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将至,那些淅沥缓重,胶着迷乱的动静才终于偃旗息鼓。

郁识眼睛都睁不开了,视线被不断涌出的泪水洇糊。

他困顿地眼皮一阖,彻底跌入一个重叠起伏的梦幻。

闻恪吻了一下他汗湿的唇角,珍惜地抱着人去浴室清洗。郁识躺在宣软的大**,窝进闻恪的怀里,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有工作,没有烦扰,一切都是那么怡然自得。

他哼唧一声,扭了下身子,缓缓睁开惺忪莹润的杏眼,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闻恪那张帅气映笑的脸,“醒了?”

郁识看着他,懵懂点头。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是在**吃还是下来,不想起来的话我端进房间里,好不好?”闻恪俯身亲了亲他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

郁识手指揪了一下被子,往下滑了三寸。

昨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瞬间扑面而来,他脸都要爆红了。闻恪在这时起身下床,郁识歪着头看他套上休闲柔软的家居服,精悍的窄腰被收进宽松的睡衣里,头发随意甩了甩就自然形成一个不羁俊逸的发型。

郁识眼睛一眨不眨的。

“我去盛过来端给你,乖,你再躺会儿。”闻恪走到床边又亲了下郁识刚露出被面的唇。

“不——不用!”郁识急忙叫住他,很是不好意思地抹开脸,“我自己起床吃。”说完怕闻恪不信似的,马上一掀被子就要起床,结果动作太快牵扯到某处不言而喻的地方,郁识表情诡变了一瞬。

闻恪急忙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抱住,“我来我来!”

郁识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部冲,白皙的脸颊几欲爆红,他挣扎下来,“……我自己来。”

闻恪看着他动作缓慢却仍然腰背挺直,摇头失笑,和进了浴室的郁识打了声招呼,去厨房将一早准备好的早餐端出来。

等郁识下来,闻恪这边也正好一切安排妥当,两人享用已经不算早饭的早饭。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除了闻恪主动的关心询问之外郁识基本不大说话,当然不是不高兴,实在是他现在有些无法直视闻恪,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整个人都没办法心平气和下来,脸色浸红。

“下午还要休息吗?反正你去不去上班也不影响,基地有尧培盯着呢。”闻恪给他夹了一块小煎饼,早上做的都是些松软的精致小食。

郁识用勺子搅了搅碗里鲜香浓稠的海鲜粥,低头吃了一口,“够了,不用再休息。唔……我下午想去基地看看。”

闻恪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答应,“那我待会送你去。”

“嗯。”郁识这回没再回拒,答应了。

等他们吃完饭闻恪再三确认郁识身体没问题时才准备送他去,郁识简直被他问的无所适从,差点要羞愤而逃了,就在这时候一通电话打进郁识个人通讯端。

他如蒙大赦,忙不迭接通,继而表情凝重,“……嗯,我知道了,稍后便会过来化工所一趟。”

说完挂断电话。

闻恪看他表情不对,紧张上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郁识和他边往外走边说:“我们之前可能猜错了,刚才国际警署的警官来电话说,他们在化工所发现了一段很隐蔽的日志影像,等我们过去看了就明白了。总之,会长应该不是萧铭。”

“日志?那我们之前在化工所里怎么没发现?”闻恪已经坐上车,郁识也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萧重明知道那段日志吗?”

郁识摇头:“应当不知道,他们说是因为化工所炸毁了一部分才发现的日志,反正我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好。”闻恪直接开车去往化工所方向。

化工所已经被彻底封起来了,门口进出的全是警署警官,一看到两人过来,方才那位给郁识打电话的警官噔噔上前,“郁长官,闻先生。”

警官领着他们往化工所炸毁的地方走,“……事情就是这样了,您二位过来看。”

警官将那段日志调出来,记录日志的工具还很古老,像是旧世界相机录下来的视频,不过国际警署的警官十分妥帖,已经将数据备案保存进系统,等郁识他们观看时,视频画面呈现在巨大的全息光屏投影上。

这投影实在太过逼真。

画面中萧铭在科研所自述介绍,那时的科研所还不是如今这番空****的模样,而是充满了科研和人情风味。

“今天是我们312科研所成立以来取得重大突破的一天,纪念意义重大,他们都下班回家了,我依然心潮澎湃舍不得离去……”

投影中的萧铭仿佛走出时间,隔空与他们交谈。

他的喜气洋洋斗志满满光是听他讲就感染力十足,可是很快,随着时间推进,画面中的男人不再英姿勃发,而是愁眉苦脸,面容憔悴。

郁识和闻恪都屏息看着。

他们十分清楚地知道,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应该很快就要有答案了。

“这次的实验我们已经做过多次数据模拟,并且在之前的分部开展中从没有出现过失误,一切都进展地十分顺利,这才给我造成一种错觉,让我认为自己是对的。可是当一件事情太过顺利而没有任何挫折时其实就已经不对劲了,是我的错,是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才会造成这种不可逆的可怕后果,阿昀为了救我,被实验污染了……”

——是那次实验事故!

郁识和闻恪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脏都被紧紧提了起来。

“这次实验失败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我不得不强行终止实验,全力为阿昀治疗。可是那些人不同意,他们已经被胜利的果实迷住眼睛,实验无法停止,阿昀受伤这件事被他们彻底瞒住了,我无计可施,只能将没有危险的实验继续交由四个队友,重大事故实验已经被我从中剔除……”

“阿昀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救不了他了……”不过短短一段影像,可前后影像中的人完全判若两人。

意气风发变得形销骨立,斗志昂扬变成眉宇紧锁。

“阿昀日夜疼痛的睡不着,脸上瘦可摸骨,我真的好心痛,我该怎么办,我找遍了所有专项技术顶尖医生,他们明明说可以的,可见到症状后又说自己不行,这些医生怎么能这么骗人呢!”

“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做了阿昀最爱吃的食物,可他一口都吃不下去,好不容易吃了几口还全部吐出来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啊,这明明该我受的,这一切的苦难都应该我来承受!为什么要我的阿昀遭遇这些痛苦,为什么啊!!啊!杀了我吧!!”

画面中萧铭眸光暗淡,生却如死。

郁识终于看出来哪里不对劲了,果不其然,后面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是医生给我准备的,让我为阿昀准备后事,让他能够轻松地离去,说他活不了了……我不信,可我又没办法不信,我每天陪在阿昀身边,他的每一瞬心跳,每一次呼吸我都了如指掌,我知道医生说的是真的。我的阿昀,怕是真的熬不过了。”

“这没关系,别怕,阿昀,师哥会来陪你,这本就是师哥的路,师哥不会让你一个人走,这无尽的黑夜我和你一同前行。”萧铭语言苦涩,可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穿着实验时惯穿的白大褂,从中掏出两瓶药剂,两根针管,他平静到甚至是很祥和地将那两瓶药剂拆开,像医生给病人打点滴一样,用针头将里面的药水一点点吸满针管。

郁识瞳孔不由得放大了,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他知道萧铭是在平静赴死,和他最爱的师弟一起。

闻恪也惊愕住了,他曾经在化工所问萧重明,“你的爱人曾想亲手杀你吗?”

现在得到了答案,是的,确实是打算杀他。

却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做出这每一步的决断都是无法诉诸于口的绝望炽爱。

闻恪心脏微微发紧,他不敢想,这得爱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和爱人共同赴死的坚定决定。

黎昀以身相救,萧铭便以命作陪。

日志中最后的投影定格在了萧铭坚毅决绝却又落寞孤寂的消瘦背影上。

日志结束了,他们的故事也终于落下帷幕——

“我猜错了,他不是萧铭,他是黎昀,他活下来了。”闻恪的表情一时十分沉重,萧铭死了,可原以为那个会死的人却好端端活了下来。

“所以黎昀为了掩人耳目,炸毁化工所,毁掉了他们所有的心血,这才有了化工所大爆炸。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当时的科研所收纳了很多光磁污染源,科研所爆炸后黎昀本该一同死在那场爆炸里,可他本就身受污染,反而以毒攻毒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带着滔天恨意改头换面以新的身份重生!”郁识皱眉道。

“确实如此!”闻恪恍然大悟,“只有这样所有的一切才都说得通。”

“真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郁识心情也同样十分沉重。

可是,“所以其实,黎昀还是很在乎他吧,不然也不会用他的姓来冠自己的名。只可惜,哪怕他改名换姓,坚守这一方天地,却依然没能走出内心的桎梏,反而越陷越深,才落得如此悲剧下场。”

闻恪一拍手,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引他出来了!”