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石山县以前发生过地震,人们对这种震动不稀奇,但都认为吼声是阿尼玛卿山神在咆哮。李狂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整个人都为之一震,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震动的情况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又风平浪静。李狂药抬头看了看屋顶,瓦片掉了几块下来,差点砸到人。为免房屋跨塌,李狂药想叫丁细细和王欧阳出来了,一间小破屋不值得太花心思。

这时,丁细细已经走到土坑里,准备扒出埋了一半的粗坛。听到李狂药催促,丁细细就回头想说再等一等,不想脚下的土堆就旋涡式地流转起来。王欧阳站在边上,见状就迅速地拉住丁细细,可整间屋都忽然陷空了。李狂药没来得及拉住任何一个人,接着就天旋地转一样地掉下去,整间泥屋眨眼就从山沟里消失了,同时腾起一团黄浊的蘑菇型烟尘。

不知过了多久,李狂药呛醒了,张眼只看见四周灰蒙蒙的,眼睛涌出热辣辣的泪水,正将眼睛里的土灰洗出来。李狂药挣扎了一下,全身紧绷地从土堆碎瓦里爬出来,刚想要喊一声,却喊不出声音。王欧阳先一步从土堆爬出来,早把眼睛搓亮了,他看见李狂药一身黄土,赶紧就把人提起来。

“那小丫头呢?”王欧阳问。

李狂药灰头土脸地望了望,没看见人,又答不出声,他就在土堆里急忙翻找。他们坠落的地方就是泥屋的下面,刚才山体震动,屋下是空的,使得泥屋塌陷。看样子,踏白古城这一带下面都有不少土层,因为震动的关系,再加上几千年来不断地被渗入地下的水溶解,下面都空了。这种现象在很多地方也发生过,好端端一间屋子,没有预兆地陷入地下,人们才发现深处有空间。

李狂药推开一块块土、瓦、木梁,翻了很久,就是找不到丁细细的下落。他们坠落时,三个人一起掉下来了,过了很久才醒来。李狂药抬头看,上面是一个大窟窿,离地面有十几米,想要往上爬的话,土块会继续坍落。天色比起他们在地面上时,昏暗了许多,怕是已经到傍晚了。李狂药暗叹,他们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可见这一摔着实要紧,没死算命大了。

王欧阳见李狂药说不出话,便把酒葫芦递过去,给灌了一大口。李狂药又呛了一下子,好不容易嗓音开了,他就急道:“丁细细呢?我翻遍这些泥屋的土堆了,怎么都找不到她。”

“你别急。”王欧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镇定道,“既然小丫头不在这里,肯定还没归天。说不定,被妖怪捉去当媳妇了。”

李狂药哪有心情开玩笑,现在爬不上去,人又不见了,他急得出了一身汗。地下是一条狭窄的地洞,荔枝皮一样的岩壁上趴满干裂的黄土,一摸上去就搓掉一大片。两个方向的地洞都不透光,不晓得丁细细去哪里了,她要是先醒了,肯定不会不告而别。李狂药就怕地洞里有九虺一样的东西,可地洞太小了,容不下九虺庞大的身躯。再说,就算有九虺,它早把人全部吞掉了,怎么会只拖走丁细细。

“你看看你,光顾着漂亮女娃,倒不问我这个老人家有没有事!”王欧阳酸道,接着又饮了一口酒。

李狂药醒悟过来,顿时尴尬道:“王老伯,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欧阳笑开了,说道,“把包囊捡起来,我们朝里走,那小丫头铁定在这附近,反正现在也爬不上去了。说不定,李狐就把东西藏在这种老鼠洞里,亏他想得出来!”

李狂药渐渐安定心神,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就想旧城村里的人说得对,山神老爷的确会忽然张嘴把人吞掉。原来,这都是真的,只不过描述的方式不一样。想必,那数千名土匪也掉进被溶解的土洞里了。可是,他们有几千个人,要吞掉这么多人,地上得裂开多大的口子,当年的民兵应该能发现才对。而且掉下来又不一定都死了,如果那时有人还活着,那他们为什么没有逃出去,莫非……

李狂药皱起眉头,心说这鬼地方肯定不太平,但愿运气比土匪们好一点儿。为了找人,李狂药把包囊里的手电拿出来,打亮了后就观察两头的情况,不知选哪边走。王欧阳并不着急,他先叫李狂药在原地等一下,然后他分别到两头瞅了瞅。

这时候,李狂药发现地上许多干叶,抓起一把凑到眼前,那些竟都是黑麻麻的茶叶。之前,丁细细发现土里还有一个未破的粗坛,他们本想打开看里面有什么。现在想来,坛里的东西就是这一堆茶叶了。旧城村的人又一次对了,那个老酒翁是茶翁,他建了一座泥屋是用来埋茶叶的。可这就奇怪了,为什么茶叶要埋到地下呢?

正当李狂药百思不解,王欧阳就拍了拍他肩膀,讲道:“跟我走!”

李狂药没问为什么选了这条道,因为他很快就发现王欧阳走的方向,洞壁上有许多被刮落的土块。有的地方很窄,必须侧身而过,那些洞壁上都被搓得干干净净。可是,李狂药却不明白,丁细细为什么要一个人先走掉,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走了一会儿,李狂药怕里面空气不通,人会昏厥,于是就叫住王欧阳。对方转了身,便说:“李狐那老家伙真没教你练鼻子吗?唉,他怎么搞的!我早就闻出来了,这里的空气是通的,不会憋死你的。要不然,我们掉下来昏迷了这么久,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能苏醒?”

李狂药点头道:“这也对!”

言罢,李狂药就看到洞壁上镶嵌了铜灯把,他还撞到了好几个。可王欧阳却毫不稀奇,似是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出状况。一问之下,李狂药才从王欧阳口中得知,这里是“宋蕃迭战香子城”的产物。顾名思义,那是指宋朝和吐蕃人在香子城一带交战许多次,撕杀得生灵涂炭。而香子城呢,那是吐蕃首领角嘶罗依山势而建的城池,距离踏白城不远,宋蕃在此上演了数次拉锯战。

踏白城后来由角嘶罗的后代木征掌控,他又与宋家王朝打了数场战,借着城池的地利,他连胜过许多场战争。很早就有人说,木征与山神相通,当敌军攻进来时,能够借山地掩遁,八成就是指古城下有许多肠子小洞。史书上记载,后来木征被降服了,宋神宗封他为荣州团练使,赐名赵思忠。据说,降服木征的办法就是用狼烟熏瞎了山神的双眼,让山神没法再帮忙。

李狂药会心一笑,这估计就是农村里用烟熏老鼠洞的办法,逼得藏在古城鼠洞里的吐蕃人爬回地面上。不过,王欧阳不认为这些地洞是吐蕃人挖建的,他们还没有这种国力。很可能是吐蕃人先发现了四通八达的鼠洞,于是才在这种地方筑建城池。要不然,很少有人在这种复杂的地形盘踞,现代人不也懒得留在这种山沟里?

“我听说吐蕃古人很会酿葡萄酒,会不会洞里面还留有呢?”李狂药朝前问。

王欧阳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地答:“你倒想得美,真留下了,估计也坏掉了。你要是喝一口,不死也得废掉。”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土匪掉下来,侥幸逃走了,而民兵没注意到地上的窟窿口,这或许能勉强说得过去。那旧城村里的人怎么说?那老婆婆的儿子和老公都在这里面走丢了,他们没跌死的话,为什么不回家?我不太乐观,估计这里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吧?那吼声不就很奇怪?”李狂药谨慎地说。

王欧阳承认李狂药担心得没错,他也有这疑虑,可又想不出地洞里能有什么。最多有猪一样大的老鼠吧?一路上走去,地洞都没有扩大。地面的黄土里有一些古人留下的腰刀、战袍等物,李狂药挑了两把仍锋利的腰刀,想给王欧阳一把,但他却推回去,说不需要那些东西。

李狂药心想,你不要我要,于是就把东西塞进包囊里。当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们就看到洞壁上有放下来的梯子,但已经腐朽了,一摸就脆脆地响。梯子的上头应该是洞口,这一带的土层也渐渐变成了石头,爬上去不是难事。可洞口被人封死了,李狂药顺势爬上去了,怎么都推不开。

“肯定还有其他能爬上去的洞口,我们不着急出去,继续找那丫头吧。”王欧阳淡淡地道。

“也好。”李狂药抹了额头的汗水,把手电夹在胳肢窝下,又吞了一口张老头送的一瓶酒。

走来的路上,没有血,也没有记号,这证明丁细细是安全的,但行为不能自主了。很可能,丁细细昏迷时被人带走了。李狂药想不出谁会出现在荒芜的地下,除了该死的江连海和万长青。那两个家伙一样想来找李狐当年留下的东西,可他们应该不会对丁细细动心思,现在掳走一个人,对他们来讲反是累赘。

走到黑暗深处时,李狂药举着手电四处张望,还是看不到可疑之处。接着,洞的前面就出现了三条岔路,每条洞壁都没有土块粘着,瞧不出之前的人选了哪条路。王欧阳却笑了笑,选了中间的那条小洞,还叫李狂药把手电照到那条洞口的一块突岩上。

“看见了没?那小丫头肯定还活着,她给我们留下记号了。”王欧阳乐道。

可是,李狂药朝那块石头看了半天,却找不到记号,或者人留下的痕迹。王欧阳叫李狂药再看看,李狂药依旧看不到字迹。过了一会儿,李狂药想说,王欧阳是不是老花眼了,却听到对方笑说:“我说你呀,再仔细瞧瞧吧,那丫头真是太聪明了。她不仅给我们指了方向,还告诉我们带走她的人究竟是谁了。”

李狂药心里嘀咕,真是这样吗,可他明明在石块上什么都没看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