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接过季明伦递来的水饺,苏砚侧身让他进来,他说不进去了,晚上有资料要查。

苏砚并不知道江凛已经回来的事,被饺子的香味勾得饥肠辘辘了,跟他道了声谢便关门进去吃了。季明伦回到自己那边,看见江凛没有动桌上的虾饺,连鸡蛋都是刚才剥了一半的样子,正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

那道眼神一递过来,季明伦就明白江凛想问什么。

在两人没闹翻之前,这样的默契是种享受,可惜到了今时今日,这种默契能带来的只有尴尬。

回到厨房,电压力锅的屏幕显示小米粥好了。季明伦打开盖子,将锅里喷香软糯的粥舀出来,放到江凛手边说:“我用一下电脑,等你吃完了我叫车。”

他仍是那种不咸不淡的口吻,与刚才聊电话的感觉判若两人。想着从猫眼里远远看到的画面,江凛忍不住问:“你和邻居关系很好?”

“是挺好的,”季明伦一点犹豫的态度都没有,“他很可爱,性格也直率,有什么话从不藏着。”

没想过季明伦会这么直白地承认与别人关系好,还夸对方可爱,江凛努力克制着情绪,把想问的话先问完。

“那你现在喜欢的是他?”

季明伦站的位置恰好挡住客厅中间的几何水晶灯,许是逆着光的缘故,他垂眸望过来时,眼里的情绪格外冰冷。

江凛被他看得心脏都紧缩了下,随后就听见他说:“我现在喜欢谁和你没关系吧。”

主卧的关门声从不远处传来,江凛盯着脚下反光的大理石地面,即便客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也久久地回不过神。

在回国之前,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万一季明伦喜欢上别人了,他该不该放弃的问题。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盘踞了许久,也煎熬了许久,直到回国的机票都买好了还没有下决定。

其实回头想想,他也不太理解自己对季明伦的感觉为何会转变那么快。仅仅只是几个月而已,就能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回去,想确认那个人对他的感情有没有变,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成为那种关系。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季明伦有那种感觉的,就要回到半年以前了。

那时他刚搬新的宿舍,认识了现在的合租室友陆喆。

陆喆是中国香港人,个性很开朗,跟谁都容易自来熟,就算是他这种不擅长社交的类型沟通起来也无障碍。

一开始他只拿陆喆当普通室友,后来渐渐发现了不对劲。比如陆喆身边都是些举止暧昧的男性,去夜场玩会化妆,网购的衣服里还有黑色的蕾丝小裙子和长筒袜。而他真正发现陆喆的性取向,则是在一次他借学习资料的时候,陆喆给他一个U盘,等他回去一看,U盘里除了资料外还有一个放了十几G小电影的文件夹。

他以为这些是**,还在惊叹陆喆怎么会有这么多,结果等他随手点开一部,看清内容竟然两个男人激烈的动作戏以后,立刻点了关闭键。

那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去厨房倒冷水喝,心情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反而在脑中一遍遍上演着刚才看到的画面,继而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分别了半年之久,因为喜欢他而被他拉黑,不再联系的好朋友。

刚到洛杉矶的头三个月,他非常不适应。一来是这里的教学模式和生活习性与国内完全不同,就算他在语言方面没有障碍也很难立刻就习惯。二来是那时他和季明伦才闹翻,平时就没什么朋友的他到了这里遇到的困难都得自己解决,无人倾诉的困境更加深了在异乡的孤立无助。

在最艰难的时期,他仍要逼迫自己不能像过往依赖季明伦那样去找那个人,他甚至不能去想,更不能回忆那个导致他们决裂的夜晚。可他越不想,身体就越是要作对,经常会在梦里梦到又和季明伦接吻了,每一次的姿势都不一样,引出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控制不了这种梦,更解释不了这种冲动的行为,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转变过大带来的后遗症,慢慢会好的。直到这次发现陆喆的性取向,还有那么多关于男人之间怎么做的电影。

在厨房待了二十几分钟,他回到房间,将那个小电影文件夹复制到自己的电脑硬盘中。等到了半夜,他戴上耳机锁好房门,悄悄看完了开头两部。

那晚他失眠到了天亮,不只是因为过强的视觉冲击,更是因为他竟然真的看完了,而且没有预料中的反感与恶心。

在季明伦对他告白之前,他一直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但他也确实和季明伦一样,不曾对任何女生心动过。从青春期第一次在季明伦的**遗精,被季明伦发现了,到后来他们互相讨论手指的动作,再到变声期来临。

他的整个性启蒙过程都有季明伦的参与,可他们的友情太像亲情,他压根没往不可能的方向去想。直到季明伦突然告白,毫无准备的他被吓得狼狈逃跑,似乎除了躲避这一条路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虾饺在不知不觉间放凉了,江凛收回思绪,用筷子夹了一颗塞进嘴里,咽下后再用勺子舀小米粥,送到嘴边时温度刚好,眼眶却像被烫到一样忽然热了起来。

眼前转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每一幕都是他曾在这个家里发生过的事,每一帧都有季明伦的身影。而他也终于在这些回忆里发现,曾经的季明伦很喜欢对他笑,那时的温柔与体贴也只给他一个人。

把没有味道的小米粥吃完,江凛将碗底刮到一粒米都不剩。虾饺和水煮蛋也吃光了,连已经冷掉的牛奶都被他喝下去。

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他刚洗了一把勺子就听到卧室门被打开了。

没有回头去看,他专注着清洗的动作,直到脚步声来到身边,一只手关掉水龙头的阀门,季明伦说:“放着就行,你把药吃了,我叫车。”

江凛点了点头,这次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拿起刚洗好的玻璃杯去倒水,接着到茶几旁拿出包里的药,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季明伦在手机上输入地址,点了叫车服务,随即听到语音提示有司机接单了,正在赶来。

江凛放下背包,说:“能不能找两个袋子给我?我装脏衣服。”

浴室就有专门装衣服的束口袋,季明伦走进去,从墙上的柜子里拿了两个,看江凛走到脏衣篓前,先是拿起白格子棉布衬衣叠好,接着是中间的墨绿色平角**,最后拿起米色的五分裤。

把裤子对折,江凛正要装进袋子里就听见季明伦问他:“你没穿**?”

垂下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江凛说:“脏了不想穿。”

视线落在江凛下身宽松的黑色运动裤上,季明伦完全没想到江凛现在变得这么大胆了。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拿一条自己的新**给江凛时,手机传来震动提示,APP显示司机距离他0.6公里,并且发了一条在线消息,询问他是否能及时到达上车点。

江凛已经把脏衣服都装好了,也没有再看季明伦,转身走了出去。

目光再次扫过江凛的一双长腿,季明伦按下订单取消键,出来看到江凛背上包正在换鞋,便跟过来,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说:“我送你回去。”

他没去看江凛的脸,在说话时就低头穿鞋了,穿好后绕开江凛去开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反光的轿厢壁照出彼此的模样。季明伦拿出手机看,江凛则盯着轿厢壁上的他,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有电梯发动机在运转的声音。

气氛过于安静了,不过没人觉得尴尬,尤其是江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明伦,脑海中只有一个猜想:季明伦明明叫了车,为什么又要送他了?

这附近是市中心地带,就算现在临近半夜,季明伦应该不会担心他一个男的打车不安全,除非是——

季明伦在介意他没穿**?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电梯门便打开了。季明伦先跨出去,江凛跟在他身后,等到坐进车里,季明伦问道:“你的车还停在栈道?”

“嗯,”江凛扣好安全带,看着他说,“胃还是有点难受,不想开了。”

没去接江凛的视线,他驶出小区后拐上主路,往右边的方向开去。

从他家到江凛家有20多分钟车程,以往这条路线是他走过次数最多,也是最熟悉的一段路。自从两人闹翻以后,他就再也没开过这条路线,每次要经过江凛家都会选择绕着走。因而今晚的这一趟又让他有了错觉,仿佛他俩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江凛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在他的副驾位,他们就算长时间不说话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橙黄色的路灯在道路两旁依次铺开,昏暗的夜色被驱散。这条限速60码的道路两头都很宽敞,季明伦却只开到了45码。灯光在他的脸上快速闪过,明明灭灭的光线同样照不清江凛的面容,但是季明伦能感觉到江凛在看他。

那道视线直接得根本不作掩饰,也不知道是觉得他不会发现,还是希望他能发现。

纷杂的思绪填满了大脑,注意力渐渐被分散了,要不是江凛忽然拽他一下,他都没发现差点要闯红灯了。

江凛没有问他为什么走神,不过那一下拉扯后,江凛的手掌搭在他的右手臂弯间,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收回去。

车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江凛的手心不热,指尖也没什么温度。季明伦忍了一会儿,借着调小空调风的动作把手臂收回来。

后半程江凛都没再动过,直到一个红灯停下,季明伦扫他一眼,才发现他歪靠着头枕像是睡着了。

视线从他微微卷翘的睫毛滑到了秀气的鼻梁上,再到那双颜色偏淡,线条很好看的薄唇中间,那一晚的记忆与触感又唤醒了身体的感觉。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也是彼此的初吻。而在真正亲到江凛之前,季明伦看过不少理论知识,也装腔作势地和一些朋友交流过所谓的“经验”,可惜再多的理论一旦摆到实践面前都是零,否则他也不会被一个吻就刺激得失控了,竟然还想跟江凛做下去。

被后车的喇叭声唤回了思绪,剩下的一段路他什么都没再想,等开进江凛住的小区,停到那栋再熟悉不过的楼前面,他熄了火,转头叫醒江凛。

江凛睡得不算熟,但在睁开眼时能看出明显的疲倦感。看清已经到了家楼下,他解开安全带,对季明伦说:“今天麻烦你了。”

季明伦的半边脸隐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语气很淡地回答道:“没事。”

手指捏着松开的安全带,江凛垂下眼眸,视线聚焦在腿间的运动裤花纹上。他没有开门下车的意思,季明伦也没催促,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轻声问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觉得好看的话多投点海星叭~(伸出江凛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