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梦到了六年前的林太郎,恍如隔世,明明只有短短六年,他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长到他几乎忘记了以前的他是什么模样。

那时红发少年还年少,新一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工藤夫妇出国躲清净,慈祥的阿笠博士肩负起了看管四个熊孩子的重任。

少年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新一、小兰和园子是他的小迷弟,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催更。少年无师自通了睁眼说瞎话的小技能,“我惯用的钢笔丢了”,“辣咖喱太好吃忘记更新了”,“新一的推理太精彩我忘记了”。

阿笠博士偷偷把少年的小理由记录了下来,等着以后少年长大后拿给少年的孩子看,来看看我们的大作家,为了拖稿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少年会夜晚无人的时候,坐在高高屋顶,安静地遥望皎洁的圆月。少年和医生的距离很远,远到近在咫尺他们也从未相遇。少年和医生的距离很近,近到少年回眸就可望见他的医生。

医生给少年送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两个字——横滨。少年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横滨是与繁华京东完全相反,完全由黑暗掌控的城市。

少年找到了他的医生。少年长大了,长高了,医生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少年有些惊奇,从十三岁到十九岁,这是他第一以大人的视角平视医生。

少年新奇地观察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医生,还有,陌生的自己。少年需要学习新的技能,比如管理庞大的黑暗组织,比如处理文件,比如——刑讯,医生要求少年学会它。

“不要。”少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干脆拒绝。

医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在原地转圈,他试图给少年讲道理,“你可以选择不杀死他。情报的获取至关重要,你可以不亲自动手,但一定要掌握它。”

“不要。”

医生来回踱步,最后在少年身边坐下,红色的围巾便垂落在地板之上。少年微低头,歪着脑袋盯着席地而坐的医生。

“我的男孩,为什么不想学刑讯呢?”

“嗯……我也无法不知道,如果非得要一个理由,大概就是我讨厌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对待生命吧。”少年悄悄靠近医生几分,“林太郎,我不要学刑讯。”

医生将手掌放到少年的头顶,少年压低身体,方便医生动作,他期待地望着医生,漂亮的蓝眸中有星光闪烁。医生揉揉了少年柔软的红发,似在安抚可怜兮兮的大猫,他微笑着说:“你必须掌握它。”

医生把少年带到了刑讯室,他握着少年的手掌,就像小时候教他写字那样,握着少年的手划破俘虏的血肉,在俘虏的惨叫和咒骂声中,完美地完成了刑讯课程。

织田作之助眼帘微垂,他杀过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曾经是他的任务目标。他以为他已经麻木了,但他震惊于那样残忍的手段。

“你必须掌握它”,那是织田作之助第一刑讯俘虏,也是他第一次觉得人类的生命如此可笑。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刑架上的人是俘虏,还是他自己。

少年还是学会并熟练地掌握了刑讯技巧,在无数场特训之后。少年闷闷不乐地躲在黑暗里,他也不敢离开医生,医生的处境很危险,每天都要接待好几波刺杀者。

医生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哄生气的孩子,想来想去想到了太宰治,便笑着对生闷气的少年说:“嘛,我捡到了一个很聪明的少年。要和他一起玩吗?”

“是经常来首领室的那个孩子吗?”

“太宰治。如果是你的话,很容易就能搞定他。”

织田作之助轻轻微笑,故意碰瓷的太宰好可爱,竟然还在他身上装监听器,如果不是不能带进首领室的话,他也不介意一直带着太宰的监听器。

还有那个失职的情报员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知道很多他原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大部分是天衣无缝告诉他的,小部分是预知能力者的直觉告诉他的。

织田作之助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第一次见到安吾的时候就知道了安吾的卧底身份,也知晓了他从医生那里要来的承诺是为谁而留。

少年离不开医生,他是需要爱才能活下去的可悲之人。除了他的医生,还有沉睡的剑客,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人爱他。

少年是个胆小鬼,他于废弃战场之上渴求着一个答案。织田作之助是个胆小鬼,他不敢询问医生丢弃他的原因。

就这样吧,少年对自己说。就这样吧,织田作之助对自己说。

「你应该长大了。」织田作之助对少年说。

「你应该懂事了。」织田作之助对少年说。

红发少年身穿军装,安静地望着他。黑发少女单手叉腰,傲娇的望着他。少年少女们在废旧战场之上,与织田作之助挥手告别。

织田作之助和少年和解了。从十三岁到二十五岁,他也应该长大了,也应该懂事了。

“是想到什么好事情了吗?笑得如此开心。”森鸥外给青年的手腕更换药物,费奥多尔竟然没下很重的手,只是让青年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织田作之助直勾勾地盯着医生看,像是不认识眼前的陌生医生似的。森鸥外包扎好两只熊掌,赏了青年一个大大的脑瓜崩,“视力恢复了?那我有没有变更加帅气迷人?”

织田作之助用手背揉了揉脑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看了眼医生的腰间,空空如也,原本应挂在医生腰间的打刀无影无踪了,“左文字呢?”

医生斜睨一眼眼中只有那把刀的青年,笑眯眯地说,“送回博物馆了,文物就应该上交给国家嘛。”

织田作之助背过身,并用两只熊掌夹住被子,贴心地给自己盖好被子,留给医生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森鸥外也不恼,更没有安抚生闷气的小家伙,慢条斯理地收拾医用器具,提着医药箱离开医疗室。

织田作之助听见关门声,起身瞪着关闭的大门。可恶,我的刀!原本以为林太郎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林太郎才是危险本身。

魏尔伦站在窗前,盯着挂在自家房檐上的红色大鸟,满脸写着不高兴。先是梦野久作那个熊孩子,现在是这个更加不省心的大龄熊孩子,别来打扰他和兰堂的二人世界啊!

织田作之助收起天衣无缝构建的异能翅膀,和面色不善的魏尔伦先生面对面而坐,乖巧地等待在厨房忙碌的兰堂。

兰堂恼怒地斥责青年,“伤还没好,怎么能乱跑呢。”

“我要找我的刀。”织田作之助委屈地回答,首领把他的刀扔了,他得把他的刀找回来。

兰堂摸摸青年缠满绷带的猪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心疼,首领就会折腾织田,“你要去武装侦探社吗?用完晚饭再去吧。”

“咳。”魏尔伦轻咳,提醒某位不速之客快滚。

织田作·电灯泡·之助十分自觉地拒绝了邀请,“不了,我和太宰有约了。”

流光在青年的控制下重新聚集,带着青年飞往远方。兰堂目送红色大鸟离去,直到红色大鸟变成黑点,完全消失在天际。

“保尔,生病了就吃药。”兰堂转过身,对心虚的魏尔伦冷冷地说。

“啊……那个……兰堂,”魏尔伦悄悄伸出咸猪手,试探性拉上了长发美人柔软的大手,欧耶,兰堂没甩开,“那个……好不容易中也不在……”

至于帽子先生乘着重力使不在,欲对长发美人行何种不可说的旖旎之事,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中岛敦大开眼界,原来空间异能力是这样玩的啊!国木田独步淡定地捏断了钢笔,小师弟,你这不是异能力,是在借着异能力的名义施展魔法吧!

江户川乱步背生漂亮的天使羽翼,如真正的飞鸟,自由地翱翔在未来的天空之中,冲破白云,飞到更高更远的天际,突然一个转身便向地面俯冲而下,在接近红发青年的一刹那,像羽毛一样轻盈地飘落。

织田作之助张开怀抱,拥住投还送抱的乱步小天使,笑着询问:“好玩吗?”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又摇摇头,“好高,要无法呼吸了。作之助,还要玩。”

太宰治爬上了青年的背,不满地抱怨,“织田作,到我了。”

“乱步大人还没玩够!”

“我不管,说好一人一次的!”

织田作之助吐了口气,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能不能下来再吵,好重啊。”

国木田独步一脚把太宰治从小师弟背上踹了下去,然后和小师弟一起温柔地诱哄耍赖的名侦探。

太宰治拍拍衣物上的鞋印,对观战的中岛敦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笑容,吓得小老虎一个哆嗦。

“嘛,国木田,你看这是什么?”

国木田独步不耐烦地扭头,绷带精又闹什么幺蛾……我的笔记本,混蛋,那是我的理想,那是我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限量版笔记本啊!

笔记本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在国木田和织田作之助的注视下消失在不知名远处。

“不小心手滑了,国木田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风扬起青年沙色风衣,波洛领结上的鸢色宝石倒映着夕阳的余晖,黑发青年在微风中静静微笑。谁也不忍心责怪如此俊美无害的青年,如果忽略青年眼底那粘稠的恶意的话。

“混蛋!哒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