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车队堵在门口, 将布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铺子里的人都在忙着,压根顾不上门口。

顾馨之吩咐后头的振虎,道:“你去找大钱领些银钱, 到对面买些清爽的点心,给各家各送一点, 再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将车开到街口等候。”

振虎应声去了。

顾馨之带着香芹往门口走去。

那些姑娘夫人们还都在门口排队, 挨个从小张姑娘手里抽签子呢。

铺子主要是张嫂、李嫂照看,一个早班一个晚班, 繁忙的午间是两个人同在。小张姑娘和小李子就由得两家人安排,顾馨之只要求大的站岗时间不许超过三个时辰,小的只给跑跑腿、打下手。

当然, 开业这天全都得上。

连许氏、庄姑姑都放心不下,早早进了铺子帮着招呼客人呢。

顾馨之则是在门口守着, 谨防突发状况, 比如, 面前这批姑娘、夫人。

这会儿,这批姑娘夫人正被铺子里仅有的两名小孩儿拦住。

小张姑娘虚龄十四,实则还不到十三。小李子更是只有八岁。俩人扎着双髻,穿着统一的布坊制服,可可爱爱地站在门口,小李子还提了个小篮子, 甜着嘴,挨个给她们送布艺小簪花, 连丫鬟们都不放过。

那些姑娘夫人不好意思为难小孩, 便都乖乖排上队。

小张姑娘则站在门口, 捧着签筒, 嘴里伶俐地介绍着:“欢迎光临, 姑娘,这是我们铺子的开业抽奖签,人手一支,待会抽奖环节会用到这根签子,请您收好。”

那姑娘刚收了小礼物,便顺势接过来,扫了眼,诧异:“竟是诗笺?”

小张姑娘笑眯眯:“是的,这是印了我们铺子标记的竹制诗签,每一支都写了不同诗句,待会抽签时,主持人念出对应上句,客人以此为证,领取我们铺子精心设计的礼品。”

那姑娘好奇了:“若是不认识的诗句,不确定能否对上怎么办?”

小张姑娘:“姑娘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哪会有不知道的?我们还怕出的简单了,惹大伙笑话呢。”

那姑娘被哄得高兴:“那送的诗什么礼品?”

小张姑娘:“姑娘进去便知了。”

“这样啊。”姑娘迟疑了下,捏着签子,领着丫鬟踏进铺子。

小张姑娘忙对上下一位:“欢迎光临,夫人……”

“听见了听见了,给我根签子就是了。”

“诶,好的好的,夫人慢走。”

顾馨之见俩孩子游刃有余,心中满意不已。

门口情况良好,她从另一边进去。

铺子是三开门,一门正在排队,一门是被小桌子堵了,另一边则是工作人员进出。

顾馨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穿过那道门,大大方方走进铺子、

铺子两边都是墙,左右各有别的铺子,开窗是不可能得,顾馨之便将靠街这一片墙打了联排窗,加上三开门,采光便差不多了。

但只有采光,怎么够?

顾馨之让人在铺子上空加了横平竖直的木栅格,上面缠上栩栩如生的绿叶彩花藤,藤下是高低错落的雅致灯具。

那灯具并不同寻常灯笼,半圆的浅色灯罩虚笼而下,中间一根铁丝吊着,灯罩中心是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看不出形状的烛盏。灯罩倒扣向下,仿佛将烛火压下,在地上晕出一圈浅浅光环。头顶是高低错落、成排成列的灯具,地上便是浅浅淡淡、一圈一圈的光晕。

那灯罩上还描了图,或一支红梅,或三两竹枝……甚至还有题诗写句。

门口光亮觉不出名堂,越往里走,那精致华丽之感便扑面而来,惊艳非常。

再看产品展示。

寻常布坊,大都是打几张木桌,一匹一匹的布料堆在上头,任由客人挑选。若是成衣,则悬挂在墙,以作展示。

顾馨之却不。

她模仿现代手机店,在铺子里摆了几张长条桌,桌上再摆上两排支架,每个支架上架着一个竹制绣绷。要展示的布料剪一块下来,压在绣绷上,边沿垂下,方便客人触摸观看。

没有一大堆布匹的堆叠,每一块绣绷还都被笼在一个光晕里,好看又雅致。

外头排队的姑娘、夫人陆续进来,加上前头进店的路人们,各种惊呼接连不断。

“好漂亮。”

“上面那藤条花朵,我怎么瞅着像布堆的?”

“我也觉得。”

“这灯具好特别,我也想在家里挂几个了。”

“布料这样展示,倒是第一回 见……”

“这里的布料肯定很贵吧?”

“不会,你看,绣绷前都摆了价格呢。”

“还真是……湖棉,一丈六十铜——诶,真不贵诶,我记得千工布坊也是这个价。”

“这样挺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这都是那顾家姑娘想出来的?别不是谢大人的主意吧?”

“以前都没听说过这位姑娘有何作为……我看着像。”

顾馨之正偷听的高兴呢,冷不丁话题便拐到这里,顿时无语了。

好在,主持人上场了。

今儿好好捯饬了一番的李嫂站在铺子中央——那儿特地搭了个一尺来高的小台子。

李嫂笑吟吟拍拍掌,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后,便开始介绍今日活动。

“欢迎诸位光临我们布具一格,今日开业大酬宾,所有布料、成衣皆是在标价上再打八折,买满一两,送毛巾一条,买满……还会加赠当代知名才子诗作百篇!”

李嫂的稿子,是顾馨之写的,教她练习的时候,特地让她在“当代知名才子”上重读。

大部分人只觉优惠不错、赠礼挺多,送诗篇有点奇怪,其他都没什么。

但顾馨之正等着宰人呢,当然是找了水军。

“什么当代知名才子?奇奇怪怪的。”

“这当代知名才子,是不是指谢大人?”

“害,才子多了去了,谁能说就是谢大人了?”

“你不知道吗?听说这家铺子的当家姑娘,跟谢大人……”

“那这诗篇,难不成都是谢大人的?”

“谁知道呢?顾姑娘毕竟是生意人啊,指不定就想打谢大人的招牌揽客呢?”

“有道理。那我们也买点?几匹布也不贵,家里也得用,换谢大人的诗作,也不错啊。”

“那我也买点。”

李大钱也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妇人,混在那群姑娘夫人里小声嘀咕,远的路人听不见,周边全都不落下。

顾馨之看着这帮夫人、姑娘们一个个脸色诡异起来,心中暗乐。

这时代还没有化工产品,全是纯粹的棉麻丝,过几次水就显旧,撑个一年半载算结实。布料就是各家各户的刚需用品。尤其是这些大户人家,穿旧衣都觉得丢脸的,囤多少布料都不算多。

台子上的李嫂还在继续:“……还有我们精选的抽奖活动,奖品丰富多样,请大家保留手中签子,待会凭签领取奖品。”

这些夫人、姑娘们对奖品倒是无甚感觉,开始问:“什么时候能买布了?”

李嫂顿了顿,忙道:“各位别着急,我们店铺除了布料,还有成衣定制——”

“谁家布坊没有成衣,这些无需说明吧?”

“对啊,好磨叽啊。”

李嫂慌了下,看到人群中淡定自若的顾馨之,又冷静下来:“那我们废话不多说——大钱,把东西拉出来。”

“来嘞!”

后边的李大钱等人已等候多时,闻言立马拉着粗绳走出来。

只听得咕噜咕噜闷响,两名汉子拽着一低矮不足半尺的长板车出来。

车上不知放着何物,足有人高,上罩红布,看不分明。

众人好奇打量。

跟着板车出来的张嫂小心揭开红布。

众人哗然。

红布之下,是三座人高的支架,其上垂挂着三条长裙,每条裙子各不相同。

不,应当说,与大家平日所见的裙子都大不相同。

当中那条是渐变桃红的料子裁剪而成,粉白相间,艳而不俗,桃色浓重的地方,还坠着连片立体桃花,布料堆叠而成的桃花上甚至还带着蕊,栩栩如生,艳丽非凡,。

左手那条颜色从未见过,比杏色略重些,又不是粽褐那等俗色。腰身微微收紧,上坠一朵大大的花儿,以花儿为界,裙摆上叠了许多层浅色罗纱,上面缀着点点碎银,华贵异常。

右手边那条则是天青色。这颜色显冷,少有人用来裁制裙子。这条裙子亦是晕染渐变色,从左肩的角烟雾缭绕到右下角裙摆的天青正色,全裙无甚绣纹,只有左肩上缀着一朵吐蕊兰花,花瓣下坠着两条烟雾色丝绦……飘逸出尘。

这三身,各具特色,不管哪套穿出去,妥妥都能成为宴席上的夺目明珠。

张嫂看到众姑娘目光灼灼,满意不已,扬声开口,道:“这三套衣裙,是我们布具一格首推的三款定制款,今日送出,一年内皆不会再出同款。”

顾馨之深知这时代没有知识产权的保护,所谓一年不出同款,就是个名头,她不做,别的布坊,大户人家里的针线,都能做。但她只要在前边,就足够了。

有那小姑娘当即道:“多少钱,我买了。”

“我要我要!谁也别想跟我争!”

张嫂笑眯眯:“这三套裙子,只赠不卖。今日订单价格前三名者,可依次挑选。”也就是说,买的最多的三人,才能挑。

好家伙,不光可能送谢大人的诗作稿件,还送这般从未见过的漂亮裙子……

“你们有多少湖绸,我都买了。”

“把你们的江绫、苏罗全都拿出来,我买了。”

“你们赶紧去,绫罗绸缎什么的都不拘,能买多少买多少!”

……

普通顾客犹在惊叹店铺装潢新奇好看、铺子的衣裙定制好看,那帮带着丫鬟的姑娘、夫人们已经开始了大扫货。

站在角落的顾馨之爽了。

不到一个时辰,这帮贵人就把顾馨之故意匀出来的布料全买光,三条新裙也被逐一挑走。

没抢到裙子的姑娘们又气又妒,那三位拔得头筹的姑娘得意洋洋,眼见两拨人就要吵起来,顾馨之顺势站出来。

“鄙店接受成衣定制,欢迎各位姑娘、夫人订购哦。”她笑眯眯道。

有那小姑娘气愤:“我就要那三件的!”

顾馨之摇摇手指:“那三件一年内都不会再做。但是……”她掏出一本册子,“我们铺子还有别的好看的裙子,品相绝对不输那几件,要看看再说吗?”

还有图纸?

众姑娘连忙凑过来。

册子是顾馨之特地让人制做的,一尺来长,厚纸板,每一张都是她自己亲自画的设计草图,依照这时代的穿衣风格进行调整,糅杂各种现代元素、异国风情,各式各样。

“哇!这件好看,我要这个。”

“这个这个,我都要!”

“这个效果真的能做出来吗?能的话我要十件!!”

……

顾馨之顺利接下一大堆定制订单,接下来半年都不用愁银子了,喜得见牙不见眼。

一通忙活下来,各赠品陆续送出,奖品也陆续抽出。

有了那几件惊艳成衣打头,那些毛巾、布料等礼品便感觉平平无奇,倒是那碎布制成、点缀着银蕊的花簪、花饰大受好评,这些布料不知如何缝制,挺阔又生动,压根不会软塌塌,看起来栩栩如生。不光贵人觉得好看,普通人家也觉得好看又值钱——毕竟镶了银呢。

至于那当做噱头的诗作册子……

“张仲成的《月夜》?张仲成是谁?”

“许周的《咏菊》?”

“黎近真的《辞京》是什么东西?”

扫货的基本是闺阁夫人和姑娘,看到手里诗作,都有点懵。

有那路人听了几句,诧异道:“诶,许周我记得,仿佛是今年的探花?”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张仲成不就是上一届的榜眼吗?”

“这个这个,好像是与我哥同届的进士,如今在高州上任来着!”

诸位贵人面面相觑。

顾馨之笑得狡黠。这些诗句,都是她找人从各大书铺查抄回来,再耗费巨资抄录成册的呢。

都是当代知名才子呢!

她可没虚假宣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