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假笑:“先生真是, 不应该先问问四哥伤得怎样,万一断骨伤筋的,再跪上一天, 岂不是要糟?”

谢慎礼顿了顿,仿佛有些懊恼:“是我疏忽了,我这便让人去看看。”

顾馨之:“……”

见他真的召人去东院那边询问, 顾馨之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谢家老四只是挨了一顿打, 除了皮肉伤,并无大碍。

谢慎礼松了口气, 宛若解释般朝顾馨之道:“幸好四哥无甚大碍, 希望他跪一夜, 能知道洁身自好吧。”

顾馨之:“……”她想骂人。

正当时,晚膳送上来了。

她每日理事时,都会把第二日的菜单子拟好, 让厨房可以提前采买、准备食材。今天的晚膳亦然。

冬日天冷,吃炖锅最美。

顾馨之一下午在外头吹冷风,又过了往常用晚膳的点,这会儿确实有那么点饥寒交迫的意思, 看到冒着热气的菜饭,自然食指大动——天大地大, 吃饭最大,什么事都吃了饭再说。

她现在不太待见谢慎礼,加上饿, 便有点埋头苦吃的味道。

谢慎礼一边给她夹菜, 一边温声叮嘱:“慢些, 当心不好克化。”

顾馨之扫他一眼, 不吭声,继续埋头吃。

谢慎礼眉目微敛,掩去眸中闪过的厉芒,继续用膳,还不忘给她夹上两筷子。

少了顾馨之的闲聊,晚膳很快用完了。

屋里少有的安静,连夏至几人都察觉出不妥,收拾东西都下意识放轻手脚,生怕惊扰了两位主子。

谢慎礼面容沉静,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手里端着什么极品好茶,但视线却越过茶盏,落在旁边娇俏夫人身上,一瞬不移。

顾馨之正端着茶发呆,半点都没发现。

收拾好东西的夏至一转身,就看到主子那黑沉沉的盯视,生生打了个激灵。

水菱发现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夏至吓了一跳,连忙轻“嘘”了声,然后摇摇头。

虽然俩人都将动静压得极低,奈何屋里安静,顾馨之听到了,回过神来,看看左右,道:“怎么都不吭声呢?”

谢慎礼放下茶盏,淡声开口:“夫人今日出去,可是遇到什么事?为何回来便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顾馨之哑然,不满道:“我哪里魂不守舍?我这叫思考问题,我是处于沉思状态,你不要随便给我盖帽子。”

还能跟他撒泼,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谢慎礼微微放松些,温声道:“那夫人是在思考何等大事,把为夫弃之不顾?”

顾馨之:“……”她没好气,“我是不让你吃饭还是不给你穿衣了?哪里弃你不顾了?”

谢慎礼:“夫人今日回来,既没有问为夫今日可有忙碌,也没有问为夫今日书房炭火是否足够、有无开窗透气,更没有问为夫明日想吃什么——”

“等下。”顾馨之打断他,“我平时有这么啰嗦吗?”

谢慎礼正色:“这怎么能算啰嗦呢?这是夫人对为夫的拳拳盛意。”

顾馨之:“……好好说话,不要一口一个为夫的。”

谢慎礼微微皱眉:“我是你夫君,为何不能自称为夫。”

顾馨之假笑了下,站起来朝他福了福身,温温柔柔地道:“妾身明白了,妾身往后也会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望夫君多多体谅。”

谢慎礼:“……”

顾馨之抽出帕子,甩了下,掐起嗓子:“或者,夫君喜欢妾身用哪种语调与您说话呢,这般娇滴滴的,夫君爱不爱啊?妾身都可以哦~~~”

谢慎礼:“……”

顾馨之将帕子甩到他脸上,矫揉造作道:“夫君呐,你说句话啊,妾身等着呢~~~”

谢慎礼握住她甩动的手腕,视线扫向目瞪口呆的婢女。

夏至打了个激灵,立马拉住水菱退出去,还贴心地关上门。

顾馨之听到动静回头:“诶?你们怎——你干嘛?”还不忘掐着嗓子。

谢慎礼将人按坐在自己膝上,揽住她,无奈道:“别这样,好好说话。”

顾馨之轻哼一声,掐他胳膊:“是谁先文绉绉,一口一个为夫的?”

谢慎礼好脾气:“我往后改掉。”

顾馨之这才作罢。

谢慎礼问她:“你今日出去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顾馨之迟疑。

谢慎礼语气低柔:“你我夫妻一体,有事我也躲不过去,何不摆出来俩人商量着应付?”

顾馨之:“……”她主要是没过自己那关。

谢慎礼轻抚她后背,若有所思:“是不是与我有关?若是的话,更要与我说道。”

这话是对的。顾馨之踌躇片刻,软了下来:“那我说,你改改?”

话还没说呢,就给他盖棺定论了?谢慎礼哭笑不得:“说说,为夫、咳、我做错了什么?”

顾馨之想了想,扶着他的肩膀,小声道:“人命是宝贵的,若是奴仆做错了什么,发卖了便是了,不要打死人行吗?”

谢慎礼:“……”他顿了顿,语气不变,“为何这般说?”

顾馨之装了半天温柔小意,这会儿压不住了,反手揪住他衣襟,机关木仓似的喷道:“你装什么死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得很溜啊!当着我面说会注意着点,转头就把人打死?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给你赔命?你当你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西北大将军呢?!”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谢慎礼:“……”

顾馨之揪住他衣襟的手晃了晃:“说话啊,你不是很牛的吗?这会儿敢做不敢认了??”

谢慎礼:“……”他拢住衣襟上的爪子,握在手心,问,“你今儿去尽欢了?”

顾馨之挣脱不开,另一手用力戳他肩膀:“怎么?你那酒楼不是交给我了吗?还是你只需我担着名头,这样你就可以在背地里烧杀抢掠、作奸犯科,以后出事了,直接拿我顶罪?!”

……越说越荒谬了。谢慎礼皱眉:“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馨之:“那你瞒着我做什么?我都已经开始考虑往后要怎么和离跑路了!”

“胡说八道!”谢慎礼板起脸斥道。

顾馨之半点不惧他,还去掐他脸:“那你自己老实交代!!”

谢慎礼圈住她胳膊,不让她乱折腾,无奈道:“我是怕吓着你。”

顾馨之没好气:“已经晚了。”

谢慎礼似有些内疚,抚了抚她后背,低声道:“本不想让你知道的。”

顾馨之:“少来,现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慎礼迟疑。

顾馨之眯眼。

谢慎礼当即开口:“此事说来,是我疏忽……”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他毕竟在京中经营不久,这酒楼是他半道盘下来的,是看在这酒楼位于繁华地段,能生钱——这是幕僚告诉他的,他对经济事确实不太懂。

也因此,他把酒楼盘下来后,就买了些擅经营的奴仆去打理,平日也会找擅做账的奴仆盯着账册。几年下来,确实给他赚了不少。

却不想,他这般甩手掌柜的做法,却让那管酒楼的管事滋生了不少心思。贪墨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收受外人的银钱,任由各种势力安插人手,在酒楼里做了许多……下作事,或毁人清白、或伤人性命……

他语焉不详,顾馨之却不傻,自然猜了个七七八八。她震惊:“……直接在咱家酒楼里?”

谢慎礼神色淡淡:“再有熊心豹子胆的,也不敢在天子脚下公然犯事,再者,若是都在酒楼里犯事,酒楼也开不下去。约莫是做了些手脚,让人离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招吧。”

顾馨之依然不敢相信:“真有这么嚣张?”

谢慎礼微微垂眸,掩去眼中冷意,声调不变道:“光是一个酒楼管事,家中就搜出四千多两白银……没记错的话,夫人的家底,尚且不足四千吧。”

顾馨之:“……”说事就说事,拿她家底比较是几个意思?哦不对,重点不在这里。“四千多两……他这几年是害了多少人啊?!——会不会连累我们?”

谢慎礼轻抚她背部:“放心,这事算过去了。”

顾馨之想到那些被打死的人,打了个激灵,问:“不能把人卖得远远的,非要打死吗?”

谢慎礼:“他们犯的事,足以让他们砍头无数次。若只是将其发卖,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受害的人?”

顾馨之:“……”

谢慎礼问她:“或者,你是想移交官府彻查?”他似有些为难,“即便我官居太傅,亦无法保证自家能顺利从此事脱身。”

顾馨之:“……”

谢慎礼:“夫人可是觉得为夫太过残忍?”

顾馨之:“……有那么一点,今天差点没把我吓死……”

谢慎礼轻抚上她后颈,缓缓压下:“夫人受惊了。这次是我错了,请夫人莫要责怪。”

顾馨之托住他脸颊,低头啾啾两下:“我相信你的人品,虽然吓了一跳,但我猜测肯定有内情……我更生气的是,这种事,你怎么能瞒着我呢?”

想到什么,她用力揉动这厮的帅脸,忿忿道,“要不是我动作快,加上手下人给力,我估计要被瞒得死死的吧?你这家伙,再有下回,咱们就分居一个月!”

谢慎礼:“……不会的。”下回他肯定会处置得更为周全。

顾馨之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说完事情,她准备跳下地。

谢慎礼却搂着她不放,薄薄的唇凑上那凝脂般的颈侧,喃喃道:“夜色渐浓,夫人,该安歇了……”

成亲以来,俩人日日厮磨,顾馨之哪里忍得住这般撩拨,轻哼一声,软下腰,双手顺势圈上他脖子。

烛光柔暖,情热渐酣。

顾馨之陡然想起一事,神思瞬间回笼,一把抓住某人探进衣内惹火的大掌。

谢慎礼气息不稳,抬头看她:“怎么了?”声音沙哑低沉,透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顾馨之这会儿却没工夫欣赏,含春带水的杏眸瞪过去,怒道:“你收刮了尽欢那些奴才的家底,塞到哪里去了?怎么没交给我?!”

一个人就四千多两,几个人少说大几千……哪里去了?

谢慎礼头疼:“……夫人,这事不重要——”

顾馨之一巴掌糊到他脸上:“放屁,这事很重要!你竟敢偷藏私房钱?!反了你!?你是不是想睡书房?!”

谢慎礼:“……”

这种时候,他如何有心情与她讨论银钱的问题??

以往怎么没发现,自家小夫人这般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