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故事里,贫苦人家相依为命的兄妹被恶毒的继母带到黑暗的森林中,将他们遗弃在那里。聪明的哥哥为了能找到回家的路,一路上偷偷洒下面包屑作为标记。

虽然故事里,面包屑被森林里的小鸟给吃掉了,但迷宫里除了人类之外没有其他生物,所以齐哲这个办法是完全可行的。

正说着,门外又响起了那诡异瘆人的脚步声,木车轮碾过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声,仿佛鬼魂在用指甲刮挠着棺材板。

齐哲沉着的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低声道:“我要开门了。”

时望喉咙干涩,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他其实挺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做管理员的时候,鬼魂就是非常少见稀有的,在他们部门基本上都属于纸上谈兵的东西。不管嘴上说什么要是真有鬼一定要抓来研究研究,但真要见到了还是会被吓得吱哇乱叫,就好比那什么叶公好龙。

齐哲看出了他的紧张,好心的道:“你们两个留在屋里,我一个人去就行。”

他这么一说,时望又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掀开被子,“不不不,我跟你一起去。”

陆余星笑道:“对嘛,再怎么说咱们有三个人,不是有个成语叫三人成虎吗,三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就跟老虎一样厉害,还怕什么鬼。”

时望:“……你先好好学习一下成语词典吧。”

齐哲慢慢拉开了门,一阵阴森的过堂风顿时吹了进来,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了几度,那些脚步声与车轮声愈发清晰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悠长飘渺的婚嫁叫唱,又好像就响在耳边一般。

时望小心的跟在齐哲后面出去,后背紧紧贴着墙壁。

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支出嫁的车队就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穿行而过,挨得极近,那些举着大红色喜牌、身上挂着锣鼓与绸花的“人”几乎是挨着时望过去的。

正如他昨晚用手机拍到的那样,这些人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两腿僵直,膝盖不会打弯,直愣愣的,肩膀一高一低的往前走。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奇怪,脸部的五官更是令人觉得很不舒服,黑洞洞的眼珠子瞪着,眨也不眨一下。脸色惨白,但双颊又红通通一片,像是涂了滑稽的脂粉。

光线很暗,时望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顿时感觉毛骨悚然——这些所谓的送亲的随从,根本都是棺材铺子里的纸人!

陆余星走到时望身边,手指着一个方向,声音也有些低颤:“小时,你看队伍后面。”

时望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队伍中间有一辆牛车,车上竟然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上面还贴着一张红色的福字剪纸,明明是喜庆的东西,可放在这种东西上面,便令人寒毛倒竖。

一只脖子上挂着红绸缎的公鸡立在棺材上,牛车后面,四个纸人抬着一顶花轿,晃晃悠悠的走在队伍末尾。

经过他们身边时,时望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细碎模糊的哭声。

“阴婚现在经常被用在恐怖电影或小说里,已经成了一个常见的题材。”

不知何时,容屿已经出现在时望的身边,冷不丁的开口,“不过在很多年前,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让死人和活人结婚,你看,人类就是这样愚昧的生物。”

时望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算是看出来了,无论谈到什么,容屿都能抓住机会踩人类一脚,最丧心病狂的黑粉都没他这么敬业。

当然时望无法否认人类确实有过一段封建愚昧的时期,他每天在办公室里亲眼目睹的,单论女性被迫害的这一方面,不只是阴婚,还有类似于裹脚、束腰、典妻等等,但人类文明是一点一点发展的,就像谁也不能要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懂得礼义廉耻。

现在那些陋习已经基本上无影无踪,时望不明白为什么容屿偏偏对人类这么苛刻,甚至连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们,直接就要全盘否定。

时望无意识的盯着容屿看,心想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偏偏就有一副铁石心肠呢。

容屿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低头微笑着问:“怎么了?”

时望摇了摇头,慌乱的移开眼,“…没事儿。”

齐哲找准时机,将装满饼干屑的袋子挂在了新娘的轿子下面,袋子上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随着花轿一上一下的颤动,里面的饼干屑也会一点儿一点儿的漏出来,大概每隔两、三米就会掉出来一些。

他向时望招了招手,低声道:“可以回去了。”

当晚无事发生,但时望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想到陆余星的病,一会儿又想到那支诡异的阴婚队伍,躺在**翻来覆去的,噩梦连连。

容屿本身也很忙碌,不能把全部时间都放在时望这边,他本来打算等时望睡着了就走的,但看他这样子,最终还是决定多留一会儿,坐在床边轻轻拍着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哄他睡觉。

这个画面让容屿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哄着时望睡觉,不过那时候时望还非常小,大概也就是上幼稚园的年纪。小孩不记事儿,自然也记不住容屿的脸,也完全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相遇了。

容屿想到这些,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笑意,时望也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皱了皱眉,无意识的将手伸出被子,在床铺上胡乱的摸索。

容屿随手拿了个抱枕塞进他怀里,时望抓到东西了,就显得很安心,也不再闹了,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大天亮,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看见齐哲已经收拾好东西,整装待发了。

时望赶紧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穿好衣服推开门一看,外面灯都亮了,地上零零碎碎的饼干屑一直向前延伸着,标记着出嫁车队的去向。

只是谁也说不准车队去的到底是出口,还是别的什么更加危险的地方,但现在出了跟上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齐哲拔出手枪来,将子弹上膛,沉声道:“走吧。”

齐哲这次赌对了,三人沿着地上的饼干屑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就在时望担心陆余星的身体,想要停下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三人转过一个拐角,面前霍然出现了一座高大的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出口二字。

时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快步走过去,用力拉开大门,走出去之后,外面就跟入口一样,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而不远处有一道普普通通的木门,门外就是当初的办公楼茶水间。

透过房门,他能看到茶水间的桌上放着一杯咖啡,那是陆余星临走时喝剩下的,当然现在已经凉透了。时望刚想过去,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当他看清迷宫大门上的东西时,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一种浓烈的怒气立刻冲了上来。

——那扇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入口。

这一扇门,竟然外面挂的是入口牌,里面挂的是出口牌,他们辛辛苦苦在里面摸索了两天两夜,结果入口和出口根本就是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当他们进入迷宫之后,立刻转身出来,就能赢…

“操!”时望喃凮恨恨的咬住了牙,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手背上几乎绽出青筋。

他们被耍了,完完全全被耍了!谁他妈能想到迷宫的出口就是入口,入口就是出口!

确实,门上挂着指示牌,可是参赛者推开大门进去之后,那扇门板就会和迷宫墙壁靠在一起,遮挡住牌子。游戏时间紧迫,谁会想着去看门后面都有什么啊。

齐哲和陆余星的脸色也很不好,但现在再怎么懊悔也没用了。再者说,他们现在也成功出来了,没有损失什么,而且时望还在赚到了一点儿分数,打破了1分的僵局。

齐哲拍了拍时望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先回去吧。”

时望长长的出了口气,点点头,转身迈过了门槛。

茶水间里还是离开时的样子,陆余星悠悠然的把自己摔在软和的沙发上,揉着老腰叫苦:“不行了不行了,这两天走的路比我这辈子都多,你们谁也别管我,让我瘫会儿。”

时望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他们还没关门,所以外面仍然是白茫茫一片,能看到迷宫入(出)口。

那些饼干屑留在路上,也许会有人沿着它走,但也可能会无视,甚至可能会被破坏,或者走反方向。

时望犹豫了几秒,忽然下定决心,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便利贴和一支中性笔,扭头又回了迷宫。

陆余星猛的弹坐起来,“卧槽你干什么?!”

齐哲立刻跟了上去,仓促的回头道:“他想去给剩下的人做路标,我跟他一起去,你在这儿呆着。”

陆余星连忙站起来,“我也去……”

但他忽然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我在这儿等你们。”

齐哲转身走进了迷宫,陆余星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才慢慢的蹲下身,用手死死按住胃部,痛苦的皱着眉头,无法克制的吐了一大口血。

他闭着眼在地上蹲了几分钟,才慢吞吞的撑着地板站起来,走到吧台旁边,拿出餐巾纸来用水打湿,弯下腰一点儿一点儿的清理地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