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屋?”

齐哲低头看了看显示台上的游戏规则,低声念出了游戏的名字。

这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一个游戏摊位,且时间也不早了,已经快到中午,所以即使这游戏看起来有些怪异,但齐哲还是掀开前面的黑色幕布,走进了这所谓的镜子屋。

顾名思义,屋子里面全都是一人多高的镜子。头顶和脚下同时有照明灯的光束打上来,冷光与暖光相映,在无数的钢化镜中反射,如同流光一般四处逃窜。

镜子摆放的非常巧妙,一个人就映出千千万万的身影,层层叠叠,幽深不可测,看得人眼花缭乱又处处碰壁。

这是非常压抑且奇诡的环境,明明屋里只有一个人,鸦雀无声,却好像周围有无数影子窥探着一般。

齐哲面不改色的向前走着,用手轻轻触摸着旁边的镜子,走得很慢,防止自己偏离方向或撞上镜子。

忽然的,他感觉到一钟非常强烈的违和感,这种感觉让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手放在了腰间的枪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镜子里的东西已经不对了。身边每一面镜子,不论是前面还是旁边的还是身后的,里面的倒影全部都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就算齐哲变了姿势,镜子里面的“齐哲”仍然一动不动,就好像那并不是镜子,而是许许多多与齐哲长得一模一样的鬼魂站在玻璃后面,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齐哲现在很戒备,但并不是说因为这诡异的事感到恐惧,他是个理性到可怕的人,进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遇到怪力乱神的准备。

如果这些“鬼”只是吓人,不会攻击的话,那就算再怎么恐怖,齐哲也完全不在意。他比较担心的是如果这些东西突然钻出镜子发动袭击,在这种狭小的地方该如何防卫。

齐哲严阵以待了半分钟,见镜中人没有攻击的迹象,便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此时,某一面镜子中的“齐哲”忽然开口说话了,他的眼神冰冷森然,死死的盯着齐哲,寒声质问:“你也配当一名军人吗?!”

齐哲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镜中人会说话,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见对方除了开口说话之外,没有其他动作,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镜子人随着他前行的轨迹一个接一个的苏醒,他们用严厉的、冷肃的语气进行着审问,残忍的戳中对方的软肋,用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的挖他的逆鳞,直到鲜血淋漓也不停手。

“三年前的挟持绑架案,你负责狙击手的位置,为什么不瞄得再准一些?为什么没有把犯人一击毙命?为什么让他有开枪反击的机会?!”

“是你的失误,害死了年仅十六岁的人质!”

“你看到死者母亲的泪水了吗?你看到他的父亲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当场痛哭流涕吗?!你有没有参加少年的葬礼,送进焚尸炉里的是一位还没成年的孩子,他本应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但是都葬送在你的扳机里!”

“你对不起这身军装!对不起你的肩章和军衔!对不起你胸前的勋章!你根本不配!”

齐哲的眼神沉了下来,深棕色的眼珠比往常要更加幽深。

如果观察得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他衬衫之下的肌肉线条绷得非常紧,显出一道极度忍耐克己的弧线。

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承认那时因为他的失误导致行动失败,人质死亡。子弹没有击中劫匪的头部,而是打中了左肩,使得人质死于劫匪的枪下。

那天狙击的位置太远,天太黑,风太大,几乎所有天时地利都站在劫匪那边。但齐哲并没有为自己开脱,他担下了这次失败,扛了处分,毫无怨言的承担死者家属的一切情绪反扑,尽管他的上级一再强调这并不是他的错。

齐哲目光一如往常的坚定锐利,他缓缓开口,回答镜中人的诘问。

“2020年三月,我在边境一场突击战中救下三名被困的妇女。”

“2020年九月,我在一场恐怖袭击中击毙贼首,整栋楼人质共68人,存活63人。”

“2021年一月,我带领的小队破获一场连环绑架案,缉拿犯罪分子13人,救下3名人质。”

“这些还只是一部分。”齐哲平静的对上镜中人饱含恶意的视线,“如果我因为三年前那次失误而一蹶不振,放弃自己的军职,那么后面这些人就可能会死。”

齐哲很清楚,脱下这身军装,然后一辈子都在懊悔自责的情绪中度过,这并不是赎罪,而是逃避。

狙击手往往都会有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失误之后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无法再拿起狙击枪。

但事件发生后,齐哲很快就回到了岗位上,他甚至回绝了军医的心理诊疗,把时间都放在训练上。每天额外增加了三小时的训练,经常练枪练到深夜一点,直到无论在什么情况干扰下,他的子弹都能准确的命中靶心。

他这一生都永远怀揣着对那名少年的歉疚,然而这种歉疚会转化成某种积极的力量,附着在子弹之上,打向人民的敌人。

齐哲就是这样的人,他就像一座伫立在礁石上的灯塔,无论海上惊涛骇浪,都不会有任何的迷茫,永远有着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方向,永远站在那里。

镜中人面无表情的冷盯着他,过了许久,他露出厌恶的神色,非常不满的说了一句:“真无趣。”

“真无趣…”

“真无趣……”

周围的镜子里全都传出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渐行渐远,很快,镜子里的人都退去了,齐哲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那些镜子已经恢复了正常,耳边再次安静下来。

看来他们知难而退了,齐哲不会受人蛊惑,单从心理上才说,他几乎是没有破绽的。

但是镜中人很快就找到了新玩具,那是从另一个门进入的陆余星,他在十分钟之前来到镜子屋,和齐哲差不多是同一时间。

不过陆余星可没齐哲那么淡定,鬼都撞到跟前了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别人是生怕见了鬼,齐哲这儿是鬼生怕见了他。

当陆余星余光瞥见左边镜子里的人影竟然正对着他的时候,整个人吓得一激灵,立刻对自己的惊疑进行了一个文明友善的表达:

“卧槽这他妈的是个什么操蛋的鬼玩意儿?!”

镜中人:“……”

陆余星小心翼翼的往后退,没走几步,后背就撞上了另一面镜子。

陆余星迅速的回头一看,只见镜中的自己冷眼看着他,周围所有镜子里的倒影仿佛都有了自己的思想,脑袋都转向陆余星,阴森森的盯着他。

陆余星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尽量不去看那些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鬼影,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冷不丁的,一个居心不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镜中人说:“爸爸死去的那个晚上,你在店里玩得开心吗?”

……陆余星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镜中人,他那张总是悠然自在的脸上此时没有任何表情,几乎是冷若冰霜,“你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调说过话,这是一种强行压制在狂风骤雨之上的平静,底下翻涌着无数疯狂可怕的情绪,正要突破假象奔涌而出。

如果时望看到了,也一定会吓到的,因为陆余星此时的眼睛里,充满了黑色的杀意。

镜中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我在说你啊,你爸爸躺在病**,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你不是在夜店里跟女客人聊天吗?聊得很开心吧?”

陆余星眼里翻腾着黑暗的雾气,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然后你连你爸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是不是?赶到医院的时候人都死了,真是令人伤心啊,不孝子…”

砰!

陆余星狠狠的砸碎了面前的镜子,“我叫你闭嘴!”

破裂成十几块的镜子哗啦啦的落在地上,锋利的玻璃碎片扎破了他的手,鲜血顺着皮肤向下流淌,积汇在指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陆余星觉得眼晕脑胀,他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胸口因为过于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着,头痛欲裂。

脚下的镜子碎片里,每一块都映出了镜中人的影子,他们一同开口,一同蛊惑,一同嘲笑:“所以你才得了跟你爸一样的病,这是报应,报应!”

陆余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气势无端弱了三分,“你别胡说八道…”

“我为什么要胡说呢?我就是你,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镜中人邪恶的笑着,“你快死了,绝症嘛,治不好的,你很快就会变得病怏怏的,你会慢慢走不动,只能躺在**,靠呼吸机和止痛针维持几天生命。”

“你要这么痛苦的死去吗?既然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随着镜中人的话一句一句的说出来,陆余星的心神被搅乱了,眼里的光熄灭了。他仿佛失了力气一般,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右手不受控制地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

他紧紧的捏着,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疼痛却无法唤醒他。

“对嘛,反正你勉强活着也是拖累他们两个,还不如早死了事,很快的,就划一刀的事,然后你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再也不用半夜时被痛醒,还要死死咬着被子忍耐了。”

陆余星受了他的怂恿,两眼无神,像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一般,神志恍惚的抬起手,用力将锋利的碎片向手腕上的血管割去!

镜中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灯光逐渐暗了下去,像是要进行一个死亡的谢幕。

就在此时……

砰!砰!咔啦!

旁边忽然传来几声巨响,有人一脚踹碎了镜子,明亮的光芒瞬间照射了进来。

那个人如同救世主一般蛮横无理又无法拒绝的硬闯进来,一把夺走了陆余星手中的镜子碎片,抓着他的衣领狠狠的把他按在了镜子上。

时望抬手给了他一耳光,厉声道:“你给我醒醒!你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