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长戈号舰长室。

 熟睡中的秦虎猛地瞪大眼睛,腾地坐了起来,胸口好似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叶婧雯被秦虎惊醒,揉着迷蒙的眼睛咕哝一句:“你又做梦了?”

 秦虎深吸一口气,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没事,你睡吧。”

 叶婧雯翻了个身,重新进入梦乡。

 秦虎躺下,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梦中的景象:数不清的蛋头舰横扫星系,人类战舰一艘接一艘地沉没,他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把所有敌舰统统干掉,干使劲儿却怎么也动不了地方,就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一样,只在做一个看客。

 于是他一着急,醒了。

 类似的梦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秦虎躺了一小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爬了起来,坐到书桌前仔细回忆梦中的景象。

 都说梦是反着来,是不是做了这么个大败亏输的梦,禾州这一仗就一定是个大胜仗?

 秦虎不禁摇头,他从来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却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反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面。

 真是可笑!

 无奈地摇了摇头,秦虎瘫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像具尸体般一动不动。

 一身长裙的袖珍版青衣悄然出现在书桌上,歪着好看的小脑袋柔声问:“你怎么了?担心维都舰队?”

 秦虎叹了口气:“还好吧,也不算太担心,就是总做噩梦。”

 青衣:“用不用我帮你准备一点安神的药?”

 “算了,是药三分毒,我就是这一阵精神太紧张,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青衣亭亭玉立:“那用不用我帮你分析分析?”

 秦虎摇头:“分析文件我都看过了。”

 “那你怎么还这么焦虑?”

 秦虎:“知道归知道,焦虑归焦虑,两码事……算了不想了,能给我敌人的影像吗?”

 “现在?”青衣微怔。

 “现在。”秦虎点头。

 “那好吧,你是舰长你说的算。”说完,书桌上浮现天石星外围的影像,一群蛋头舰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虚空之中,好似雕塑般一动不动。

 秦虎看了一小会儿,突然打开抽屉,翻出纸笔,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9月7号,星期二。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昨天早些时候,维都联盟的舰队抵达天石星,第二十二次禾州保卫战迫在眉睫。

 截止到目前为止,已经抵达天石的敌舰多达两万六千多艘,还有更多敌舰正在脱离超光速,而敌人仍然没有进攻的迹象。

 敌舰的数量远远超出预计,我不知道是不是禾州错估了敌人的实力,更不知道禾州有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方案,但我必须承认,敌军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写到这里,秦虎突然停笑,愣愣地瞅着墙角出神。

 青衣静静地看着秦虎,一语不发。

 大概过了半分钟,秦虎才继续写下另一行字:

 如果禾州胜利,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这一仗失败,禾州本星或许不受影响,但反攻计划必然会因为舰队的重大损失而后延……我不愿意想象禾州输掉这一仗是什么结果,更不希望禾州输掉这一仗,但我必须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我真的非常希望援军现在就全部赶到,但是截止到目前为止,赶到天石的援军只有一百多艘。

 如果敌军再晚上半年到一年,那么抵达禾州的援兵起码也有一千多艘,那样一来,禾州面临的压力就要小得多。

 可惜我也只能想一想,或许明天可以向星禾建议一下,禾州军示敌以弱,拖上他一年半载,等多来一些援军,再一鼓作气彻底击溃敌军……

 写到这里,秦虎突然扭头看向青衣,随即露出一个苦笑,继续写下一行:

 还是算了,星禾肯定比我考虑的周全多了,我这点不成熟的建议还是不说的好,但愿一切顺利吧。

 合上崭新的日记本,秦虎长长地叹了口气。

 青衣想开导秦虎几句,故意调侃:“你的字真难看!”

 秦虎有点脸红:“我都多少年不写字了,还会写就不错了!”

 青衣轻笑:“是不错,最起码没提笔忘字,我都准备好字典了。”说完她的身边出现一本全息字典,哗啦啦地翻个不停。

 秦虎失笑:“看你说的,我至于么?”

 “不至于,你写什么日记啊?亏你还能找出来纸笔!”

 秦虎拍拍日记本:“早就准备好了,就是一直没心思写,我都打算好了,从现在开始写日记,等将来不打仗了,把我这些年写的日记整理整理,说不定还能出本书什么的。”

 青衣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叫一个花枝乱颤:“那用不用把你以来的经历都整理整理?没事,我这儿有记录!”

 “也不是不可以。”秦虎说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青衣,你说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青衣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秦虎:“从澜沧出来这么多年了,遇上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可是很多人我都记不住了,有的只能想起名字,就是想不起长什么样子;也有的能想起长相,可怎么也想不起叫什么。我知道你那儿有记录,可记录是你的,记忆是我自己的……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都是一起打过外域人的同伴,我怎么就把他们忘了呢?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活着吗?咱们离开之后,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

 青衣面容沉静:“秦虎,我不是特别明白你怎么想,但是我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这一生里一定会遇上很多人,但绝大多数都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真正留在你身边的少之又少,比如叶婧雯,再比如我自己。”

 说这句话的时候,青衣的脸上忽然腾起些许红云……这还是她极力控制的结果,休眠舱里的本体脸上都能煮鸡蛋了。

 秦虎笑了,笑得很温柔:“我知道,但是我总觉得,这不是我忘记他们的理由。我已经不是第一天想这件事了,自打回了禾州我就一直忍不住琢磨……等将来打回去,你帮我找找当年那些老朋友吧。”

 “好。”青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