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屿脸色非常阴沉,他着实没想到时望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承认,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脱离了他的掌控,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为了删除…或者是提取出这些数据,他只能把时望放回游戏中去,而最终的结局也只有两个:

要么时望赢了,激活愿望卡,提取出备份数据,复活67亿的人类。

要么时望输了,愿望卡作废,但因为游戏结束的缘故,灵魂权限也会被打开,容屿就可以删除这些数据。

但不管怎样,容屿被牵制住了,他必须给时望一个完全公平公正的、参加游戏的机会,而且无法再有任何插手的机会。

因为创世神直接插手游戏会被认定为作弊行为,而灵魂的枷锁是不允许这种偏颇的。

就算容屿用各种阴险的手段让时望输掉,或者是干脆不放他回去,都不会受到枷锁的认可。门不会打开,他照样无法移除那些数据。

容屿沉默了几秒,道:“不能强行突破吗?”

智神小心解释道:“也许是可以,但这就相当于再给他的灵魂来一次强烈的撕扯,他很有可能会无法承受这样的强度,而彻底的……”

后面的话他没说全,但容屿已经明白了,他不可能冒着伤害时望的风险去强行删除数据,时望这次真的是抓住了他唯一的软肋。

容屿慢慢走到床边,向沉睡中的时望伸出手。智神紧张的盯着他,生怕他会对时望不利。

但容屿只是抚摸着他的侧脸,轻声道:“你这次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亲爱的…”

接着他扭过头,脸上又变成了那种冰冰冷冷的样子:“把剩下的游戏设定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长达九十九天的审判日,有着数以万计不同的游戏规则,全部都是智神加班加点熬夜写出来的,容屿粗略的过目了一遍。

游戏难度系数偏大,但也没到会对参赛者赶尽杀绝的地步,如果容屿中途不插手的话,到最后也许还能存活一小部分人,而这一小部分人,除了极少数全凭运气的,剩下就绝对只是齐哲、严霆那种“人中翘楚”。

以时望的实力去估测一下,他能活到最后的概率大概只有5%,就算加上自己之前答应给他的三次复活机会,概率也不会很高。

智神谨慎的道:“所以我建议您在时望养好身体之后,就把他送回岛上去…”

容屿没说话,他确实需要把时望送回去,但在这之前,得让时望重新接受他。

放在牛奶里的安眠药质量非常好,时望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之后也并未感受到任何药物的副作用,对昨晚的事情也毫无察觉。

他用手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但忽然有个人坐到了床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容屿递过去一杯温热的茶,薄瓷茶杯精致而漂亮,与持杯人修长分明的手指十分相映,就好像都市展览馆里高雅的雕塑。

时望大概是刚醒的缘故,脑子还很迟钝,楞楞地盯着容屿的手,好像是被那好看的手型给吸引了,又或者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容屿轻声提醒道:“早上喝点儿茶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知道你不喜欢苦的东西,所以我特意泡了甜口的花果茶。”

时望的视线顺着那只手望上看,最后落在容屿脸上,他怔了一下,随即厌恶的扭开头,语气很不好,“拿开,我不想喝!”

“那我先给你放在这里,你口渴的时候再……”

容屿还没说完,时望心里忽然激发一股莫名的怨气。

“渴”这个简单的字好像刺激到了某种糟糕的回忆,虚无的幻境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沾着清透的茶水伸到眼前,高高在上的诱哄着,命令着,侮辱着…

愤怒!厌恶!耻辱!就像是积怨已久的恶意,瞬间就冲上了心口!

时望抬起手一把打掉了那杯茶,恶狠狠的骂道:“我叫你滚开!你他妈听不懂吗!!”

啪!

茶杯重重的砸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无数陶瓷碎片向四周迸裂,容屿按照他的口味精心泡制的果茶撒了一地,肆意流淌。

“?!”时望猛地从这种情绪中醒过神来,眼睛骤然睁大。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动手了,但下意识觉得会被惩罚,身体本能的向后蜷缩了起来,微微颤抖着,一双眼睛警惕又紧张的盯着容屿,就像是一只咬了人又怕挨打的小狗。

面前这个人很坏,绝对不是善类,时望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之后,会遭到什么样残忍的对待,心里隐隐害怕起来。

但容屿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他似乎是克制着什么,牙关咬紧了一下,几秒之后他便恢复了平日淡淡的样子,沉默着移开视线,屈尊降贵的蹲下身,一一捡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时望立刻就想趁机逃跑,刚要下床,容屿空出一只手来按住了他的膝盖,把他轻轻推回**去。

容屿的嗓音不带什么情绪,“先别下来,小心扎到脚。”

他把地板上的狼籍收拾干净之后,抽出床头的纸巾擦了擦手,又若有若无的看了时望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时望盯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他觉得容屿可能并没有因为自己大不敬的举动而生气,他好像只是有点儿……伤心?

时望搞不懂这个人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明确的告诉他和容屿的关系,但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愿意去相信。

时望起床去洗澡,热气腾腾的水流哗啦啦的浇在后背上,带来一些灼烫的痛感。

他一边挤着沐浴露,一边背对着镜子,扭头去看自己的背部。从水雾袅绕的镜面上,隐约能看到皮肤上纵横交错的鞭痕。

虽然已经很浅了,但仍然能想象到当初粗糙的鞭子是如何撕裂皮肉的,毒蛇撕咬一般的痛楚历历在目。

有几道长长的伤痕从后腰延伸到屁股上,所以他当时是被脱光了衣服打的。

心底那一丝不忍顿时消磨殆尽,时望咬了咬牙,一拳砸在镜子上,“真是个混蛋!”

就算现在再来和他献殷勤又有什么用?像这样凌辱他、虐待他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时望拧转淋浴头,巨大的水流顿时将他笼罩了起来,他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任由自己被有些过大的热水冲刷着,就像是要洗去那个男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不疾不缓,听得出敲门的是个性格稳重的人。

时望以为是容屿去而复返,没打算理他,但紧接着敲门的人说话了,“少爷,我带了早餐过来。”

这个称谓很熟悉,时望马上就想起了他是谁。他关掉热水,扬声道:“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他迅速的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用毛巾潦草的擦了擦头发,穿上宽松的家居服,踩着拖鞋走出去给人开门。

Dean单手端着菜肴丰盛的餐盘,双脚合拢,笔直的站在门口,身上穿着黑白两色的执事服,看起来非常正式。

反观时望就略显潦草了,红褐色的短发被毛巾**的乱七八糟东倒西歪,发梢往下滴着水,在蓝灰色的家居服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椭圆色的水印子。出来的急,脚上的拖鞋好像还穿反了,身后跟着一连串带水的鞋印。

Dean对他懒散的生活作风习以为常,面无波澜的把餐盘递过去,“您的早餐。”

“谢谢,Dean。”时望刚想关门,Dean忽然又道:“很高兴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时望觉得莫名其妙,“我当然记得,你是……”

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记忆中有很多Dean帮他做饭打扫的片段,可Dean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来照顾自己?看他这个穿着打扮,难道是容屿的手下吗?

Dean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提起了别的:“您觉得早上那杯茶味道怎么样?”

时望愣了一下,随即扭开头,生硬的道:“我没喝,洒掉了。”

“那主人应该很伤心吧?”

一提到容屿,时望心里就怪怪的,好像有个带刺的铁球在里面滚,他故意用很冷漠的语调道:“不就是杯茶吗,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少爷。”

Dean严肃的道:“您可能已经忘记了,主人虽然几乎全知全能,却很不擅长厨艺,为了能让您喝到最好喝的茶,他从五点开始就一直在尝试,耗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和无数珍贵的茶叶,他明明可以直接让我来做,但他觉得,亲手泡的茶能更好的表达自己的诚意…”

“所以呢?”时望冷漠的打断他的话,“难道我要因为这小小的施舍而原谅他对我做的一切吗?”

他甚至都想不起来容屿对他做过什么,但那股恨意绝不是假的,他不可能傻到因为一壶茶的恩典就上赶着回到那人的怀里,那太廉价了。

“我无意做他的说客,只是觉得您应该和主人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毕竟您也忘记了很多事情,不是吗?”

“主人现在在三楼的科研室,您用完早餐之后可以去看一看。”

Dean礼貌的躬了躬身,离开了。

时望端着早餐回到卧室,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鬼使神差的,他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定定的看着壁纸上的照片。

这是他和容屿的合照,尽管他完全没有印象了,可是照片的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幸福,幸福到让人嫉妒。

时望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起被子蒙住了头,紧紧的蜷缩起来,让缺氧窒息所造成的乏困感萦绕全身。

他闷闷的道:“好讨厌…”

不是讨厌容屿,而是讨厌自己。

因为在这个时间紧迫的关头,比起快点儿回到岛上,他竟然更迫切的想要弄清楚自己和容屿之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