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忍怒:“谢夫人此话何意?”

顾馨之诧异:“在夸奖贵府姑娘品貌双全啊。”

世子妃:“夸奖?夸奖就是让我家姑娘当妾?”

顾馨之眨眼:“秦夫人说, 我家夫君人中龙凤,清沂姑娘秀外慧中,俩人乃是天生一对……这是赞我家夫君跟王爷家姑娘吧?”后一句, 问的是那位郡王儿媳,秦夫人。

秦夫人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按辈分,得喊世子妃一声嫂子。听顾馨之提起自己的话,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脸带愠色的世子妃, 打哈哈道:“不过是话赶话……”

顾馨之理解地点头:“想必秦夫人经常给人拉媒, 一下没想起来我家夫君成亲了。”她脸带愧疚,朝世子妃道, “在下也有错,岂能顺着别人的玩笑话往下接呢……”

先是讽刺秦夫人拿王府姑娘开玩笑,接着暗指世子妃开不起玩笑。

在座的都不傻,登时脸上神情都丰富了起来。

顾馨之犹自继续,“倘若是别人家的姑娘,怕是名声就要受损了, 好在,安亲王府家的姑娘, 怎么着也不至于屈身为妾,肯定是要找那门户相当、明媒正娶的好人家。”

说着, 她起身,朝那位清沂姑娘行了个礼, 大方道歉, “方才是我思虑不周, 乱开玩笑, 给姑娘赔个不是, 望姑娘见谅。”

她身上虽未有诰命,但夫君谢慎礼为昭勇将军,再是虚衔,亦是官居二品。再者,她家谢慎礼是跟安亲王平辈相交之人……她这般行礼道歉,想必在座都拿不到她什么把柄。

那位清沂姑娘果然吓了一跳,忙不迭侧过身子避开,再回一礼,道:“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件小事。”

顾馨之笑笑:“清沂姑娘大度。”言罢,施施然落座。

世子妃一口闷气堵在心口。想斥责吧,人已经道歉了,自家被提及的女儿也说不过是小事。想过去吧,心里又憋着股气。

她暗瞪了眼挑事的秦夫人,强笑道:“不过是小事,谢夫人太客气了,她一小姑娘,受不起。”

顾馨之谦逊道:“说错话做错事了,自当赔礼道歉,不能因为对面是晚辈,就厚着脸皮装不知。身为长辈,这点基本的涵养,我还是有的。”

一句话,将惹事却不道歉的秦夫人骂进去了,还将自己与清沂姑娘的辈分拉开,直接摁死了对方与自家夫君各种可能的传闻。

在座夫人们都忍不住偷觑秦夫人和清沂小姑娘。

前者僵着脸,笑得干巴巴的,假装听不见。后者垂下头,一声不吭。

世子妃也笑得勉强:“确实是这个道理。”

顾馨之微笑。

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有那识趣的,立马开口转移话题:“刘夫人这身衣裳很好看啊,衬得您的气色特别好,您家换绣娘了?”

被称赞的刘夫人愣了下,含糊道:“没有,就去铺子里订的。”

其他人顺势看过来。

“哎哟,怪道我觉得你今儿不太一样呢,这衣裳确实好看。”

“还以为你穿的朴素,谁知道竟然是绣的暗纹,可太精致了。”

“这是什么花,瞧着真雅致。”

那位刘夫人抚了抚衣摆上的绣纹,笑道:“听说这叫报岁兰,我听着名儿应景,就留着过年穿了。”

“报岁兰?我仿佛听说过,好像是南边的花儿。”

连世子妃母女都凑过来看。

“真好看,哪家铺子做的,回头我也让人做一身,就要这报岁兰图样的。”世子妃如是道。

那位刘夫人看了眼顾馨之,踌躇:“就、就在街上——”

“我瞧着眼熟,刘夫人是在我家铺子做的吧?”顾馨之笑眯眯接过话,“这报岁兰的纹,还是我给他们的图样呢。”竟是半点不避讳,堂而皇之将自己干下人的活都道出来。

刘夫人惊了下,也松了口气,颇为不好意思道:“是的是的,我一下想不起铺子名。”

顾馨之笑道:“我那铺子叫布拘一格,欢迎各位夫人赏脸,多多帮衬啊。”

那秦夫人方才刚被刺了几句,这下有话说了:“哎哟,你都什么身份了,怎么还干这种活儿啊?”

顾馨之状似懵懂:“什么活儿?”

秦夫人晃着一脑袋的珠钗,语重心长道:“谢先生怎么说也是将军,你也是官家夫人,该交给下人的活,还是得交出去,没得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顾馨之笑容微敛:“秦夫人觉得,是画纹样低俗,还是做绣样廉价?

秦夫人:“哪家夫人会做这些?”

“这么说,秦夫人不会画画、也不会做针线?”顾馨之颇为诧异,“我还以为针线活是姑娘家必学的功课,画画嘛……倒是不太强求,毕竟不是什么人家都有学画画的条件。”

这是说秦夫人不会针线,家底也不好,连画画都不学。

秦夫人,赶紧道:“谁不会针线了?我得空还会为夫君、孩子做些衣物呢……再者,谁说我不会画画的,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顾馨之也没多问,点头:“既然你也在做,为何我不能做?”

秦夫人噎了下。

有那与秦夫人交好的赶紧插话:“秦夫人不是这个意思,针线、画画自然都能做,只是,自家做,跟拿去赚钱,还是不太一样的。”

顾馨之不解:“难不成拿出去会害了人?”

那夫人:“……那倒是不会。”

顾馨之笑了:“那不就得了。谁家姑娘、夫人都能做针线、能画画,我只是比别人厉害一点,画的好看,旁人也喜欢,我拿出来分享,也堂堂正正拿钱,既没有坑蒙拐骗,也没有害人,有何问题?”

秦夫人嘟囔:“总归是不体面。”

顾馨之差点想翻白眼了。懒得跟这人掰扯什么叫体面,她敷衍点头:“嗯嗯,秦夫人看着确实体面,平日只与友人谈天论地吧?真是羡煞旁人。”

秦夫人被噎住了。

其余众夫人:“……”

顾馨之却结束这边对话,转过头,与那位着报岁兰纹裙裳的刘夫人说话:“没记错的话,夫人的父亲仿佛是工部右侍郎?”

那位刘夫人愣了下,点头:“正是。”

顾馨之抚掌:“听说令尊几年前在湖州治水,救下数万灾民,离任时,百姓还曾十里相送……我往日听说令尊事迹,都恨不得上门拜访,如今能见着他女儿,也算是圆了我一个念想了。”

刘夫人诧异:“你如何得知?”京里知之者甚少,这位谢夫人前两年还困在后院……如今不过刚成亲,如何得知这些事情?

其他人亦是同样惊奇,连那位清沂姑娘也抬起头,偷偷打量顾馨之。

秦夫人撇了撇嘴,小声道:“不用说,必是谢先生指点的。”

顾馨之听而不闻,微笑道:“我平日爱看些杂书,曾经看过一本书,笔者应当是出身湖州,记录了些湖州的大小杂事、风俗见闻,令尊的事情,亦在其笔下——听说,湖州那边的百姓,给刘大人建了长生碑。”

那本闲书,是她去岁生病时,借住谢慎礼府中,随缘看到的……倒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

刘夫人诧异,众夫人亦是哗然。

“哇,刘大人竟有这般名声。”

“救下数万人,这可是大功德啊!”

“刘夫人不地道啊,这些事竟都不曾与我们说道。”

连世子妃都忍不住问她:“刘大人当真这么厉害吗?”

刘夫人呐呐:“不是,我也不知道父亲这般厉害……当时就是得了皇上嘉奖。”

“以前只觉得刘叔叔笑呵呵的,没想到啊!”

还有人转过来问顾馨之:“可否讲讲那书里是怎么写的吗?刘大人是怎么救了数万人的呢?”

连刘夫人都眼巴巴看过来。

顾馨之莞尔,略回忆了下书册内容,慢慢开始道来:“约莫是六年前……”

一群夫人坐在那儿听她讲那遥远地方的旧事。

刚说几句,就有别家夫人抵达,一行人相互行礼寒暄,再落座,顾馨之再继续讲,偶尔有那半道进来的夫人,她还会解释一二。

如是再三,待宾客齐聚,那湖州治水的往事才堪堪说完。

顾馨之说得是口干舌燥,其他夫人听得心满意足。

等安亲王妃出来,发现屋里有几名夫人正在擦拭眼泪,吓了一跳,急问自家儿媳出了什么事。

世子妃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了遍,安亲王妃才缓下心来,再若有所思地打量顾馨之,笑道:“阿礼博学多闻,不曾想,你也爱看书……竟是半分不像将门出身的。”

顾馨之落落大方:“平日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书打发时间也好的。”

安亲王妃扶着自家孙女清沂的手慢慢落座,闻言又看她一眼:“听说你经营了家布坊,天天倒腾着给人裁剪新衣,这还闲着?”

顾馨之:“……”这一家子都看自己不顺眼吗?她扫了眼那低眉顺目的娇柔美人,随口道,“我不过是提点意见、画个花样,自有旁人去干活,哪需要我天天忙着。”

安亲王妃却是点头:“是这个理儿没错。看来你分得很清楚……听说你的书法亦是自成风格?”

顾馨之谦虚:“风格说不上,就是瞎写。”

安亲王妃:“写的好就是好,连柳老都称赞的字体,你不需要太过谦虚……你还看过什么书?”

这位算是长辈……顾馨之没法,回忆了下,老实念了些书名,许多是在座的夫人们听都没听过的。

安亲王妃惊了:“看的不少啊……”她叹了口气,“怪道阿礼看上你。”

……这话让她咋接?顾馨之想了想,坦然道:“他眼光确实好。”

安亲王妃:“……”

众夫人:“……”

垂眸站在安亲王妃身侧的柔美姑娘捏紧了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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