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云雾渐散,红日半露天边,海风吹得起劲,水浪也逐步升高,将岸边的礁石打得啪啪地大响。

李狂药抬头望着无头尸,心说乖乖,我说怎么这么臭,还以为那是鲸鱼死尸的味道,敢情冤枉鲸鱼老弟了。无头死尸的衣服黑黑的,身上裹满了污血,血液现在几乎都变成了猪肝色。更甚,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虫子趴在死尸身上,断头截面挤满了昆虫,不时地还有掉几只虫子到树下。

丁细细恶心地捏着鼻子,怪腔怪调地说:“这人是谁?该不会是洪喜鹊她男人吧?”

“你不是说……他们不是船家,都是假扮的,真的船家被他们害死了吗?”李狂药迷糊地问。

“谁都有错的时候嘛!”丁细细没有辩解,大方地承认。

不过,李狂药觉得丁细细没说错,挂在树上的死尸不见得就是洪喜鹊的男人。如果船老大说的是实话,那他们不论头多么痛,都会毅然出来寻人。洪连海那副德性就像富家公子哥一样,哪里还记得找他妹夫的事,八成就没有他妹夫这个人。之前找不到人,没法核实,现在人找到了,却已经死了好多天。李狂药有点郁闷,可转念一想,人死了总要留下东西在身上,说不定能确定死尸的身份。

那棵黑松有五、六米高,死尸挂在半腰,压了很久也没把树枝压断。黑松因臭味的关系,吸引了一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虫子,人一接近就疯狂乱舞。丁细细打心底不想靠近,可不把死尸弄下来又不行,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在甘肃时,丁细细从小就被丁父赶去学酿酒的工序,而有一道就是用木棍搅拌蒸熟的糯米,搅拌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而且不能中断。装糯米的木桶有小有大,最大的一个木桶足足有一间卧室那么大,人要爬着梯子走上去,并握着粗粗的木棍来回转圈地搅拌,糯米被蒸熟以后,黏性大,搅拌起来很吃力,无形中让丁细细从小就锻炼出惊人的臂力。

只见,丁细细用棍子撩起水沟边上的一块小石头,再急速地轮起木棍,呼地一声,生风的石头就击向挂着死尸的黑松。黑松受到撞击,竟剧烈地摇晃起来,死尸被摇得很厉害,没过一秒就掉到地上了。虫子们惊恐地飞散,一时间水沟边全是密密的虫子,大有遮住天空的趋势。

李狂药惊叹道:“你力气挺大嘛!我看,刘付狼这趟白来了。”

“先去看看那个人是谁吧,你去,我在这里等你。”丁细细把死尸弄下来了,自己却不愿意接近。

李狂药没有多说什么,立刻走过去,总不能事事让他人操劳。纵是如此,李狂药还是吃了一惊,那具死尸摔下来后,竟四分五裂,散成了尸块。那些肉块都变成了各种奇怪的颜色,肉里蠕动着许多白色的蛆虫,叫人见了就作呕,李狂药忍住恶心感,慢慢走近,心说这人恐怕死了有几个月了,否则尸体不能那么容易散开。

接着,李狂药从附近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翻了翻死尸身上的衣服。刚才死尸裹满了污血和虫子,站在地上看得不仔细,现在走近了才发现死尸穿的是黑色西装。来到荒岛上的人,哪个会穿西装,渔民出海谁都不会那么穿,哪怕是船老大本人。李狂药首先认为是哪艘豪华游轮不幸沉没,有人游到岛上了,可近几年没听说东海上有游轮遇难。

“怎么了?那个人是不是洪喜鹊的男人?”丁细细没听到动静,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觉得不是,应该是其他人。”李狂药大声回答,随即蹲下来,慢慢地扒出死尸身上的东西。死尸身上的西装口袋几乎都是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李狂药想要翻西装内袋,可不解开人家的扣子又翻不到。折腾了好几分钟,李狂药才把死尸的西装外套解开,里面的白衬衫都块变黑衬衫了。他忍住翻江倒海的感觉,小心翼翼地翻了翻,发现内袋里有一张东西。

“是钱还是文件什么的?”李狂药小声嘀咕,好奇地用棍子划出内袋里的东西,那东西掉到地上时,还有几纸虫子趴在上面。他将那些虫子扫开,发现那是一张照片,但当他认出照片上的人时,立刻惊愕地“啊”了一声。

丁细细焦急地等着,半天不见李狂药走回来,又听到他喊了一声,于是顾不得恶心的臭味,大步地跨到死尸边上。丁细细想问怎么还待着不动,难不成死尸上有百万英镑,可她走近后看见了那张照片,也吃疑地僵住了。

丁细细回过神后,问道:“这个死人认识你吗?或者你认识他?”

“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就算到我们家酒馆喝酒的人,也穿得没那么高级。”李狂药自嘲道,可他还是满头雾水,为什么死尸身上会有一张他的照片。

“这张照片好像是偷拍的,看背景应该是在长洲的那座侯王庙附近。”丁细细仔细道。

“拍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女人,这死人应该也是个男的,他总不会有拍男人的喜好吧。”李狂药不解地问,“而且这也太巧了,天下那么多地方,为什么他会死在这里,还有我的一张照片?”

“天下间的巧合,其实都是必然,越巧合越有问题。”丁细细意味深长地说,“尸体虽然没有头了,尸身也腐烂得不成样子了,但这体型看起来好像是白种人。”

李狂药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任他再聪明,也没想过莫名其妙遇到一具死尸,尸体上会有他的一张照片。总之,这人不可能是他家亲戚,他又不是欧美人,至于会不会和李狐有关系,那他就不清楚了。既然不是洪喜鹊的男人,而时间也很紧,他们就不可能再发善心地挖个坑把人埋了。他们只带走了那张相片,转身就离开了。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死尸的右拳紧握,一张薄如蝉翼的金片从拳缝里露出了一角。

天色越来越暗,李狂药有些心急,不知古酒藏在什么地方。考古发现说,辽宁锦州老酒厂地下埋了十个酒海,都是清朝贡酒,可只发现四个,还有六个不知所踪。当年把酒海埋入地下,是因为同盛金酒坊遇到战乱,不得已而为之。那时是道光帝年间,不仅国家混乱,还发生了鸦片战争,酒坊的人都死绝了。可酒海是一种很大的容器,要从地下偷出来再运走,应该很难掩人耳目,除非被拆掉了,重新灌入较小的酒坛里。丁细细的老爹既然有同盛金酒坊的酒坛,那应该证明这点是没错的。

丁细细倒不担心这事,反而说:“快把照片洗一洗,不然我们身上都要臭了。照片被裹了这么久,洗一下吧。而且,我们都看过照片上的内容了,洗坏了也没事。”

李狂药点着头走到水沟边,看见红色怪流还在持续着,便问:“这水是不是有酒味?怪怪的?”

“你快把照片洗一洗。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批同盛金了。”丁细细欣喜道。

李狂药惊奇地半蹲下来,把照片冲了两三遍,然后趴在水沟边闻了闻,果真有一股酱香味。在中国,白酒有五种香型,分为酱香、泸香、汾香、米香、复香。同盛金酒坊要送入清宫的贡酒属于酱香型,那种酒香而不艳、低而不淡、醇香幽雅、不浓不猛、回味悠长,倒入杯中比过夜香气久留不散,且空杯比实杯还香,令人回味无穷。

李狂药贪婪地闻了很久,接着惊道:“那些酒怎么是红色的?这么久了,不是白色也应该是黄色吧?”

“你忘记了吗?那批酒封了1500多层鹿血宣纸,鹿血渗入酒液,酒就呈红色了。”丁细细解释道,“这就是这批酒最独特的地方。”

“那我们快点顺着水沟往里走,不能磨蹭了。否则再这么流下去,酒都流光了,那就真的白来了。”李狂药擦干照片,收好后就往岛心望去。

可是,丁细细有些犹豫,先不说鲸鱼怎么上岸的,单说死尸的头去哪了,这就让她心里发毛。死尸高度腐烂,看不出死因,可要弄断人的脖子,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小小一个荒岛,不应该有猛兽,即便有猛兽也不能把死尸挂到树上去。丁细细头一次有点退缩,但如果现在退缩了,李狂药就白来了。思索片刻,丁细细就同李狂药顺着水沟的方向,蜿蜒地走入岛内起伏的地形里,把酒坛暂时留在沟边。

而这时候,洪连海坐不住了,尽管很头疼,他还是站起来说要去找水喝。喝过杂醇油的人,第二天都会口渴得难受。刘付狼知道这事,可丁细细才走了半小时,这点时间在岛上来回都不够用呢。因此,刘付狼就继续让洪连海在木棚等着,要么就让他自己去海边喝海水。

“我渴死了,你们爱等就等吧。”洪连海忍住头疼,也提了一根棍子就朝李狂药离去的方向走。

刘付狼没有阻止,该说的都说了,有人不听就是活该找死。洪喜鹊意识到岛上不太平,所以就请船老大跟去,船老大没有怨言,当即揉着太阳穴追去。剩下了洪喜鹊和刘付狼在火边,刘付狼才觉得刚才真该阻止他们离开,现在的气氛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现在,丁细细还没回来,天又快黑了,刘付狼不能也跟着去找人,必须守住这堆火。要再烧起一堆火,对于刘付狼不算难事,可他更不喜欢带着洪喜鹊乱跑,还要像照顾小孩似的时刻看着。

洪喜鹊见四下无人,便挪了挪位置,向刘付狼靠近一点,说道:“刘大哥,你冷吗?”

刘付狼不舒服地吐了口气,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心想该怎么脱身才好。此时,他们却看见昏暗的海上就飞起一只大若木舟的东西,朝着木棚的方向狠狠地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