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宁秋砚身体颤抖,他不想表现得这样懦弱,可是面临这样的威胁时,原来人类真的很难控制本能,很难让自己不去畏惧。

关珩曾说过他们都是恶魔,现在的情况正在证实着这一点。

拍摄中断了。

那人拍完视频后,只是盯着宁秋砚看了半天,并没有真的下口。

宁秋砚猜不到他放过自己的理由,只能寄希望于他刚才已经吸得足够饱了。

那人熟练地操作手机,将拍下的视频发给了关珩。

偏僻的废弃工地里,除了墙角处女孩口中发出的不明呓语,便再没有任何声音。

灯光下的宁秋砚垂着头,看似惊吓过度,实际上一直都在思考。他悲哀地发现,影视剧里看过的逃生剧情和现实有极大的差距,他既解不开死紧的绳子,也完全不认识逃脱的路线,而且,周围没有灯,他也没有鞋子,根本别想快速跑出这漆黑的、到处都是钢筋瓦砾的工地。

视频发送后半小时,手机毫无动静。

那人烦躁地查看手机屏幕,宁秋砚瞄到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半了。

这时关珩应该还醒着,宁秋砚了解关珩的作息时间。

但那个号码,可能真的已经没有再使用了。

那人越来越狂躁,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他靠近了,一把抓住宁秋砚的头发,狰狞的脸在宁秋砚眼前放大:“他为什么不回?”

宁秋砚只能回答:“我刚才已经告诉你,我和关先生已经没有联系,是你自己不信。”

那人厉声道:“你可是他的专属血袋,就算你们不联系,现在他收到了你的视频,怎么可能不管你?!”

“因为我们的协议结束,结束了!”宁秋砚被扯得头皮生疼,眼眶通红神情倔强,“而且,渡岛的危机解除以后,他就会重新沉睡,再也用不上我。这个号码不一定还在,他说不定也根本没有看到你发的视频!”

“沉睡?”那人癫狂地叫起来,“要睡多久?”

宁秋砚说:“一百年,两百年,都有可能。”

那人松开手,在房间绕圈:“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在房间里绕够了,复又凑过来,双臂压在宁秋砚椅背两侧:“你骗我,他要是丢下一切不管,那他手中的那些事情谁来处理?”

宁秋砚闭着嘴巴没说话。

他也很想知道现在要怎么办,医院里有人发现他不见了吗?那从茶水间漫出来的血迹是不是说明还有别的人遇害?

如果发现他失踪后有人报警,那么调取监控、车牌,警方找到这里来需要多久?

这段对话可能给了什么提示,只见这怪物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捧着手机再次翻找。

灯光摇曳,噩梦犹在混沌中,晃动着。

“陆千阙。”那人兴奋不已,喉咙里挤出漏风的气音,“陆千阙可是他的走狗,陆千阙完全可以把他叫醒,你居然也有他的号码!”

通讯录被重新打开,那人拨通了陆千阙的手机号码。

宁秋砚紧紧地皱着眉头,惴惴难安。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那人打开免提,陆千阙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听着很轻松:“喂,小宁。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啊?”

协议早已结束,陆千阙的号码竟是还能拨通的。

陆千阙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很熟稔,带着点痞气,似乎随时都可能逗弄宁秋砚。

那人霎时回头,恶狠狠看向宁秋砚,显然认为宁秋砚之前在某处撒了谎。

他嘶哑地对电话那头开口:“陆千阙,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随后陆千阙的声音变冷了:“池漾。”

那人当然也是有名字的,姓池名漾,看来他和陆千阙也是故交。

陆千阙冷冷地说:“我以为你躲去了世界的尽头,没想到你竟然还敢露面。你对宁秋砚做了什么?”

“差一点点……我运气好,总是快你们一步。”那人仍看着宁秋砚,“我还没对他做什么。不过我可以先发个视频给你,你慢慢观赏。”

说着,就把电话挂断,将之前拍摄的视频发给了陆千阙。

陆千阙过了一阵才回电话,这次池漾一接通,陆千阙便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要关珩来见我。”池漾阴森道,“我要他亲自去血监会,当着所有成员的面撤销对我的追缉令,赦免我,我会如你们所愿躲去世界的尽头。”

陆千阙道:“让宁秋砚和我说话。”

池漾考虑了一下,打开免提对着宁秋砚:“说话。”

“陆千阙。”宁秋砚立刻开口,他的喉咙和肺部都在之前呛入浓烟,又被打了好几个耳光,口腔内壁破损,每一次说话都很费力,但是语速非常快,“我现在在溯京的一片烂尾楼里——”

池漾立刻用力捏住他的下颌警告:“闭嘴,还轮不到你通风报信!”

说着,池漾拿开手机,对那头道:“听见了?目前还是活蹦乱跳的,关珩要是不来,我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先生不会来。”陆千阙的语气沉着,听起来比想象中要镇定,“你说得没错,这位小朋友的确是先生的黄金血,但是他们的协议早就结束了。”

池漾脸色一变:“别想骗我,我知道你们很在意他的生死!”

“我们的确在意。但是你知道的,先生一向仁慈、慷慨。”陆千阙说,“他茹素多年,没有吸人血的爱好,协议结束后就用不上这位小朋友了。派人保护他,也不过是为了报答他的付出,确保他平安度过余生而已。”

池漾越听,目光越是怨毒。

陆千阙又说:“如果当初你们也是这样在外生活,那么你们也会被纳入这样的保护网。这对先生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不是因为谁特别。一个有些渊源的人类被抓走,还用不着先生出面。不过,我可以来处理好这件事。”

“你?”池漾鄙夷,满是质疑道,“你凭什么?血监会的人会听你的话?”

“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先生。”陆千阙道,“刚才我已经向他汇报过情况,当然是他给了我处理的权力。有了他的首肯,在血监会,我就能代表先生。”

宁秋砚的睫毛颤了颤。

关珩……已经知道他被绑架了吗?

所以,关珩没有接来自宁秋砚的号码拨打的电话,但接了陆千阙的,是不是说明和他想的一样,他存下的号码只是协议期间的专属,又或者是像陆千阙说的那样,他对关珩来说太平常,只是一个些渊源的人类而已。

“我给你两个选择。”陆千阙对池漾说,“一,立刻放了宁秋砚,只要他安然无恙地活着,那么在他活着的每一天你都可以拥有自由,我们会暂赦你的追缉令,直到宁秋砚寿终正寝的那天。这是个好交易,算起来你至少还能快活几十年。”

这个条件显然不够令池漾心动,他阴沉地问:“还有呢?”

陆千阙说得漫不经心:“二,宁秋砚只是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如果你要杀了他,或者是吸干他,都随你处置。”

宁秋砚一惊,连池漾也怔了怔,满脸狐疑:“什么?你们真不怕他死了?”

“他在你的手上,只有你能决定他的生死,不是吗?如果他死了,那么我真的很遗憾。”陆千阙竟然笑了一下,转而冷道,“不过我向你保证,池漾,先生不会容许任何挑衅。如果你胆敢伤这个人类分毫,哪怕只是伤了他一根头发,无论他的结果是死是活,你都会比任何时候更渴望被血监会抓住。”

听到这话,池漾身体忽然开始发抖,齿关也打起架来。

宁秋砚不知道血监会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陆千阙打算对池漾做什么,竟然让池漾怕成这样。

宁秋砚只是意外,关珩与陆千阙好像并不那么在乎他的生死。

当然,他们有全力地在给出条件谈判,作出让步,可是宁秋砚的命听说去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不会对两者之间原有的仇恨造成决定性影响。

“这不公平……”池漾大喊,“不公平!你们不能越过血监会处理我!”

陆千阙平静地说:“公平?别忘了,从你利用白芷兰的那天起,你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没再问别的话,也没再要求和宁秋砚对话。

陆千阙最后说了句“是想要几十年的自由,还是想试试落入我们手里,你看着办吧”,就先一步把电话挂断了。

池漾退了两步,不慎踩到墙角的女孩。

宁秋砚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楚女孩腰侧的伤口已经没再流血,但身上血迹斑斑,先前他所认为脏毛衣上的污渍,竟都是干涸的血液。

池漾的神经仿佛脆弱至极,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看着女孩再次连连后退。

天快要亮了。

房间里还是昏暗的,但从空洞洞的窗口看去,能看见天空明显浮上来的黎明之色。

池漾蹲在墙根出,手里还死死攥着宁秋砚的手机,盯着它,期待它下一秒就再次响起。

可是无论是关珩还是陆千阙,都不曾再打电话过来。

选择的后果利弊很明显。

但选择权是真的全都交到了池漾手里。

宁秋砚不能坐以待毙,他得想办法自救——这时,他已经注意到另一侧的墙上有一段断裂凸起的钢筋。

他观察池漾的神态,试图从对方有些癫狂、神经质的表现里,判断对方有没有无暇顾及自己的可能。可是,就在他紧张万分地盯着对方看的时候,对方竟直直地朝他看了过来。

宁秋砚心中一抖,强装镇定地开口:“我刚才听见你们说什么白芷兰……你认识她吗?”

池漾并不回答,可能是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将宁秋砚杀死,目光阴狠:“你知道那件事?!”

宁秋砚不知道。

但是他现在只尽量拖延时间,模糊道:“我、我在渡岛看过一张她小时候和关先生的合照。照片背面写了名字,所以有点印象。我问过关先生,她好像是关先生收养的孩子。”

“收养?”池漾沙哑地开口,语气里都是鄙夷,“没错,是收养,只是养一条听话的狗,宠着,管着,到了最后却都不肯赏她一条命。”

宁秋砚没有听懂。

他想起白婆婆那遍布半张脸的疤痕,是和眼前这个怪物类似的伤痕。他也记得白婆婆曾对他说过,是因为关珩,她才捡回了一条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往事。

可是说到这里,池漾却不再继续,只是盯着地上面露迷离的女孩,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再吸一些她的血。突然,工地外面传来了一点轻响。

那点声音在寂静的凌晨响得很模糊,像是隔得很远。

池漾却再次看向宁秋砚:“你在哪里见过的那张照片?”

“关先生的画室……”宁秋砚直觉不对劲,这个用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好像选择错误了。

可惜为时已晚,池漾愤怒地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来到宁秋砚面前,神色可怖:“骗我……陆千阙一定在骗我,关珩从不随便让人进入他的画室,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他们一定在想别的办法。”

说着,他转身捡起放在地上的手机,拿出自己的记下号码,将宁秋砚的手机用石块砸碎了。

手机四分五裂。

紧接着池漾踢醒了地上的女孩,告诉她:“起来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