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来说,学校的医务室并不是一个特别残酷的地方,少年踢球摔伤了膝盖,就来这儿贴个创可贴,女孩子感冒了,来这里拿点儿药,顺便可以偷懒在里间的病**小睡半个小时,逃掉一节枯燥的数学课。

尽管医务室触目所及都是白色,空气中也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但总归是青春校园的一部分,是明朗的、和谐的。

可此时完全不是那样了,视野里除了白色,又新添了大片大片的殷红,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残肢,被蜘蛛刺破的眼珠,空气中的血腥气已经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耳边听到的全是痛苦的呻吟和哀嚎。

医务室作为学校唯一有药品的救护场所,基本上所有的伤者都集中在了这里,也基本上所有幸存者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些伤。

轻点儿还能自己包扎一下,吃些止痛药,那些严重的,比如整条大腿都被咬掉的,内脏破裂大出血的,在没有现代专业医疗的情况下,只能躺在**等死。

时望从抽屉里找到了碘伏和纱布,让齐哲坐在椅子上,把上衣脱了,给他处理伤口。

时望看到他左肩上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很可怖,但大概是齐哲闪避的及时,这伤口并不深,大概两、三厘米,创口也不算太大。

比起这个,齐哲上身的肌肉线条是真好看啊,时望感到万分的羡慕。

“还好不是贯穿伤。”时望用棉球沾着碘伏清理他的创口,这应该挺痛的,不过齐哲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平静的给时望科普:“蜘蛛刺在肩胛骨上,人骨很硬,很难被贯穿,如果你以后遇到危险情况,也要学会运用骨骼保护自己的要害。”

“……齐长官,这种时候就别上课了行不。”时望无奈的给他缠好纱布,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好了,最近几天别碰水。”

陆余星在那边帮一些伤势严重的人包扎伤口,并在药柜里找到对应的药品,和水杯一起递给他们。

时望看他找药的速度挺快,连说明都不用看,不由得好奇道:“你学过医吗?怎么感觉你对药品挺熟悉的。”

难不成现在夜店都开始搞急救培训了?是怕客人蹦迪蹦得太激动,两眼一黑梗过去吗?

陆余星的手顿了一下,低声笑了笑,“久病成医。”

时望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陆余星把一盒药扔到他怀里,“这是消炎药,给齐哲吃两粒,预防一下,真要发起烧来也挺危险的,哦,对了,这药要饭后吃,要不然伤胃。”

时望:“……”

救命关头啊大哥,能先别这么养生了行吗?

小男孩城城吃了一块面包,喝了杯牛奶之后,便安静的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用大人费心,从来没哭过闹过,甚至都没问过自己的爸爸去哪儿了,没人照看他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哑巴小动物似的自己呆着。

时望照顾完齐哲之后,走过去给男孩盖了条毯子,望着他稚嫩的小脸叹了口气。

有件事是他一直回避去想的,那就是但凡活到现在的人,必然都在第一场游戏里杀了人。

时望看向身边的容屿,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个孩子才十岁出头,他到底是怎么……”

容屿笑了笑,“打个比方来说,成年狼为了让幼狼学习捕猎,会故意带一些半死不活的羊羔回来,放到幼狼面前,驱使它们亲口咬死。”

时望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忙不迭的捂住容屿的嘴,“我艹我艹!你别说了,我瘆得慌!”

容屿顺势亲了亲他的手心,宠爱有加的道:“好,你害怕我就不说了。”

旁观人士陆余星在后面挥舞着酒精喷雾,十分不满,“你们小两口能不能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再秀恩爱啊,这儿的病患已经够多了,别再伤上加伤了!”

时望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他连忙把手抽回来,仓促道:“我去食堂给你们带晚饭回来,你吃什么?”

陆余星煞有其事道:“随便来个盖饭,但是一定要给我带个苹果,这样我才能平平安安。”

“……”时望又转向齐哲,“齐长官,你呢?”

“随意,天黑了,你注意安全。”

时望点点头,转身出了医务室的门。

他一走,容屿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很快也离开了。

时望知道容屿大概是回神界了,他最近好像很忙,时望隐约从江成乐那里听到点儿风声,容屿和十位副神似乎在准备开拓08新世界了。

01到07这七个世界已经存在了非常非常长的时间,数量从来没有变化过,而现在容屿忽然要创建第八个平行世界,时望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容屿很可能已经准备丢弃现在这个07世界的人类,在08世界培养新的亚当和夏娃。

时望想起了齐哲,想起了陆余星,想起了他许许多多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朋友们,慢慢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

他绝对不允许那种事发生,人类应该是有希望的,他想守护住这一点儿如同微光一般的希望,哪怕是与自己的恋人为敌。

……

半小时之后,时望就像个给全寝室带饭的苦逼大学生似的,拎着两大兜子盒饭回来了。

他用脚踢开门,重重的把两个袋子往地上一放,用力搓了搓被勒红的掌心,不耐烦的道:“艹,外卖到了,自己来拿!”

陆余星正好给一个胳膊骨折的人固定完夹板,闻声第一个凑了过来,“来了来了,亲爱的,我的平安果呢?”

“哦,没找到苹果。”时望在袋子里翻了翻,拿出个水果递给他,“只找到了个梨,你凑合吃吧。”

“???”陆余星如丧考批,悲痛欲绝,“太不吉利了,小时,我今天吃了这梨,明天可能就会跟你们分离…”

“……爱吃不吃,不吃滚!”

医务室内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过来拿了盒饭,找个地方吃了起来。

但是那些行动不便的人就没办法了,他们连床都下不了,而其他幸存者中的一大部分,只是默默的吃着饭,对那些呻吟与求救熟视无睹,不打算帮忙。

在那场恶战里,面对个人无法招架的困难时,他们才能为了生存而团结在一起,现在危机解除,这种陌生人之间的情谊似乎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但在这种残酷的现实情况下,没办法去指责人们的冷漠,重伤者已经无法给别人提供任何帮助,那他们更没必要去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拖累。

只有极少数人,包括齐哲他们在内,也就那么五、六个,觉得于心不忍,快速的吃完自己的饭之后,便去给那些重伤者喂饭喂水。

时望从袋子里找到一罐八宝粥,倒进碗里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坐到一位六十多岁老人床边的凳子上,轻声问:“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老人头发花白,眼睛浮肿,皱纹里夹杂着苦意,他腰腹上缠绕着很多纱布,但鲜血仍然不断地渗出来。

这个老人被蜘蛛咬穿了腹部,几乎一半的内脏都烂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老人艰难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眼球移到时望的方向,他含混不清的道:“我…还能活吗?”

时望用力握住他的手,“一定可以的,你坚持一下。”

老人牵动嘴角,似乎笑了笑,“那就行…我孙女叫我给她买玩具呢……”

时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人又合上眼,“我困了,睡会儿…小伙子,你好心肠,一会儿叫我起来……”

他说完之后,便睡了过去,过了不到三分钟,时望的手指移到老人的手腕上,已经摸不到他的脉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