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气死, 半天憋出一句:“那我是不是还得多谢谢大人?”

谢慎礼还真的思考了一番:“你若真想谢,就把婚期提前吧。”

前面还在说定亲, 这下直接说婚期?顾馨之震惊:“有没有人说过你脸皮好厚?”

谢慎礼点头:“经常。”

顾馨之:“……”

谢慎礼看着她, 道:“我并不是一个看重脸面的人,往后你可以多了解。”

顾馨之:“……我以为,注重规矩的人,会注重脸面。”

谢慎礼似乎顿了顿, 斟酌了下, 才慢慢道:“我注重规矩, 是因为在规矩范围内行事, 能减少许多麻烦。”

顾馨之不太明白:“所以, 你平日里的规矩, 只是嘴上说说?”

谢慎礼:“当然不。以身作则,旁人方无可乘之机。”

顾馨之悟了, 朝他竖起拇指:“严以待己,严于律人。是个狼人啊!”

谢慎礼不解:“狼人何解?”

顾馨之随口道:“比狠人多一点,不就是狼人了嘛。”

谢慎礼:“……”

顾馨之看他无语就想笑, 刚弯起唇,又想到俩人现在尴尬的情况,立马抿住嘴。

谢慎礼看出来,道:“想笑就笑,我这里没有不准笑的规矩。”

顾馨之白他一眼:“有也不关我事。”

谢慎礼:“所以,当笑则笑。”

顾馨之:“……”他赢了。

不过,连番对话下来, 她方才的羞意已然下去不少。

她道:“我现在要去找我娘了, 你自己逛去吧。”

谢慎礼:“嗯, 送你过去。”

顾馨之:“……”她没辙,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娘现在跟两家友人在一块,你出现算个什么事?”

谢慎礼挑眉:“你我在寺里偶遇,我担心姑娘安危,送你过去,有何问题?”

顾馨之:“……”死鱼眼看他,“你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啦?我不要,你离我们远点。”

谢慎礼点头:“好。”伸手,“顾姑娘请。”

顾馨之狐疑地看他两眼。

谢慎礼果真退开几步,让出小径,神情温和地看着她。

顾馨之试探性往前走两步。

谢慎礼只看着她,并没有任何动作。

顾馨之一喜,立马加快脚步,冲向小径口的水菱。

“走走走。”她拽起水菱胳膊。

水菱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拖着往前走。

她下意识回了下头。

只见那位谢太傅正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仿佛察觉她的目光,平日里冷肃威严的狭长双眸淡淡扫她一眼,视线在她被拽住的胳膊上掠过,又再次回到她家姑娘身上。

水菱心中凛然,忙不迭挣开顾馨之,小声道:“姑娘,奴婢扶着你。”

顾馨之也不强求,顺势松开:“快走快走。”

水菱:“……不等等谢大人吗?”

“!”

顾馨之回头,对上男人沉静温和地黑眸。

她:“……”

他口中的“不送”,就是隔着三步远吗?

看来,这位谢太傅不光脸皮厚,还很顽固。

顾馨之翻了个白眼,扭头:“不管他,我们赶紧走。”

当然,也就这么一说。等她们再次钻进寺中,速度还是被迫慢了下来。

顾馨之察觉到那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想说话又憋了回去……唔,这里太吵了说话也不方便,算了。

就这样,三人一前一后,穿院过殿,来到寺庙北边的诵经堂。

许氏等人正在这里听经诵经。

顾馨之觉得自己是异世魂魄,怕有什么影响,索性嫌闷,借故跑出去溜达。

就这,还惹得那位方婶嘀咕了两句。

许氏却当没听见,只吩咐她注意安全,便任她去玩儿了。

顾馨之没想到溜达一圈,捡了个孩子,还捡了个太傅回来。

诵经堂这边,人少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

里头的诵经似乎还未结束,顾馨之草草看了眼,便转回来,问:“谢大人不去别处逛逛吗?”

谢慎礼正扫视四周,听了此言,转回来看她:“顾夫人比你还早知道亲事,你担心什么?”

顾馨之:“……里头还有两位姨。”

谢慎礼懂了,略有些失望:“罢了,那我先行离开,回头再找你商议亲事。”

顾馨之:“……我还没想清楚呢,你别拿话套我。”她现在一脑门官司,压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个走向。她得回去理理再说。

谢慎礼非常体贴:“那在下恭候佳音。”

顾馨之翻了个白眼,摆手:“快走快走。”

谢慎礼无奈:“如今你倒是嫌弃——”

“馨之你回——谢大人?”

俩人循声望去,才发现许氏一行出来了。

后者脸现诧异,下阶迎上来。徐姨、方婶等人自然跟上。

顾馨之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快走吧,有个阿姨有点烦人。”

谢慎礼心下微讶,神情却不动,朝许氏、徐姨颔首:“顾夫人、刘夫人。”

徐姨夫家姓刘,又是武将出身,也是认得谢太傅的,连忙跟着许氏一起福身行礼:“谢大人。”

谢慎礼的视线移向最右边那妇人。那位妇人一直不说话,只不停拿眼睛在他与顾馨之间来回打转,神情似有些不愉?

顾家这几个月与刘夫人来往颇多,顾馨之口中的“烦人”应当不是刘夫人,所以,是这位?

谢慎礼心下急转,神情便淡了几分,只问道:“恕在下眼拙,请问这位夫人是?”余下姑娘、年轻媳妇,自然不在他打招呼的行列里。

许氏也不太清楚,徐姨连忙介绍:“这位是翰林院方大人之妻。”

方婶这才收了打量视线,微笑行礼:“谢大人万福。”

谢慎礼微微颔首权当回礼:“方夫人。”

方婶还待说上几句,他已然转过头去,与许氏说话:“今日浴佛节,趁着有空来金华寺沾沾佛气,想不到竟遇上顾姑娘,倒是幸甚。”这也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与顾馨之在一块了。

方婶笑容僵了僵。

许氏自然没发觉,只笑着答谢慎礼道:“怪不得……大人是刚来?”

谢慎礼点头:“确实。”他顺势看向诵经阁里头,“不知诵经法会……”

许氏意会:“里头的诵经会已然结束了,我们几个是留了片刻,向禅师请教了些问题,才拖到这会儿的呢。”

谢慎礼面露遗憾:“那真是可惜了。”

许氏看了眼低头垂眸做端庄样的女儿,微哂,问:“我们接下来要去素斋馆尝尝金华寺的素斋,不知谢大人可有兴趣同行?”

谢慎礼婉拒:“既然诵经会已然结束,在下略逛逛便回城,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许氏笑道:“好,那我们便失礼告辞了。”

谢慎礼拱手:“诸位夫人慢走。”

众人便福身告辞。

顾馨之暗松了口气,若无其事跟上许氏,临走还不忘瞪了眼谢慎礼。

后者挑了挑眉,目送她离开。

一行人踏出诵经阁所在的院落时,那位方婶犹自回头看了眼,发现那位谢太傅仍站在那儿,望着她们。

不难发现,这位谢大人的目光,是落在顾家姑娘身上。

她登时皱眉。

……

用过素斋,金华寺之行便算结束了。

方婶率先告辞离开。

她前脚刚走,许氏便拉住徐姨,赶紧跟她说:“我家馨之的事情算定下来了,以往托你的事,作罢了。”

徐姨诧异:“哎哟,这么快就定了?不多看几家?”

许氏笑笑:“不了,这家……也挺好的。”

徐姨顿时皱眉:“要是勉强就算了吧?咱不差那点时间,多看几家。”

许氏摇头:“不了,这家……唔,情况有点复杂,等彻底定下来再告诉你。”

徐姨:“行,等你们定下来跟我说一声。”然后压低声音,“既然没定,你就多跟我去吃几趟宴席,说不准就有合适的呢?”

许氏哭笑不得,看了眼装乖的顾馨之,道:“届时再说吧……”她皱了皱眉,“今儿怎么回事?怎的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徐姨“害”了声:“怪我怪我。”她无奈道,“昨儿我婆婆突然跟我提起这事,我也是懵的。”

许氏:“……怎么跟你婆婆搭上关系了?”

徐姨:“这位方嫂父亲是御史台中丞,跟我婆婆有那么点表亲关系,知道我跟你交好,就找上门来了。”

许氏皱眉:“这家……”

徐姨打断她:“你认认脸就好了,这家啊,你就别考虑了。”

许氏顿时好奇:“怎么说?”

徐姨压低声音:“这家出了名的小心眼,要是儿子教的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儿子也养歪了……这要是把姑娘嫁进去,那就是结仇了。”

许氏了然。

徐姨:“好了好了,人也见过了,话也说了,回头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知道了。”

***

谢慎礼目送顾家车马离开,才去寻了青梧,打马回城。

刚进门下马,青梧还没来得及迎上来,就听前头扔下一句吩咐——

“查一查翰林院方家。”

顾家的关系网他清楚的很,刘夫人徐氏是许氏的旧识他知道,这翰林院方家是怎么回事?”

青梧愣了下:“是。”迟疑了下,他小心翼翼道,“主子,这翰林院是清贵衙门,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主子您是想查哪一块的?”他没跟着谢慎礼进金华寺,对这命令便有点摸不着头脑。

谢慎礼也不责怪,淡声解释道:“查查他们家是怎么跟刘家搭上关系的。”

以顾馨之的性子,竟然会私下嫌这位方夫人烦……可见是有事。再看今儿这场景,三家夫人,各带女儿媳妇,怎么看怎么像在相看。

他眸中闪过不悦。

青梧也不多问,应了声“是”。

将事情吩咐下去,谢慎礼便径自回屋更衣。

第二日,青梧便将事情查清楚,如实禀了上来。

谢慎礼:“……”竟真是在相看。

他放下毛笔,拂了拂衣袖,淡声开口,“顾家那边怎么说?”

明明是晴暖的春末时分,书房里竟生生沁出几分冷意。

青梧头皮发麻,脑袋压得更低了:“听说顾家当天就托刘家回绝了,那方家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了许多东西。”

谢慎礼身上冷意微散。

青梧抹了把汗:“主子,这方家还要再查下去吗?”

谢慎礼摆手,再次捏起毛笔,随口道:“不必了。”小小翰林院大夫,不足挂齿。

“是。”

这事便算过去了。

过了浴佛节,谢慎礼再次忙碌起来。

等他听说云来的商队将顾家要的布料带了回来时,离浴佛节已过了好些天。

谢慎礼琢磨着,顾馨之的铺子该开张了,他得找个时间去见见小姑娘。

上回她还没反应过来,隔了这几天,应当想清楚了吧?

他这般想着,开始想着手里事情,哪些能往后挪一挪……

还未等他挪出时间,他就被御史参了。

参他之人,正是那不足挂齿的方夫人……之父,御史台中丞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