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幢幢。已逝之人的灵魂在我周围窃窃私语,躲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的鬼影时时刻刻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如附骨之疽般浓稠黏腻的恶意视线一直黏在我身上。

我很难受,头疼得像是要炸开,我的精神出了问题,我开始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我忍着生理性反胃把药片吞进肚子,生病就要好好吃药,不然林太郎会生气的。

药物进入体内发挥作用,我的意识变得昏沉,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父母死得太早,我早已记不清楚他们的模样。我一个人流浪了很久,在我快要死去的时候,林太郎救了我。林太郎宽厚的手掌有着印象中父亲的温暖,于是我缠上了他。

耳边的魔鬼低语渐渐远去,这让我好受了很多,我坐在墙脚努力理清思绪。我和林太郎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也许在更早以前就注定了我和林太郎的结局。

红发男孩在我身边坐下,男孩的军官制服上有些灰尘与血迹,那是执行任务时留下的痕迹。

「你找到答案吗?」

「嗯,是林太郎的最优解,将异能者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用一群士兵换取最小的牺牲,很不错的策略。」

「那场悲剧究竟是谁的错误?」

「我不知道。」

「你都成为大人了也依然不知道答案吗?」

「我不知道。」

「“晶子小姐,不是你的错。你是医生,治病救人是你的天职。我们年纪都太小,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答案的。”」年幼的我以为是年纪太小才不懂大人们的世界,可长大后的我依然不懂。

大家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吗?有的,我们保护了很多很多即将被派遣到战场上的士兵,拯救了更多即将牺牲的父亲、儿子、丈夫。我们保卫国家,我们守护身后的人民,我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可大家很痛苦。

「请君勿死」打破生死之间的界线将亡者强行留在人间地狱,一次次死亡,一次次复活,那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痛苦。

死亡成为奢望,藐视死亡的代价是人类无法承受的绝望。忘记是谁第一个咒骂晶子小姐,忘记是谁第一个崩溃,忘记……是谁第一个自杀。

「“不律,长官把战败的责任都推给了你。快逃吧,你很厉害,一定可以离开的。”」

我和晶子小姐被关押,林太郎不知所踪,之后我被军装男人带到军部,就彻底没了他们的消息。长大吧,也许我们长大之后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期待着。

没有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身体无力,意识昏沉,还有脑内阵阵叫嚣的疼痛,林太郎我好难受,好难受…

我懦弱胆小不敢杀人,你就用孩子们来逼迫我动手。我心慈手软无法将组织的利益放在首位,你用安吾来历练我。然后呢…我想想…啊,想到了,是你死去,我继承你的遗志,成为横滨的守护者。

「你又输了,每次你都输给最优解。」男孩看着我,像是在看一条卑微至极的可怜虫。

十年前我就输给了最优解,我在军官先生的陪同下等待在废弃战场之上…等待了多久呢…有三天吧,他一直没有出现。

「是七天。你没了价值,所以林太郎丢掉了你。」

我和林太郎是默契的搭档,是托付后背的朋友,是生死相依的家人,但他还是丢下了我,每次都是如此。

「他会因你的懦弱无能而死,悔恨和自责会把你打造成最锋利的刀刃,你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的遗物——这座他为之付出生命的城市。」

「森不律,你输了。」

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林太郎,我又输给了你的最优解。

精神药物的副作用很大,我狼狈不堪,像条苟延残喘的野犬。我闭上眼睛不再看男孩,我都可怜我自己,我到底在挣扎些什么,我又在期待些什么?

我在意识模糊间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我将头靠在他胸前,医生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令我心安。医生把我抱到病**,同我一起躺下,我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进入甜美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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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问我想不想吃辣咖喱,他可以偷渡辣咖喱给我。我摸摸太宰的脸颊,是温暖的。我时常会出现幻觉,眼前的太宰是真实的吗?

我抬头看看眼前被我触碰后表情变得僵硬的太宰,是我太想吃辣咖喱出现的幻觉吗?我再次低下头思索,幻觉太宰好真实,不仅可以触碰,还有体温。

能触碰、有体温,是真的太宰,我得出结论。

“太宰,你不该回到这里。”我劝导太宰离开,太宰应该在阳光中成长,怎么能再次回到黑暗中呢?

太宰的脸色很难看,他勉强笑着说:“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呦~那群笨蛋根本发现不了我。”

太宰,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啦,我摸摸他毛绒绒的脑袋。太宰向来是聪明厉害的,谁也无法抓到玩躲猫猫游戏的太宰。

太宰沉默着为我绑好身上的绑带,他好像很生气,我感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很懊恼,应该再小心一些的,不应该让太宰看见的。

“织田作为什么要拆开绷带呢?”太宰问我。

“我在结束生命。”我心虚地回答。

“这样会弄脏衣服的,织田作。”太宰提醒我。

“的确如此。那太宰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恍然大悟,沾满血迹的衣服很难洗干净,我怎么才发现呢?太宰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没有。”太宰的声音很冷。

我忽然想起来太宰有本十分喜欢的书,书名是《完全自杀手册》。我想不出可以结束生命的方法,但我可以学习。

“书丢了。”太宰冷漠地说,仿佛曾经将手册视为人间宝藏的不是他一样。

“太宰丢在哪里呢?”我企图寻找到那本书的一丝线索。

“随手扔海里了吧。织田作,你找不到的。”太宰的语气更冷了。

“可惜。”太宰说我找不到,那就是找不到了。好可惜,我有些失落。

“忘记那本书,织田作我们来聊些有趣的事情吧。”

“好。”

太宰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他给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离开了黑手党的太宰活泼了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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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太宰站在太宰旁边,安静而悲伤地望着我,他手上的红色绷带是那样刺眼,他在无声哭泣。我抛弃了他,我把他一个人丢弃在那个绝望的世界。

太宰,我的太宰,你有没有在光明的地方健康成长?你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比我高?你是不是还经常受伤,会不会饿肚子?你有没有找到喜欢的女孩或者男孩?

太宰发觉了我的走神,他问我看到的东西,我如实回答,“看见了太宰。”

太宰问我,他和那个太宰我更喜欢谁。我不假思索回答:“最喜欢太宰。”

太宰发觉我的小花招,他有点不高兴,鼓起脸颊问我,“我和乱步,织田作更喜欢谁?”

这题我会。首先不能慌、心跳不能乱,其次要真诚回视他、不能逃避,最后认真告诉他答案。

“太宰。”

绝对不能回答「两个都喜欢」,他会生气的。至于答案是「太宰」还是「乱步」,那就取决于谁不在场。如果两个都在场,那就祸水东引,反正不可以正面回答,不然这两只猫猫会闹翻天的。

太宰害羞了,真可爱。我摸摸太宰毛绒绒的小脑袋,用天衣无缝在空中画了个大螃蟹,奖励给努力哄我开心的可爱太宰。

太宰很开心,他缠着我要玩天衣无缝。我凝视他的指尖,他在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异能力印记,太宰画好一幅画,兴致勃勃地展示给我看。

“很别致的画。”我贫瘠的脑袋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画中的人物比我幻觉中的恶鬼更可怕,啊,我噩梦中的素材可能会更新,真是别致的画作。

太宰显然更兴奋了,他创作了更多作品,小小的病房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生物,我和太宰两个人类在这群别致的生物中反而成为了两个正常的「异类」。

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再看见幻觉了,太宰创造的生物要比他们可怕得多。我揉揉额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意外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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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书】吗?那是一本能将写在上面的内容变为现实的、全是白纸的文学书。

这个世界就是【书】中的一页,一旦这页被其他内容覆盖或者被人抹去,这个世界会如同泡沫般消失。

我很幸运,遇见了来自更高次元的转生者,那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会帮助我的。

“世界重启,江户川叔叔阿姨和孩子们都会复活吗?”那个孩子问我。

「是的。世界法则修补,时间线会重回世界诞生的那一刻。」

“仅有名字是不够的,灵魂也一同拿走吧。完善法则,建立轮回,你会成为完整的世界。”

「你有什么愿望吗?」

那个孩子闭上空洞的眼睛,向我许下愿望,“让织田作之助永远消失。”

我用那个孩子的真名完善法则,我用那个孩子的一半灵魂建立轮回,自此我成为独立完整的世界。

世界重启,一切回到原点。

我赐予那个孩子祝福,加固那个孩子的「缘线」,希望有人能拉住那个孩子。

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迟到了。

森鸥外,他拉住了那个孩子,也将那个孩子推向更深的绝望。

我放弃了,那个孩子太过于绝望,我不忍心再伤害他。

「斩缘」——这是我与【书】共同的决定。

如果那个孩子依然选择死亡,我会斩断他与横滨所有人的「缘」。那个孩子会远离横滨的纷扰,在东京平静地生活,做个普通而幸福的平凡人。

织田作之助会彻底地消失在文野世界。

太宰治会永远失去他的织田作。

江户川乱步再也见不到他的哥哥。

无论多少轮回,他与他们都再也无法相遇。

嘘,不要吵醒这个疲惫的孩子,世界温柔地注视着沉睡的青年。

晚安,织田作。

晚安,我的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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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番外· 无责任小剧场 ————

织田作用天衣无缝画了个大大的圣诞树,送给看文的小可爱们。

织田作: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 关于织田作不为人知的小情报 ————

— 世界没有答应织田作的愿望,他玩了个文字小游戏。

— 织田作用「名字」和「灵魂」拯救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都欠织田作的,包括鬼神。

— 世界与织田作是半身关系,织田作拥有世界的一半权柄【书】。

— 「斩缘」是世界与【书】唯一一次违背织田作的意愿,擅自做下的决定。

「私藏洋装照片」与「偷窥沙雕日常」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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