妃,这样一来袁修画技渐长,还有几分像太子画的神韵。

“这画,怎么就和皇阿叔的死有关了呢?”黎南珠好奇。

袁修摸着画道:“当年他去雁南查赈灾粮款贪污案,一去半年,那年过年无法回京,只寄了家书还有礼物,我在回信中说桃花开了。”

书信都留着,翌年春日桃花开,太子回京路上遭遇埋伏。

“画中地方并非在宫中,在京郊外。”袁修见到此画勾起了自责,若非他先提起桃花开了,泽秋也不会回来绕路路过桃林。

一人去世,另一人留在世上太孤寂,生出了些死意。

“我原是想等到凶手伏诛那日……”

可太子祭日至,受影响的不仅是元和帝、历延年,还有太子枕边人袁修。

袁修家世在地方还算不错,可到了京里那就是太低,说破落户的都有,被京中贵族背后暗暗嘲笑,说袁修是乡野人,没有男子气节,攀上太子,一朝飞上枝头了。

有人便看好戏般的等着袁修飞了高枝,做了太子妃给自家某富贵权势,结果袁修还是在翰林做编修,到了太子有孕,便辞官回到东宫照料。

若不是太子大着肚子在外行走,手段照旧雷霆之势,众人还以为袁修才是那个哥儿,身怀六甲的人。

袁修从出生到成太子妃,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喜爱读书,秉性纯善,有时候甚至有些倔强。他没宏大的野心,也没施展野心的手段能力,加上身份尴尬,太子去后,袁修手上无人能用,也无权势,如何查。

只能靠个等字。

等了六年,袁修太想太子了。

想到……干脆就这么死了去底下陪太子一道走。

这世间太污糟了。

然后黎南珠带了历延年来了。后来带人下山时,袁修相送,说:“你和南珠成亲,爹去看你们。”

“爹在这里很好。”

意思不会做傻事想不开了。

历延年双眼发红,重重嗯了声。

下山路上小郡王扭头看山间破屋院,壕气说:“这院子景致不错,就是太破了,还是花钱修一修,总要住着舒心。”

凭什么害了人的凶手逍遥法外还在继续害人,苦主倒是过起了苦行僧的日子。

这不是黎南珠奉行的,小郡王那是护短且有仇必报的主。

“对了,那包刀具——”小郡王目光移向十六腰间,“深藏不露啊十六,你学的是刑讯逼供吗?”

十六刚张口,就听信四说:“主子,那是十六在外头料理伙食用的。”

拆栗子、烤烧鸡、破鱼肚,有时候劈个柴火也嘎嘎好使。

黎南珠:……还以为他身边藏龙卧虎了不得的小说人物。

山脚下有人候着,报了身份,是圣恩寺的左少卿,黎南珠第一次听这个名,张口就道:“还有俗家带发修行的?信十,给大师香油钱。”

左少卿:“……”

信十真掏腰包,取了钱。

历延年到阿叔耳边,解释:“阿叔,圣恩寺和大理寺相近,大理寺管民间百姓命案,圣恩寺管的是皇家宗室子弟官司。”

“……”黎南珠。

最后是人交给了对方,钱也给了左少卿‘大师’,两路人马一道回去——回京路一个方向的。

黎南珠在马车上沉思良久,历延年猜阿叔是不是刚丢了脸面,就温声说:“阿叔不在京中,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

“不是。”黎南珠咕哝说:“难怪上次碰到大理寺王大人,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是敢怒不敢言,我事后还想,又没得罪他,还给他送了两次业务,不至于就这么看我嘛……”

原来如此,送人到错地方了。

回去黎南珠就让管家备了礼,一些吃食点心之类的,白日送到大理寺去,就说辛苦了。

后来大理寺门卫通传,王大人一听是黎王府派来的人,顿时头疼,说黎南珠真是他们大理寺天煞的魔星灾星,镇他们用的,结果得知是吃食点心,管家放了就走,有人尝过,真香连连。

王大人捧着小蛋糕,是一边吃一边两行辛酸泪,想必黎郡王是知晓之前送错了人到地方,以后就互不打扰了,多好多好。

四月底,历延年十六岁生辰。

京都快马加鞭送的书信折子,先历延年生辰前一天到了昭州。

信使说是圣上的折子,黎南漳拿了后并没着急拆开看,而是回到府中跟王妃嘀咕:“有时间给我送信,怎么不把我弟弟送回来。”

“你孙子是亲孙子,我那弟弟可是宝珠一样的弟弟。”

邹氏笑话:“你念叨什么的,还不来看看,没准有南珠消息。”

黎王爷这才拆开了折子,一看是皇帝写的,一边看一边眉头紧锁,“他吃错——”药了,总算是还知道对方如今做了皇帝,不是以前在他手下当个小将,把大逆不道的话咽了回去。

“肉肉麻麻的,说想我了,让咱全家过去——”

邹氏就见丈夫读一半,刚嫌弃的表情**然无存,只剩下黑脸,紧跟着大怒,拍了桌子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黎王爷丢了折子看不下去,在厅堂打转,邹氏半分不怕黎王爷那怒气冲冲模样,而是捡了桌上的折子看完,表情同刚才黎王爷如出一辙。

是前头还好,看到最后,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才多久,南珠就要嫁给皇孙了?”

黎王爷气拔山河沉声道:“里头定是阴谋,不是南珠的主意,肯定是骗咱们南珠的,皇家人就是一肚子计谋。”

邹氏把折子打开完,上头赫然一头猪。

阴谋诡计论的黎王爷见状,顿时哑声。

那是弟弟打小犯了错或是不好意思时画下哄他的,那时候弟弟小,他嘴巴欠,老把弟弟喊猪猪,弟弟出过气,又怕伤了他的心,就画了猪来示好。

黎王爷书房暗格里,可是有一沓小郡王亲笔墨宝的猪头呢。

“……怎么就嫁人了呢。”

他那弟弟,说话绝,走前还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这辈子不可能跟男人结婚的,怎么就嫁给还小三四岁的历延年了呢。

黎王爷坐在椅子上苦思半晌,最后是一咬牙,拍桌说:“收拾行李车马,轻车上路,别带太多,全家上京,我倒是要看看,历延年拿什么迷倒了南珠的。”

说着捏着拳头,嘎吱嘎吱作响。

小皇孙浑然不知,还在京里同阿叔过生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