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宏勇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半开的帘子掩不住外边好奇探望的视线。

顾馨之收起笑容, 斥道:“愣着干什么?上来。”

谢宏勇回神,傻乎乎大叫:“你怎么在这里?”

顾馨之转向他后头,道:“长松小哥, 劳烦你把他扔进来。”这等小要求,想必谢家的仆从并不会拒绝。

果然, 外边的长松沉默了下, 应道:“是。”

谢宏勇大惊:“你们敢?”

下一刻,站在车厢前的他就被驾驶位上的长松一提一推,摁进了车里。

谢宏勇:“……我艹。”

顾馨之满意:“走。”

车帘一晃, 马车再次启动。

半跪在车厢里的谢宏勇差点摔个狗啃泥。

“我艹。”他骂了句,“大嫂你——”

顾馨之朝他脑门就是一巴掌:“叫顾姐姐。”

谢宏勇:“!”

顾馨之想了想,又补了一巴掌:“小朋友不要说脏话。”没记错的话, 这小子冬月出生, 如今号称十六岁,实则十五都不到, 搁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

谢宏勇瞪大眼睛:“你打我?我、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威胁。索性发狠, “当心我找你算账。”

顾馨之敷衍点头:“嗯嗯,现在就算吧。”

谢宏勇:“……”

顾馨之指了指空着的凳子,道:“跪着干嘛?坐。”

车里三面都钉了座椅, 她单独坐了上座,香芹、庄姑姑本来分坐两侧的, 因谢宏勇上来,香芹让到了庄姑姑那边, 空出了一侧。

谢宏勇鼓着气爬起来:“我不坐, 我要下车。”

顾馨之疑惑:“你不是要去城西吗?不坐车啦?”恍然, “怕我啊?”

谢宏勇:“……” 一屁股坐下来,“谁怕了,我是担心你哭鼻子好不好!?”

顾馨之笑眯眯:“这么关心我啊?”

谢宏勇登时涨红了脸:“谁关心你了?你都不是我们谢家人了。”

顾馨之:“这么绝情啊,好歹吃过你几回糕点呢。”当然,是送给原身的。

在谢家时,原身被谢宏毅冷遇,又整日被邹氏叱骂,奴仆自然看菜下碟。二房约莫是为了给邹氏添刺,对她还算好,隔三岔五还会给她送点东西,谢宏勇偶尔会跑跑腿。

原身也是傻,一点点好意就掏心掏肺,家底没多少,补贴着都要给二房送东西,惹得邹氏母子大怒,最后被关起来,连院子都不给出……

不管谢家二房目的为何,在她这里,总是比谢家大房好上几分。

谢宏勇脸更红了:“我们那是看你可怜。”

顾馨之:“嗯嗯。好人一生平安。”

谢宏勇:“……”

顾馨之问他:“你去城西梵花楼作甚?”

梵花,梵花,这里可不是什么佛家的清净之花,而是可摘撷的繁华之花,亦是俗称的,青楼。这小屁孩才多大?大白天的,就要去那等地方?

谢宏勇语窒,然后扭过头,粗声粗气道:“跟你无关,你别管。”

顾馨之:“哦,那你也别去了,先送我回去吧。”

谢宏勇:“你敢——”他想起什么,瞪大眼睛,“你怎么在小叔的车里?”

顾馨之笑眯眯回怼:“跟你无关。”

谢宏勇:“……你是不是还想着大哥?”他皱着眉头,嫌弃道,“大哥有什么好的,天天跟那——咳咳,反正他现在,连书院都不去,天天花天酒地不着家的,将来肯定没什么出息。”

顾馨之好奇了:“他不是对他那个青梅竹马爱得不行吗?怎么还去花天酒地了?”上回谢慎礼才允了他纳张明婉,这才多久啊?

谢宏勇诧异:“你知道啊!”他莫名兴奋,“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要和离的?——对了,你不知道吧?大哥从琢玉书院退学了!”

顾馨之非常配合,瞪大眼睛:“什么?他不是要科举吗?”

旁观的香芹、庄姑姑:“……”姑娘,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谢宏勇没注意那俩人,继续道:“对啊,号称今年要下场考举人。现在他被琢玉书院退了,我看玄乎了!”

顾馨之佯装担忧:“毕竟学了这么久,自己也能学的吧?”

谢宏勇冷笑:“学什么学,前脚退学,后脚家里就摆宴,堂而皇之地给他纳妾!好不快活。”

顾馨之捂着胸口:“天啊!他、他竟然……”

香芹、庄姑姑:“……”姑娘,有点假了。

谢宏勇:“你也觉得太荒唐吧?前脚刚和离,正房也还没娶进来,就先大张旗鼓纳妾。这下好了,满京城的好人家,哪个能看上他?”

许是终于找到倾诉对象,他一股脑往外说,“你知道你这亲事是小叔保的媒吧?”

顾馨之连连点头:“对的,就是小叔保的媒。”

谢宏勇:“那你知不知道,小叔许了大房什么东西?”

顾馨之还真不知道,她歪头想了想:“你大哥去琢玉书院?还有钱和铺子?”

谢宏勇恨铁不成钢:“小叔出手诶,他能这么小气吗?”他掰着手指开始数,“大房拿了大头,除了大哥的书院和铺子,还有大伯母的爹被调到富得流油的户部、大哥的舅舅……连我爹也从户部接了个大单子……”

顾馨之当真是震住了。……谢大人好大手笔啊!怪不得当初坚持要她重回谢家……

连香芹和庄姑姑也面面相觑。

“不过,现在都没了。”谢宏勇冷笑,“大哥他们竟然还敢去小叔面前闹!”

顾馨之这下真好奇了:“结果如何?”

谢宏勇压低声音:“上月底皇上遇刺,一大堆官员被罢黜抄家,大伯母娘家也不知道怎么搭上线,全被拉下来了。大伯母也久歇了,在府里也不敢太闹腾了。”

顾馨之:“哇!”

香芹、庄姑姑:“!”

谢宏勇哼哼:“我听见爹娘讨论了,大伯母家什么德性?他们怎么敢掺和这事,肯定是小叔动了手脚。”他一脸庆幸,“幸好我爹就是接个单子搭上户部关系,不碍什么事。

顾馨之点头:“不错,不错。”

谢宏勇再看她:“你说你,后边站着小叔呢,怎么这么不顶用!还被休出谢家!”

顾馨之捂脸:“呜呜呜呜我真是太失败了,我愧对小叔……”

谢宏勇愣了愣,下意识改口:“其实,和离也好,大哥估计也废了。”

顾馨之透过指缝看他。

谢宏勇八卦兮兮:“大哥那贵妾不简单啊,大伯母天天被气得肝疼,找大哥闹了好几回,大房那边可热闹了,天天吵架。大哥本来就因为琢玉书院的事心烦,哪里忍得了这俩人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就整日出去鬼混。这不,昨夜里就去了梵花楼,听说喝多了,让我去接呢。”

香芹还未反应过来,庄姑姑已变了脸。

顾馨之一顿,慢慢放下手:“你去青楼接谢宏毅,为何不用家里的车?”

谢宏勇愣住:“你没哭啊……这不是,怕我娘知道了嘛,我连人都不敢带,准备去外头借辆车来着——”

顾馨之点头:“那行,去吧。”

谢宏勇:“?”

顾馨之扬声朝向外头:“长松,靠边停一下。”

“是。”外头的长松拽紧缰绳。

在城中车速慢,缰绳一紧,哒哒两声蹄响,车便停了下来。

谢宏勇震惊地看向顾馨之:“你什么意思?”

顾馨之点点车身:“我还坐在车里,怎么跟你去青楼接人?”

谢宏勇:“……那是大哥啊,你跟他夫妻一场,有什么干系。”

顾馨之微笑:“不好意思,不熟。”示意香芹拉起车帘,“自己走还是我送你?”

谢宏勇生气,抱胸坐定:“我不管,都到这里了,我要用车。”他强调,“这是谢家的车,你才是客人。”

顾馨之慢声道:“谢大人这般照顾我,我怎能让他的车被拉去青楼,污了他的名声呢?”

谢宏勇狡辩:“不就是个车吗?小叔又不在这——哎哟卧槽!”

侧腰挨了一脚,整个人摔趴在车板上。

顾馨之提着裙子,继续把人往外踹,同时招呼香芹:“香芹,来,把他踹下去。”

香芹从怔愣中醒来,立马上前帮着推搡。

庄姑姑迟疑了下,也一脸复杂地上前。

谢宏勇大怒:“你们几个泼妇——哎哟——再踹我就要打人——嗷——”

“砰”一声,整个人摔出马车,重重砸在地上,疼得眼泪差点冒出来。

顾馨之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断胳膊断腿,冷哼一声,甩下车帘:“长松,走。”

目睹整场经过的长松:“……是。”

……

当晚,踏着暮色急匆匆回府的谢慎礼,便听说了这事。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为顾馨之的离开怅然一下。

屋里安静了片刻。

他捏了捏眉心,问:“宏勇受伤了吗?”

许管事忍笑,道:“听说,青了几块。”

谢慎礼:“宏毅呢?”

许管事:“下晌便回来了,这会儿怕是还在醒酒。”

谢慎礼:“把他关进祠堂,跪两天。”

许管事:“……是。”又等了片刻,见谢慎礼无甚表示,他忍不住又问,“那,顾姑娘那边……”怎么处理?

谢慎礼眸中闪过抹笑意,神态是难得的轻松:“让人给她送点东西,就说……”

“脚法不错,下回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