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坐拥三宫六院,另有皇庄金屋藏娇还不够,还要乘舆微行,到汴京繁复之地纵情声色。

真个就像老话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况且这等场合的女子,纵是技艺再高,再有才华,又有多少人能拒绝当今天子。

轻车小辇,自宣德门,转曲院街,入小甜水巷,春满楼,寻宠艳盖京华的名妓白雨柔。

这是一个月夜。

月色皎好。

温柔的夜。

这是个适宜诗人吟咏、骚人饮酒、美人唱歌、情人心动的时刻。

好风如水,欲眠的花儿会很美,柳枝的轻曳会很伶仃,没有爱恋的人会觉得这一晚特别寂寞。

每座楼头都有窗。

窗里都透着灯影。

灯影下晃着倩影。

这么一个优美的晚上,确是适合对酒当歌,与美人作伴,花前月下,缱绻缠绵。

行动虽是隐秘,但也是带了数名护卫,何公公自然做了乔装易容,作了一身文士打扮,还黏上了胡子,伴在车侧。

他的弟子挽歌倒没有跟随,才新学他那一脉的武艺不久,离出师还早得很。

用何公公的话来说,还难当大任。

寻常富户人家,哪个没有点门客护院,看着也不打眼。

却在进入小甜水巷之际,偏就出了岔子。

京城不比郡县,只要未至深夜,仍是灯火通明,行人熙攘拥挤,街巷繁华。

马车行进自然不会太快。

忽地就听响起了一声呼喝,“扯呼!”

“扯呼”是江湖上的暗语,也是绿林道上常用的黑话,就是“撤走”的意思。

如今却正好相反。

这声“扯呼”一高扬而起,让行人都为之一愕。

暗器就出现了。

漫天漫地的暗器,四面八方的攻向马车及周遭护卫所在。

面对暗器,何公公只是抬手虚按,虚空中“咚”的一响,余韵不绝。

就如是一个巨大的铜钟,被轰然撞响。

满空飞袭来的暗器,还没至马车前,就像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障壁。

音波构成的屏障。

登时在空中一凝。

但,没有纷纷下坠。

反是轰然爆发,满目所及,都是重重爆开的火球硝烟。

便连细小无比的暗器都是火器。

爆炸形成的冲击波与气浪分袭四下。

何公公不能容爆炸损及小辇,更不忍无辜的游人百姓因此遭难。

瞬即运起了无上玄功,双掌疾挥,声息像一下全被吸收,出现了一片空洞。

漫天炽烈的火焰皆在他双掌引动下,聚合。

巷子里的游人乍遇惊变,哀号呼叫,走避不及,何公公虽是反应神速,但被气浪冲倒的人数不胜数,哀嚎声不绝,伤者难计。

潜藏的刺客得势不饶人,更多,更密集,更快疾的无数火器袭向了何公公。

霎时间,何公公就被淹没进了一片乌黑浓重的硝烟中,团团滚滚的浓烟里,火光不住绽放暴裂。

几在同时,数十道身影,自街巷各个角落扑了出来,各提兵刃直掠小辇。

“杀了狗皇帝!”

呼喝声中,四面八方都是暗器激射。

除却火器,各式各样的暗器都有,犹如满空飞蝗。

各式各样的手法都来了。

有的先窜上天,才朝下洒落;有的先穿人地下,再自侍卫脚前激扬而起,有的更凌空爆开,射出了无数细针……

打向小辇的暗器数量之多,手法之精绝,只怕就算蜀中唐门的子弟在场,也只能叹为观止。

何公公心地仁善,又欲救小辇,又欲护住周遭游人,终是不能尽数救护,车旁护卫已是各出兵刃,急作格挡。

滚滚乌黑烟团中,遽地射出了无数条线。

是音波,束音成线,在浓烟映衬下,肉眼可见的音线飚射。

每一条线都带着一种音色。

宫、商、角、徵、羽,交相纷呈,无数清脆的音调,混作一片,在空中重重震**,满空暗器簌簌而下,被纷纷震落。

音线更拦向了扑上前来的一众刺客。

紧要关头,何公公终是放开了对游人百姓的救护,全力护向小辇前方,不使刺客接近。

却在这当口,街边却冲出了一位青年人,挺剑迎向了刺客,口中呼喝,“不许你们伤害皇上!”

一名持刀的刺客忽地叱道,“陈念珠,你这算啥?你身受相爷厚恩,竟敢吃里扒外?”

陈念珠毫不客气的挥出道道剑影,刺了出去,“相爷待我恩重如山,但万岁爷如天如地,天不可欺,地不可弃,欺天遭天谴,弃地无地容,相爷要我死我就往死里去,做牛做马都可以,但杀天子则万万不可、断断不能为!”

一众刺客虽都是好手,但要面对何公公施出的音线攻击,也是有些手忙脚乱。

只能凭着仍是层出不穷的火器,以爆炸的威力阻住何公公不得脱身。

何公公不能不聚合爆裂绽放的火团,否则一旦任其爆开,足以炸碎小辇,更将误伤无数。

柔劲根本无用,那些火器不论触上什么,都是立时爆发。

听得这状似忠肝义胆的陈念珠,愤慨直言的话,音线绕开了他,助他攻敌。

一帮子刺客受阻,离小辇都还有段距离。

更何况,还有在小甜水巷中被气浪震得翻跌,误中了好些暗器的玩家在,他们也反应了过来。

“哔~~~~”

“我去你,哔~~~~”

“哔哔”声中,在街中游玩,摆摊的十数玩家全不顾身上的伤势,扑杀了过去。

管你们要刺杀谁,误伤老子,就是不对!

就在这时,异变又生。

一道剑光自斜刺里飞出。

寒光暴绽。

剑气催人。

雪亮的剑光一起,似才能让人看清持着剑的那个鬼气森森的人。

整个人似与黑暗混为一体,灯火都照不亮他。

剑光一卷,车前的护卫就已惨呼着飞了出去。

寒气浸人的剑光,几是以惊雷疾电之速,投入小辇中。

瞬即,辇前披垂着的明黄布帘在剑光下四分五裂,撕成了粉碎,碎絮溅往四下。

何公公及不及救?

不及!

这一个人,这一把剑,着实来得突兀,出现得诡奇。

抓准了机会。

可,帘后端坐的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抬起了拇指。

不止是伸指迎向了森寒的剑芒。

指端更绽放出了璀璨夺目的幽蓝光芒,不偏不倚的射向了剑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