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望的脸红了,幸亏卧室的灯已经熄灭,他又背对着容屿,才能隐瞒住这丢人的样子。时望知道自己的手肯定也是热的,脉搏很快,也许容屿已经发觉了他的异样,只是照顾他的面子,没戳穿他。

他努力把那句情话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想要装睡,却又觉得太突兀,只好尝试着转移话题。他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所以…我不是攻吗?”

容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伤及对方的自尊心,他思索了一会儿,才捏着时望的指尖,略显浮夸的称赞道:“宝贝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不愧是你。”

时望:“……”

他还是不死心,心存侥幸且殷切的问:“我不是一直屈居人下吧?我们是互攻,是互攻对吗?”

“嗯……怎么说呢。”容屿沉吟片刻,“我认为性并不是爱情的全部,我们应该以一个包容性的角度去看待它,谁上谁下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两颗相爱的心,只有心与灵魂才是永远平等,不分上下的…”

时望木然道:“说人话。”

容屿:“不是互攻,你是彻头彻尾的受。”

时望立刻扯起被子蒙住了脑袋,把脸埋在了柔软蓬松的枕头里。容屿轻轻拍了拍他,关切的问:“宝贝,你怎么了?”

时望面无表情,“我不活了,我要用被子闷死我自己!”

“……可是宝贝,你盖的是夏凉被啊。”

轻薄透气的那种。

时望:“……”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时望都没有缓过这股劲来。这事儿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一直以来都是很认真的认为自己是攻的,结果一下子告诉他他是个纯受,没有任何的预兆,就像是当了二十多年大老爷们某天忽然来了姨妈一样,这何其的操蛋?

他昏昏沉沉的站在大理石盥洗台前,对着镜子刷牙漱口,镜子里的人一头红褐色的短发乱七八糟的,眼睛很没精神的半睁着,嘴边粘着一点儿白色的牙膏泡沫。

容屿在浴室门口温和的询问:“宝贝,你早餐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要喝牛奶还是茶?”

时望用力闭了闭眼,俯下身往脸上泼了些冷水,困顿的道:“咖啡吧…”

他昨晚没睡好觉,有些失眠了。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与容屿之间的关系,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人。

于公,他们是完全对立的敌人,时望想保全人类,容屿像灭亡人类,这一个无法忽视的巨大矛盾,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容屿之前跟他讲过世界根基被破坏后的严重后果,所以时望明白,容屿的做法虽然过于偏激,但他的出发点也许并不是错的,至少对地球上其它生物不是。

时望在逻辑上可以理解他,但情感却无法接受,所以他从某种方面与容屿敌对了。

但是你看,容屿并没有因为自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就迁怒他,苛待他,而是一直相对公正的让他参与游戏。可时望自认为做不到,他也许会因为同伴的死,人类的灭亡而迁怒于容屿,他并不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这让时望很担心自己会伤害到容屿的心。

于私…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时望现在确实是对容屿有几分心思的。从开始的恐惧,戒备,到现在的试探接近,本能的依赖,也许是失忆前的情感投射,又或许是容屿真的在努力慢慢变好,用温柔与体贴打动他的心。

所以时望才更纠结了,这种亦敌亦友,爱恨交加,相爱相杀的剧情,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今天阳光很好,仆人们在天台的花园里摆了餐桌,时望坐在椅子上,脚边的草地上蹲着一只毛白如雪的兔子,不断的翕动着三瓣嘴,偶尔低头啃两口草,咬一下椅脚。

时望心不在焉的喝着咖啡,容屿细心的用餐刀把黄油抹到切片面包上,递给时望。

他轻笑道:“我记得以前你有段时间经常喝咖啡,还是非常苦的浓缩咖啡。”

“是吗?”时望把面包塞进嘴里,咬了一口,“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们部门很忙,正好副部长的位子空出来了,你大概是想升职吧,所以经常加班到很晚,只能喝咖啡提神。”

时望歪头想了想,“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可惜最后也没评上吧?”

容屿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心虚的事情,紧接着他露出故弄玄虚的笑容,“很高兴看到你的记忆在逐渐复苏。”

“……不是,你别扯开话题。”

时望的眉头皱起来了,他把面包放下,拿起银制的餐叉,阴森森的盯着容屿,“我是真想起这件事来了,当时没评上,是你在背后搞鬼吧?你是有多讨厌我升职啊,不就是会晚下班半小时吗?”

“那可是半个小时啊,宝贝。”容屿悲伤的叹息道:“那是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这时间足够我们看一场美丽的烟火,或者进行一次简短却甜蜜的约会,或者一起泡个温泉,或者让你在**射两……”

时望狠狠的把餐叉仍向容屿的脸,恼羞成怒:“闭嘴!”

容屿轻轻松松的接住飞来的餐叉,从容的放在餐桌上,他低笑道:“这点儿你无法反驳,宝贝,你在那方面确实有些快。”

时望快要气死了,他失忆前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他心里直冒火,费力的转着脑子,想快点儿记起一些其它的东西,好对容屿展开打击报复。

但是他越是努力去想,去回忆,脑子就越乱,最后竟然隐隐作痛起来,并且越来越疼。

时望闷哼了一声,用手按住了额角,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容屿立刻制止他:“好了,不要勉强自己去想以前的事儿,放轻松。”

他走过来,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时望的后背,安抚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头也不痛了。

容屿知道这是刻录数据的副作用,时望的灵魂被那些东西挤占得满满当当,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从前的记忆回来。也许时望偶尔能想起一两件事,但那也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在移除数据之前,时望无法完全恢复记忆。

不过没关系,起点就在脚下,每一秒都是开始,容屿可以从现在慢慢创造自己与时望之间点点滴滴的记忆,与他重新谈一场比之前更好的恋爱。

容屿抚摸着时望的头发,手指向下滑到他的后项,轻柔的捏了几下,他平声静气的道:“宝贝,我们来约法三章吧。”

时望扭过头看他:“什么?”

“我想提前和你做个约定。”容屿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轻缓而认真的说道:“无论游戏最终的结局如何,谁胜谁负,都不许把情绪带到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里来,不能让游戏影响我们的感情。”

“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因为你最后赢了,就迁怒于你,伤害你,我会祝福你的成功,那么你可以向我发誓吗,就算最后人类灭亡,你也不会恨我。”

他的语调非常轻,但落在时望心头,就像是一座山一般沉重。

他张了张嘴,感到非常迷茫,不知道该如何立下誓言,做出承诺。

容屿叹息了一声,“这样吧,我换个问法,如果在07世界的人类和我之间,你必须要永远失去一个,你会选择留下谁?”

时望没有回答,但他脑海中立刻跳出来一个强烈的念头: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失去容屿,这个人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容屿与他心灵相通,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答案。

容屿抬起时望的下巴,俯下身与他接吻。

“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早餐之后,容屿亲自把时望送了回去,临别之前,容屿忽然又握住时望的手腕,手指在他腕表上划了一下,分数立刻从七十变成了六十。

容屿攥起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时望的脸颊,笑道:“这十分我就先替你保管了,不用太感谢我。”

时望撇了撇嘴,“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我付了报酬的。”

容屿忍俊不禁,“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他在时望头发揉了一把,“过去吧,宝贝,我晚上会再来找你。”

他说完之后,便闪身离开了,时望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服,向不远处的旅馆走去。

陆余星和齐哲正在一边做饭,一边商量要不要再给时望打电话,正纠结着,当事人砰的推开门,带着外面的风迈过门槛,二话没说,直接大步走向正在切菜的陆余星,用力的拥抱了他一下。

时望紧紧抱着他,一字一句道:“以后不许再死了,听到没有!”

陆余星眼眶红了,声音沙哑:“小时…”

时望看着他的脸,也被引得有些动容,仿佛有一种无形而强烈的气场,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落泪。

他努力笑了笑,“哭什么啊,不是都好了吗?”

“不是…”陆余星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指向旁边的案板,“我洋葱切多了,中午做洋葱炒肉,你吃不吃?”

时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