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鲤和陈鹤征分手后的第五年。

一张迷你专辑《鸿消鲤息》横空出世,荣登各大音乐畅销榜,盛极一时,无人不知。

这张专辑不仅捧红了地下乐团“Sirius”,还将专辑制作人兼词曲作者陈鹤征由幕后推到了台前。

二十六岁的男人,硬骨铮铮,张力感十足,身形瘦而高,挺拔修长,眉目深邃浓烈,有种亦傲亦斯文的气场,好看极了。

形象好,有才华,陈鹤征成了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家媒体抛来橄榄枝,希望能和他达成深度合作。

陈鹤征却低调得出奇,他推掉那些邀约,深居幕后,甚至没有个人微博,仅有的几次专访已经被粉丝刷爆了点击率。各色弹幕糊了满屏,尖叫着感慨——我靠!好帅!

过于惊艳的人,一言一笑都能让人移开不视线。

近乎侵略性的存在感。

陈鹤征获奖的消息,温鲤是在微博上看到的。

“音乐金麦奖颁奖典礼”的话题位列热搜第一,后面一个“爆”字,鲜红夺目。

不少乐评人称这次的奖项评选为“诸神之战”,入围者皆是重量级人物,颁奖开始前便吊足了胃口,关注度号称历年之最。因此,陈鹤征连斩三项大奖的消息一经流出,登时,全网惊叹。

他一人将“最佳作曲”、“最佳编曲”、“最佳专辑制作人”悉数纳入囊中,成了颁奖礼上最大的赢家,当之无愧的传奇。

专辑的同名主打歌《鸿消鲤息》,不仅让乐团Sirius爆红,拿到了“年度金曲”大奖,也让作曲人陈鹤征吸粉无数。

粉丝们爱他的才华,更爱他眉眼之间的那份凉薄意境,纷纷在相关话题下刷起应援词——

#征途不改,热爱无止#

#恭喜鹤神,传奇回归#

……

陈鹤征并没有出席金麦奖的颁奖典礼,奖杯由他一手捧红的Sirius乐团代领。

他越是低调,越显得神秘,也就愈发引人好奇。

在一众热闹的庆贺声里,有一条粉丝动态与众不同——

“新粉妹妹们关注鹤神的时间不长,可能还不知道,我们鹤神超厉害的,十几岁的时候就会写歌啦,不过,他那时候性格比较独,自己写的歌只能自己唱,谁买都不卖。某个音乐人聚集的匿名论坛上能搜到鹤神早期录的demo,新粉妹妹可以听一听,嗓音真的绝!他原本是有机会拿最佳男歌手的,可是,五年前他大病一场,之后就不能唱了,再也不能唱了。”

温鲤的手机界面长久地停在那条动态上,眼看着转发数由百过千,直至飙升到两万余次。“五年前”三个字烙铁般灼烫着她的视线,又酸又疼,连心脏都颤抖。

那条粉丝动态下铱誮方的相关推荐,链接着一个营销号发布的视频,是一期陈鹤征的专访。

视频自动播放之前,温鲤抢先一步退出APP,指腹压住按键,迅速锁屏,漆黑的镜面映出她的眼睛。

那样温柔的眉眼,缱绻细腻,又因满载心事,透出怅惘的味道。

这是他们分开的第五年。

陈鹤征很好,温鲤也很好,两个人似乎都做到了各自保重。

然而,只有温鲤自己知道,她在心头最软的地方,为陈鹤征种下了一株玫瑰。

玫瑰的根系紧缚心脏。

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丝丝缕缕的痛感永不消减。

也枯萎,也热烈。

颁奖典礼在港城举行,盛大的星光映亮港城不夜天,而温鲤在距港城千里之遥的桐桉市。

她租了间两居室,家里收拾得整洁干净,小阳台上栽种着漂亮的卡罗莱纳茉莉。

高层住房能俯瞰半个城市的夜景,温鲤推开阳台上的窗子,风吹扬起她的长发,远处是江和游轮。

她看不到港城漫天的烟花,听不见众人的欢呼,典礼后纸醉金迷的庆功派对也与她无关,她是沉默平凡的大多数。

然而,曾经,“温鲤”这两个字却是陈鹤征的心尖儿。

那个男人用一身倨傲和硬骨,为她构建过无上的王国,如今城池湮灭,只剩断壁残垣。

*

三个月后。

为期十三个月的巡演结束,reborn舞蹈团全员休整,温鲤关掉手机,睡饱24小时,然后照常出现在舞团的练习室。

上午九点半,准时打卡。

练习室自然是空的,巨大的镜子墙上落了些阳光,木地板打扫得干干净净。

温鲤在更衣室换了件紧身短T,长发随意用发夹夹着。热身做完,她开始出汗,几缕碎发垂下来,黏在脖颈上,愈发衬得皮肤雪白细腻,微微透着水润的红。

看上去柔软而干净,自有一股温婉气息。

温鲤从小学跳舞,先是芭蕾舞,后来是民族舞和古典舞,大学毕业后进了reborn舞团。起先只能做冷板凳,连舞台都上不去,后来她靠一支独舞拿了奖,才算在团里站稳脚,如今,已是reborn内部公认的后起之秀,地位仅次于拿过多项大奖的首席女舞者郑嘉珣。

舞团总监蒋瑜桉向来欣赏她,她说温鲤是那种人畜无害的漂亮,毫无攻击性,但是过目难忘,扔在人群里也是焦点,天生就是上台的好料子。

音乐声开得大,练习室里回音充斥,温鲤没听见手机在响,直到她停下来休息,才看见有一通未接来电,叶清时打来的。

叶少爷的习惯,一通未接,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打第二通。

温鲤拧开一瓶纯净水,一边慢喝润喉,一边将来电回拨。

叶清时接电话的速度有点慢,都要自动挂断了才接起来,一把醇郁稳重的好嗓子,透出成熟男人独有的味道。

他说:“朋友的酒吧今天开业,正好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晚上出来坐坐吧。”

温鲤把玩着纯净水的瓶子,说:“今天有点累,改天吧。”

叶清时笑了一声,尾调压得很沉,透出一股压迫感。

他说:“温鲤,你搞清楚,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说完,直接挂断,还真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留。

温鲤轻声叹息。

叶清时这股霸道又傲慢的劲头,总是让她想起陈鹤征。

夜幕降临,叶清时那辆慕尚准时出现在温鲤的公寓楼下,车身过于雪亮,与周围的街景有几分格格不入。

温鲤穿了条质感柔软的缎面长裙,腰线束紧,很显身材和气质。长发收拢在一侧,蓬松顺滑,眼妆精致,唇色滟滟,整个人美得极具氛围感,像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

叶清时不爱开车,出行都交给司机。此刻,他坐在车厢后排,隔着半降的玻璃窗,看到温鲤自台阶上走下来,高跟鞋鞋跟纤细,一步一步,要踩进他的心里似的。

温鲤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一眼看过去,也是一愣。

叶清时一身正装,艺术世家养出来的金贵公子,仪态好得不像话,连肩线都要比寻常人周正几分。

上了车,温鲤贴着车门坐下,手包规矩地搁在膝盖处,与叶清时拉开礼貌而安全的距离。

直到车子开出去,她才说:“今晚的局很重要吗?叶老师穿得这样正式,让人怪紧张的。”

叶清时朝她瞥来一眼,淡淡的,“知道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吗?”

温鲤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顿了顿,反倒笑了,四两拨千斤:“我说过我心里有人。”

“两年了,”叶清时侧头看她,“两年前我第一次问你要不要跟我,你就拿这句敷衍,如今还是这句。温鲤,你能不能动点脑子,换个套路?”

“叶老师,别这么聊天,”温鲤并不看他,“这么聊,会让我误会这两年你一直在等我,等我改变心意。”

“等你?”叶清时笑了笑,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嘲弄,反问,“你觉得你值得我等吗?”

虽然温鲤一口一个叶老师叫得恭敬,但叶清时并不是真正的老师,他是主持人。

飓风卫视是桐桉电视台旗下的王牌频道,开播二十余年,号召力非同凡响。频道内有三档黄金栏目,其中一档法制类的叫《利·鉴》,拿过多项大奖,家喻户晓,这档节目就是叶清时主持的。

叶清时容貌英俊,又有法律和哲学两个硕士学位傍身,与《利·鉴》高端严肃的风格不谋而合,强强联合,互相成就,节目成了卫视的金字招牌,人也是台内的红人。

如今,业内谁不知道飓风卫视的一哥是叶清时。

温鲤坐姿端正,听见这句反问也不见羞窘,依旧看着窗外。

车窗之外,霓虹如水,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浅浅笑着,说:“值与不值,叶老师心里最清楚。”

前后排的隔断没有升起来,两人的对话司机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替温鲤捏了把汗。

看上去那么温柔无害的漂亮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给自己留余地呢?

她这样话里带刺儿地应对,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让叶清时从车上请下去了。

可是,这一次,叶清时却没发火,仿佛是叫温鲤那句话给噎住,失了聊天的兴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车厢里陷入沉默,温鲤继续看着窗外发呆,一路再无话。

今天开业的那间酒吧位于商圈,一栋热门商厦的最顶层,是间清吧,名字取得挺有意思,叫“不让尘”。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温鲤进去时,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偌大一个场子,被灯光一照,有种流光溢彩的暧昧。

长沙发那边开着牌局,叶清时走过去,一堆人立即起身跟他打招呼,一口一个叶少,态度十分恭顺。

人多,地方又窄,落座后温鲤裙摆下的小腿频频蹭到叶清时的裤脚,冰冷的触感好似蛇吻。

她正别扭,一个染着蓝头发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过来跟她搭话,问她学什么专业的,在哪高就。

温鲤说出签约舞团的名字,蓝头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说:“reborn舞团?唐和传媒旗下的吧?前天我带着几个姑娘在市郊的赛车场试车,你们猜我看见谁了?陈鹤征!唐和老总的亲弟弟。当年就他妈够耀眼的,几年没见,更有范儿了,往那一站,我带去的几个姑娘眼睛都直了,追着我打听他是谁,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他妈的,人比人得死!”

“陈鹤征?哪个陈鹤征?”

“你新来的?桐桉市还有几个陈鹤征?”

“我听说他定居国外,不是不回来了么,怎么……”

……

不等话音落下,温鲤已经站了起来,她借口去卫生间,离开时,脚步匆忙得近乎凌乱,未曾留意叶清时看向她背影的眼神,幽深如古老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