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对柳黎书的恨意远超众人所想。

他不止希望柳黎书死, 似乎还想把他拉出来千刀万剐,最后再扬了他的骨灰!

夏知意顺着他的怒气帮他平复怒火,而后才慢慢打开话题。

“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朗月出了一口怒气, 看了看他们, 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瘸断的腿, 沉痛地闭上眼眸, 终于还是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清越观掌教鹤机子是个有能耐的人,能窥见天机,能演算天数。

然天机不可泄露, 以肉/体/凡/胎窥探命数有损道行寿命, 不宜常用。

鹤机子不常做此事,只是在遇见有机缘之时才会随手演算一二,还算得上是位闲散道人。

当年他路过此地,遇见柳家兄妹, 得了个机缘, 便随手为他二人算了一卦。

嚣张跋扈的柳黎书身带大劫数, 而乖巧的柳从嘉则为至阴至纯之体。

此二人若不从善, 后果难以想象。

柳从嘉倒不需担忧, 知书达理, 聪明乖巧,生养得很好。

柳黎书倒是叫人头疼。

柳家重男轻女,对柳黎书宠爱过甚, 要什么给什么。

柳氏夫妇对这个儿子更是言听计从,少有教育。

于是柳黎书日渐长大,也日益跋扈, 目中无人。

鹤机子心怀仁慈, 决定将柳黎书带回道观好生教导, 助他清心养性,避离歧途,潜心修道。

他也是想通过此举,尽力化解劫数。

既是小有名气的鹤机子亲自开口,又将事情说得这么严重,柳氏夫妇不敢不信。

千般万般不舍之后,他们只能含泪目送儿子随鹤机子离开。

年幼的柳黎书起先还以为是去道观玩,根本不当一回事。

过了几天才发现自己回不去了,性情由此越发暴躁,在道观里又是吵又是砸。

后来年幼的他还以为是父母嫌弃自己脾气炸,不要自己了,因此一度闹得越发厉害。

鹤机子面对这个熊孩子,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每每他都能将柳黎书稳稳治住,并一次次告诫、教导他控制脾气,教他修道,断尘念。

一来二去,柳黎书对他心生畏惧,不敢在他面前生事。

知道只要乖巧安分便不会被收拾后,他果然老实了很多。

再后来他就安安分分地跟着鹤机子修行,清心养性。

宁静平和的时间就这么在无人搅扰的深山之中,缓慢流逝。

柳黎书也在清越观里出落成一位翩翩少年。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跋扈,就像变了一个人。

知书达理,温雅如风,说话也是温和有礼,令人感觉舒适。

大家都觉得是师父鹤机子教导有方。

鹤机子也对他的改变感到满意,认为孺子可教,于是让他摈弃杂念,忘却凡尘俗世,好好地留在清越观里修道。

大家也愿意同柳黎书来往。

他有一副好相貌,说话又温和有礼,自然多的是人愿意与他交好。

就连山下的小姑娘都能在一眼之后,对他芳心暗许。

渐渐的,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多了起来。

而这些人里,和他熟络亲近的,多半都生得一副好相貌,包括他的师兄朗月。

柳黎书很喜欢和他这位师兄玩。

下雨打雷的时候还会抱着被子来找他,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害怕,想和师兄一起睡。

他从没有多想。

因为柳黎书刚入门的时候,基本都是他这位师兄在照顾他,他以为柳黎书只是把他当哥哥,将对家人的思念都转移给他了。

直到后来他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睡觉就睡觉,干嘛要抱他?

盖被子就盖被子,干嘛要盖同一张?

喝水就喝水,干嘛偏要喝他的那一杯?

说话就说话,干嘛没事就转头对他笑?!

说实在话,他那时候是有点害怕的。

怕师弟动心,怕师弟断袖,怕师弟道心不正。

之后他又发现柳黎书不是只会对他笑。

柳黎书还会对长得好看的小姑娘笑,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

他有一次还看见柳黎书碰人家小姑娘的手了。

不过碰到之后又立马放开了,柳黎书还给对方道歉,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

他态度诚恳,语气温柔,长得又好看,小姑娘面色一红,也就不同他计较了。

他不想捕风捉影,只当是柳黎书不小心,同时又有一点安心。

幸好,男子一事,只是他自己误会了。

再后来,鹤机子出门云游。

他出门云游的时间向来不定,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两三年。

但他说这次会很久,因为要去远方寻一位老友,命他们好好留在观中修行,勿要乱跑。

清越观不大也不是很小。

就鹤机子一人带着他们修行。

他不喜欢吵闹,也觉得没必要将道观修得华丽壮阔,小一点也很好,总之能保证观中弟子们的衣食住行就够了。

他走之后,观中年长的弟子们就会自觉担任其照顾后辈的职责。

他们会守着清越观,一直等到师父回来。

但就是这一次云游,事情发展开始脱轨。

——柳黎书暴露了他的本性。

朗月亲眼目睹他亲了观中貌美秀气的小师弟,哄骗小师弟与他同榻而眠。

只是被他发现了,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做。

被发现之后,柳黎书当即找到朗月,声泪俱下地认错,求他不要告诉师父。

他说他只是一时糊涂。

他说他情窦初开,尚不明该如何控制。

他字字句句都在推脱,都在表明自己少不经事,渴望再有一个机会,渴望师兄可以相信他。

“当初师父带我回来,给了我那么多个机会,我也好好改正了。

“今时今日,师兄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为何不相信我仍旧能够改正?”

柳黎书目光哀哀,语调诚挚。

朗月想起他从前点滴变化,又念在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心一软便答应此事作罢。

“日后不要再犯,你来此处就该摒弃杂念,潜心修道。

“**之事,不要再想。”

柳黎书破涕为笑,连声应好,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老实安分的好师弟。

朗月以为他改正了。

殊不知在他心里,正在酝酿一场阴谋。

柳黎书不想再在这个破地方待下去了。

他想回家,想重新成为自由自在,备受宠爱的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不是日日坐在这里念着些枯燥的经书!

还要望着那一张张花容月貌,碰不得,摸不得!

他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他根本就不想出家!!!

是的,他根本就没有变过。

温文尔雅只是他在成长过程中学会的最好伪装。

因为他发现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鹤机子收拾,并会让别人相信他善良,认为他是个好人,从而喜欢上他。

如今他长大了,他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可他又怕自己逃跑后,会被鹤机子抓回来。

鹤机子从不允许他离开清越观——鹤机子要他修一辈子的道!!!

他受不了,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无比歹毒的方法——

他要烧了清越观,制造一场充满阴谋的意外!

烧了这里,再离开这里回到父母身边。

如果有人问起,他就说他不知道,不是他干的,是怨恨鹤机子的人做的,他也是死里逃生!

如果鹤机子来找他,他还可以说,他死里逃生,醒悟许多,此生只想留在父母身边尽孝道,哪也不去。

凭他如今的好模样,他父母定然更舍不得放他走。

道观里的人命?

他不在乎。

他在乎不起来。

阻碍他离开的都是绊脚石,几块石头是不值得人同情的。

于是在鹤机子走后,一场熊熊燃烧的火光席卷了清越观。

观中弟子逃的逃,伤的伤,死的死。

冲天烈光中,这个清净宁和的地方被阴谋毁得一干二净,惨不忍睹。

而朗月意外逃过一劫,不仅如此,他还找到了纵火凶手——柳黎书。

然而柳黎书的狡猾远超他人想象。

纯良只是他的面具,藏在面具之后的,是深不可量,十恶不赦的恶魔。

他们对峙,争执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最后,他亲手将自己的师兄,推下了悬崖。

朗月死死扒着石块,整个身子在这山崖上摇摇欲坠。

他看见他的师弟蹲下身来,轻轻抓住他的手,喊了他一声:“师兄。”

朗月满目错愕地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黎书得逞了也自由了,气焰更是嚣张。

他看着眼前的同门就像在看一个死人,死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

于是他一边看着他能撑多久,一边慷慨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朗月听得一阵心惊。

该从这里摔下去的人分明是他这个恶魔!

柳黎书含笑看着他,不轻不重地握住他苦苦支撑到渗出血色的手,语气温温和和的:“师兄,我喜欢你这张脸,也喜欢你这个人。

“可惜,你不喜欢我……而且知道的太多了。”

说完,他松开他的手,斩断他的生机,眼睁睁看着他坠下悬崖。

多年同门情谊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他就是劫数,是每一个人的劫数。

而他没料到的是,朗月没有死,还被好心人救了,但是摔断了一条腿。

数月之后,朗月辞别恩人,一瘸一拐地回到清越观。

原本和睦的小道观已经变得萧索冷清,满目荒芜,再也无人经过。

看着眼前的景象,朗月胸中大恸,跪倒在门口,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他不知道师父在哪里,但他知道他再也没有家了。

都是柳黎书害的……

他恨他,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这个恶魔!!!

于是他跋山涉水,来到此处,就等着有一日,手刃这个恶种!

结果正巧就碰上柳、萧、武三家的事情。

再然后他就亲眼目睹柳黎书被人劫走,还是武家的人。

他数次去武家,结果发现武明衣不仅不见人,还在武府外贴满驱邪符纸。

他知道,武明衣是怕萧矜娘回来报仇。

但苍天有眼,天理昭昭,做恶之人终会有报,他不信武明衣能逍遥一世——还有柳黎书!

只是他不明白武家为什么总是对他找柳黎书一事爱答不理。

可联想到武明衣这个混世魔王的做派,又不是不能理解。

武明衣这人,杀人随心,比柳黎书小时候更嚣张跋扈,做事更没有章法可言。

他不搭理他,怕不是就把他当做一个乞丐、蝼蚁,不屑一顾。

再然后他就遇见了景如玉。

一场交易就此达成。

思绪回归现实,朗月坐在树下为这个故事画了一个句号:“事情就是如此。”

几人听完之后,无不毛骨悚然。

柳黎书这个人和武明衣根本没有差别!

他们都视人命如草芥,阻碍他们的都会被无情抛弃,不讲恩义,根本就是天生恶种!

他们明白了,在这个副本内恐怖的根本不是鬼王,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