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上, 龙舟竞相争渡,岸边百姓呐喊声助威声十分热烈,秀秀垂眸, 俯瞰着下面的热闹景象。

“娘娘, 我的人能拦半刻钟, 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单独约我,是为了何事?”任芙轻声问道,同样观赏着下面的赛事。

秀秀道:“我不懂京城的情况,也无意卷进你们这些权贵间的争斗。我只是一介普通女子, 无权无势, 只想远离斗争,保住性命。”

任芙笑道:“安王殿下好容易为您讨得个侧妃之名,出入更是重重严守, 轻易近不得身,如此宠爱,谈何性命之忧?”

任芙语气带笑,眼睛却是冷然的。这些天任家、秦家多次接触赵璟琰商谈亲事, 赵璟琰竟直接拒绝, 毫不留情面, 另一边府中侧妃却是受尽宠爱, 同食同寝,除了身边侍卫过于多了些,和寻常一对夫妻没什么区别。

不由得令人心惊,难道赵璟琰是为了这个女人才拒绝和任芙的亲事吗?任芙心中恼恨非常, 她从小就是天之骄女, 发誓要嫁给世上最英武最有权势的男人, 做他身边独一无二的正妻。

到了待嫁的年纪, 京中男儿多是纨绔子弟,一个个醉生梦死、斗鸡走狗,至尊之位的赵珫更是无能,连朝政都无法完全自主,时时依靠老臣。直到来了江宁,见到赵璟琰,任芙的心弦一下子被拨动了。

英俊又冷漠,神色睥睨,自有王者之气。后来京中动**不安,任芙是头一个站出来,全力支持舅父秦呈的想法的人,秦呈欲扭转乾坤,从根本上稳固朝纲。

这是大逆不道的想法,任父起初很难赞同,任芙却从心底生出了激动祈盼,她想,她的愿望很快就会达成了。

然而真正到了江宁,任芙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赵璟琰对他们的计划嗤之以鼻,几番试探,赵璟琰更是狠厉果决地吞噬了秦呈在南方的桩子,秦呈肉痛不已,但无可奈何。

赵璟琰太棘手了!任芙来了这么些天,起初能入府探望老太太,后来连朱雀长街都无法靠近。

江宁,已然成为他铜墙铁壁的堡垒。

任芙逐渐变得焦躁,想起那日秀秀的“邀约”,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一线希望,她带着一队人来到临江仙。

她倒想知道,这个被赵璟琰护的严严实实的笼鸟,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秀秀闻言,拧眉道:“任小姐来江宁目的为何,你我都清楚。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我并非自愿待在王爷身边,更不想因高调成为他人靶子,你也不想看王爷身边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吧,我们目标一致,可以合作。”

任芙心中讶然,她没料到秀秀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赵璟琰巧取豪夺绑在身边的。

她饶有兴味道:“想不到娘娘倒看的通透,帝王妃子、无尽荣华的**下,还能提前抽身,世上少有像娘娘这样无意权利之人。”

“任小姐说笑了,我怕是无福消受,只求得个清净自在。”秀秀微微一笑,低声道:“王府最近应当会有动作,任小姐只需在关键时刻助我脱身,山长水远,一去不回。”

“没了我这个牵绊,王爷伤怀一阵,定会全心投入大业中去。”秀秀眼也不眨地说道。有她没她,赵璟琰不一定会改变想法,但对任家来说,这话毫无疑问是切中心坎的。

果然,任芙点了点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成大业者,不能有女人在后方牵制。”

任芙显然认为赵璟琰的拒绝和秀秀这个温柔乡是有关联的,她傲然地想,江宁女子柔情似水,只会让男人不舍得走出去成就事业,怎么比得上她这个真正的助力?等秀秀消失后,赵璟琰最多沉寂一阵,很快就会想明白,事业和女人哪个更重要。

任芙瞟了一眼身后,随着龙舟赛的进展,人群移动,她的人快顶不住王府侍卫了,不过,今日这半刻钟,显然收获不少。

最后时刻,任芙难得起了些小女人的心思,她不太自然地说道:“我能帮你,你也要在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你应该知道我是【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为什么而来。”

她还以为任芙全然是为了家族的权力和自身的野心,没想到高傲的任小姐对赵璟琰也怀有一丝爱慕之情。秀秀神秘地眨眨眼,笑道:“自然,到时候还得看任小姐的了,只不过成不成由王爷做主。”

这么说着,秀秀心中有几分怅然之意,抛开现在的自身情况,不提从前的挣扎和赵璟琰待她坏的方面,她入王府,读书练字,也见识到了从未见过的广阔世界,再不是从前那个屈居于一方土屋遥望天空的农女了。

从这方面来说,她确实应感谢赵璟琰,至少她对自身应该走的路更明晰了。

只是终究差距太大,赵璟琰又是个乖戾霸道的性子,他们俩始终没办法健康的长久相处下去。

若真能就此分开,惟愿各自安好。他走他人上人的大道,她走自由自在的山间小路。

任芙抿了抿唇,她对自己是骄傲的,只不过一对上赵璟琰,她就没那么有信心了。

在王府侍卫挤到身边来之前,任芙悄然离去,秀秀也神态自然地穿过人群回包间,路上还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地抱怨道:“也不知嬷嬷们都收拾好了吗,外面人挤人的实在难受。”

侍卫连忙收回四周观察的目光,回道:“娘娘请放心,一定收拾得好好的。”

秀秀勉强颔首,加快脚步回到包间,侍卫再无闲功夫观察了,生怕秀秀又被人群隔开了,急忙跟近,拦着人群护送秀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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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那日,急匆匆把赵璟琰叫走的消息不是别的,正是赵珫的圣旨。

赵珫急召赵璟琰携侧妃,并太妃娘娘一同回京,直接派了羽林卫来请人,一路车马开道,就等在安王府门前。

秀秀回府时,门前肃然地站着两列羽林军。

入了正堂,赵璟琰面色黑沉,养病多日的老太太也撑着身子起来,坐在一旁,神色忧虑。

见到秀秀,赵璟琰沉声道:“去京城前,我至少拖延一天时间,打通上下。今夜子时,你带着鸣鸣和娘一同离府,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京城情况不明,我一人去就够了,绝不能让你们也跟着去。”

秀秀悬起来的心总算放下,目光中还流露着担忧紧张的神色,她猜到赵璟琰会有动作护送老太太去养病,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赵珫急着出手了,连堪称底牌的羽林军都抽了出来,她们能勉强逃脱,但这次是势必要压着赵璟琰进京了。

时间紧迫,羽林军就镇在安王府外面,赵璟琰不得不把秀秀也一同送走。

看见秀秀的神色,赵璟琰柔了眉眼,放缓声音安慰道:“最多三个月,我必安然无恙地回来。”

秀秀揪紧了帕子,点了点头,眸光盈盈,柔声道:“一定要平安。”

“就是为了你,我也会从血海中杀回来的。”赵璟琰挑眉,盯着秀秀,露出几分邪气。

老太太一脸愁容:“呸呸呸,别说什么血不血杀不杀的,不吉利,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赵璟琰不语,他压低了眉骨,黑瞳闪过冷光,这一趟必是腥风血雨的,而他绝不会输。

子时的街道格外安静,今夜更是连打更声都听不见,王府的院落从未如此安静过,连一个人都见不着,匆匆穿过一重又一重假山活水,耳边只有呼呼的冷风。

秀秀兜头罩着桃色大衣,只露出小半张白皙的脸,怀中护着安睡的鸣鸣,脚步匆匆地跟着老太太的步伐往外走。

赵璟琰身穿玄色大氅,撑开遮住秀秀大半个身子,一手将秀秀完全揽入怀中,目光冷然地观察四周。

待出了门,老太太先被扶上了马车,秀秀欲紧跟着上马车,赵璟琰忽然扯了她的肩膀一下,把她按在了原地。

秀秀心一提,一瞬间甚至想赵璟琰莫不是后悔了,知道自己去京城凶险万分,害怕回不来了,要带着她一同去?

赵璟琰沉默半晌,哑声道:“我真想把你带着一起走。”

不!秀秀在帽子下的眼神猛地睁大,我不想!她无声惊呼。

“……你疯了,我走了,鸣鸣怎么办?”秀秀压低了嗓音道。

“我没疯,所以让你和鸣鸣一起走。”赵璟琰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隐隐在危险的边缘,“你若能缩小装在荷包里就好了,我去哪都能带着你。”

午夜的风格外寒凉,一阵吹过来,秀秀不自觉一抖,收紧了怀中的鸣鸣,勉力安抚道:“别说这些不可能的了,此去京城凶险万分,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老太太和鸣鸣……还有我,都在江宁等着你。”

赵璟琰静了下来,忽然俯下身,探入秀秀温热的兜帽里,扣着秀秀的后颈,深深地和秀秀吻了许久。

良久还不舍得放开,赵璟琰轻轻蹭着秀秀柔嫩的下唇,意味不明道:“你我洞房后已有两年多,实际相处不过一年半,欠的时间,你还没好好赔我。等我回来,你要记得用余生还给我。”

这什么霸王条款?秀秀蹙眉,不过临近分别,她不想再惹怒赵璟琰,免得触动他今夜本就不大稳定的神经。

秀秀的眉眼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看见她点了点头,慢慢别开赵璟琰的手臂,轻轻道了一声“王爷,保重。”

转身便利落地上了马车,一掀帘子,身形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