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谢慎礼所料, 下一刻,顾馨之就开口了。

“不过,”顾馨之笑眯眯, “我大人有大量,你亲我一下, 诗就不用写了。”

谢慎礼:“……”下意识扫向四周。

顾馨之笑着凑近:“看什么, 没人。”

谢慎礼察觉她意图,连忙后退:“顾姑娘,不可!”

顾馨之伸手抓他:“别跑啊, 跑什么啊。”

谢慎礼如今已知她秉性,岂会让她得逞, 急退数步,压低声音道:“顾姑娘,于礼不合!……你若是着急,我会尽快解决这些麻烦。”

顾馨之忍笑,面上却瞪他:“上回不是可以吗?”

“顾姑娘!”谢慎礼垂眸, “上回是我逾矩, 我道歉……别这样。”最后一句, 已带上几分苦恼了。

顾馨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这样好像被流氓非礼的小姑娘啊。”

谢慎礼:“……”他也很是无奈,“别闹。”

顾馨之哈哈哈:“好好好,不闹你了, 进去见我娘吧, 她念叨一天了。”

谢慎礼这番过来, 当然不单单是见她, 他还要给许氏赔礼道歉——纳彩这等大事, 他先斩后奏已是不对, 还派人过来搞砸……若是不亲自前来道歉, 这门亲事怕是要黄。

许氏早知他今日要来,早早就等着了,但看到谢慎礼还是吓了一跳。

“怎的这般打扮?”她脱口而出。

顾馨之打趣:“见不得人嘛,自然得乔装打扮一番。”

谢慎礼:“……”他郑重行礼,“顾夫人,昨日之事在下先斩后奏,实在无礼,请顾夫人见谅。”

许氏确实很不高兴:“你可知这样,坏的是我儿的名声?”

谢慎礼低着头:“是,但能得到坚贞不屈的好名声。”他迟疑了下,补了句,“以顾姑娘原来的名声,再多一个……应当无大碍。”

许氏被噎住。

顾馨之:“……”抬手掐他。

谢慎礼:“……”

坐在对面的许氏:“……”她才发现自家闺女竟然黏着谢慎礼坐到对面。她恨铁不成钢,“你出去,我跟谢先生说会儿正事。”

顾馨之不满:“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许氏瞪她:“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作主,你听什么?铺子不是送账册过来了吗?还不赶紧去核账?”

顾馨之:“……”

谢慎礼眸底闪过抹笑意,跟着开口劝道:“顾姑娘自去忙吧,这些事原就不该让你操心的。”

顾馨之白他一眼,转向许氏:“那我走了啊,有什么你尽管说,他现在无官无职,吓唬不了人的。”

谢慎礼:“……”

许氏尴尬地看了眼谢慎礼:“谢先生见谅,她……”想说年岁还小,又想起自家女儿已经嫁过人了,登时讪讪,索性扭头骂她,“什么话都往外说,惯的你,还不赶紧走?”

顾馨之:“……”她娘是愈发凶悍了。她朝许氏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到门边,扶着门,朝谢慎礼抛了个媚眼,“谢先生走之前说一声啊,有东西给你呢。”

谢慎礼:“……”他也尴尬了。

许氏自然不会漏看那一幕,暗自骂了句“泼出去的水”。

这番下来,屋里一时有些安静。

半晌,还是久经风浪的谢慎礼率先开口:“顾夫人,关于我跟顾姑娘的亲事……”

……

谢慎礼跟许氏聊完,站在院子里候着。

顾馨之抱着包裹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来:“还以为你又要偷跑呢。”

谢慎礼干咳:“我为何要跑?——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

顾馨之也没追着他闹,将包裹递给他:“早先不是说给你做两身衣服嘛,呐。”

谢慎礼眸中闪过抹异色。他盯着顾馨之手里包裹,问:“你做的?”

顾馨之白他一眼:“当然啊——哦,我不会刺绣也没工夫,就只做衣服。要嫌弃你自己找人加上绣纹。”

谢慎礼:“……不会,但不合规矩——”

“你都站在这里了还讲什么规矩啊?”顾馨之嫌他墨迹,往前两步,往他手里一放,“好了,可以走了。”

谢慎礼愣愣然抱着包裹,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馨之在他面前挥手:“喂~~回魂咯~~”

谢慎礼回神,抓紧包裹,看着她,欲言又止。

顾馨之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谢慎礼:“……”他深吸口气,郑重道,“顾姑娘亲手所制衣衫,我定会好好珍藏。”

顾馨之无语:“珍藏什么?拿来穿啊。”

谢慎礼似乎皱了皱眉,抱紧包裹,道:“嗯,如无他事,在下便告辞了。”

顾馨之狐疑地看他两眼,压根没法从他那棺材脸看出端倪,只得摆手:“赶紧走赶紧走,我这里忙着呢。”

谢慎礼:“……”他抱着包裹,干巴巴道,“那我走了。”

顾馨之:“走吧走吧。”

谢慎礼抱着包裹,慢腾腾走出庄子。

候在外头的苍梧走过来,看到他手里包裹,连忙伸手欲接:“主子,奴才帮您拿着。”

谢慎礼胳膊一紧,冷冷瞟他一眼:“不用。”率先抬脚往外走。

苍梧莫名其妙,扭头去看青梧。

青梧无语,指了指庄子,无声说了句“顾姑娘给的呗”。

苍梧恍然。怪不得。

……

过了数日。

铺子里再次送账册回来。

她定的规矩,每七天,李大钱会将铺子的账目明细拿过来,她查验一番,偶尔还要进城去点点货。

算下来,开业也快三个月了,她还没做过产品分析呢。

恰好账册过来了……那就开干吧。

钱款不说,顾馨之的铺子货品进出,是按照她上辈子的管理习惯,做了进出库的账,李婶他们是下人,只会听她吩咐,倒也省了她解释的功夫。

有了这份进出明细,她做产品分析自然简单。

数据一整理,每样货品每月卖出多少、哪款产品销量最好、哪款无人问津……全都一目了然。

香云纱自不必说,产品特性在那儿摆着,夏季正是好卖的时候,业绩一点也不差。打六月底铺货上市,便广受好评,每天限量促销都全部清光。不管是高官富绅买的,还是同行抢走的,她都无所谓,反正真金白银进袋了。

还有成衣定制。开业时候拿下的单子,全都在上月清掉了,这俩月也陆陆续续有单,甚至开始有人预定秋冬款了。

有这俩者带头,她的铺子生意应该更好才对。

但她发现,香云纱是好卖,连带绫罗绸缎也能卖一点,但其他产品。尤其是棉布等寻常人家要用的东西,竟然销量不高。

她的价格跟别的店铺都差不多,甚至装修更新颖、新产品更多,怎么还招不住客人呢?

她不理解。

顾馨之瞪着自己做的数据表,皱眉半天。

看来得去铺子里看看情况。

想到就做。

第二日一早,她爬上马车,一路颠儿颠儿地赶往京城。

这会儿还早,铺子里没什么人,李婶几人趁机在打扫,看到她到了,都有些惊着了。

“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顾馨之见她们几个或拿抹布、或拿鸡毛掸子,再看铺子里窗明几净的模样,满意不已,笑道:“没事,就过来看看。你们几个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李婶笑:“没有没有,除了地方不如庄子大,别的都好。不过咱们几个平日都要忙活,小不小的,倒是无甚打紧。”

顾馨之也笑了:“那我要多努力了,争取早日换个大铺子。”

李婶等人都笑起来:“姑娘这般厉害,很快就有了。”

顾馨之摆摆手:“最近铺子生意怎么样?”

李婶想了下:“香云纱每天一大早就卖完,帽子毛巾也每天都在卖,绸缎也能卖一点……都挺好的。”

顾馨之:“那棉布呢?”

李婶愣了下,老实道:“这个卖得少。”她解释,“来的人大都是各家采买的管事,棉布他们买的少。”?

顾馨之摸摸下巴:“他们的下人不穿吗?哦,这个不是重点……为什么街坊们不来呢?”当然,这个街坊指的是京里普通百姓们。

“街坊啊……”李婶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顾馨之看到了,忙问:“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旁边的张婶快嘴:“那些个街坊嘴里不干不净的,谁稀罕他们过来啊。”

李婶忙拍她一下:“别胡说八道。”

张婶嘟囔:“本来就是,咱们好好儿开门做生意,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

顾馨之听出不妥,收起笑容:“说说,什么情况?”

李婶忙赔笑:“都是闲言碎语,哪敢污了姑娘的耳朵。”

张婶也抿着嘴不吭声了。

顾馨之皱眉:“我说的话不好使了?”

李婶吓了一跳,忙道:“奴婢不敢!”她犹豫了下,避重就轻道,“都是外边人瞎传呢,咱们清清白白的,不怕他们说。”

顾馨之不想跟她拐弯抹角,转向张婶:“张婶你说。”

李婶忙忙要去拽她,顾馨之厉眼一扫:“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李婶一激灵,扑通跪下:“奴婢错了,姑娘息怒。”

顾馨之重哼一声,盯向张婶:“说。”

张婶看看跪着的李婶,咽了口口水,吞吞吐吐将情况一一道来。

原来,顾馨之这铺子开张的时候,正遇上谢慎礼被御史参本丢官。也不知这厮是真这么受欢迎,还是有心人为之,总之,坊间很快便传开了——

传她是狐狸精,在谢家期间,不守妇道、勾搭小叔,害得谢大人这般风光霁月、战功累累的人都自甘堕落,为她神魂颠倒。

顾馨之:“……”

她终于明白,谢慎礼之前信中说京中流言蜚语甚多,是什么内容了。

合着这厮给她带来的糟心事还在继续呢?!!

上回媒婆过来,她不应该看热闹的,她应该亲自操棍棒打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